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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金玉:“……” 沈無疾說著,抬起頭來,卻以袖掩面,一面仍抽抽噎噎,一面垂首從袖里摸出一把寶石匕首,朝洛金玉懷里塞去,哭著道:“就拿它割了咱家脖子,這東西削鐵如泥,一下就夠叫咱家斷氣兒,神仙救不回,傷口還輕易看不出,絕不叫你割第二下,也不易弄臟你的手……” 洛金玉猝不及防被他塞了把匕首,剛碰到那上頭璀璨的五彩寶石,就聽得他說這兵器削鐵如泥,割他一下就斷氣,頓時(shí)仿佛被火燙了一般,縮回手去躲避,一面皺眉道:“你怎么……怎么動(dòng)不動(dòng)就哭哭啼啼!別哭了!女兒家也沒你這么愛哭的!” 其實(shí)洛金玉哪知道女兒家愛不愛哭,他快有二十,卻甚至記不起自己是否曾與閨閣女兒家說過話。似乎,是從未說過的。他自幼秉承庭訓(xùn),男女有別,不可親近,七歲就已不同席。他處得最多的女子除了他娘,也就是左鄰右舍家的大娘們,都是長(zhǎng)輩。 沈無疾自然也知道這些,卻裝作不知道似的,聞言,又高啼了一聲,愈發(fā)悲切傷心,撲回床沿上,捂著臉道:“你倒是知道女兒家愛不愛哭!口口聲聲說著不愿耽于情愛,卻原來只是嫌棄咱家非女兒家!” 洛金玉:“……”他臉上一陣陣發(fā)熱,低聲斥道,“你又在胡說什么,住口!你又無理取鬧!” 沈無疾悲泣道:“叫咱家說中了,就惱羞成怒……自古男兒皆薄幸……嗚……” “沈無疾!”洛金玉真惱羞成怒,“別以為我不知你又在故意胡鬧!你再這樣,我現(xiàn)在就走!” “別!”沈無疾急忙阻止,也不掩面了,抬頭望著他。 剛剛沈無疾確實(shí)是有意胡鬧,可也鬧得真,哭得眼角泛淚,兩頰緋紅,本就是如花似玉的相貌,加上滿眼的哀怨纏綿,鬢角微亂,更是楚楚可憐,不說話時(shí)就像女扮男裝的絕代佳人。 這也是沈無疾刻意為之。 他在渾水中攪和這么些年,自有許多套為自己謀好處的手段,只需有必要,他不吝于利用手頭能用之所有一切,其中包括他的容貌。他知自個(gè)兒生得好看,這好看的皮囊生在他這么一條不受老天待見的賤命身上,若自個(gè)兒不在意,那大禍時(shí)時(shí)刻刻都要臨頭,因此他必須得在意,還能拿來好好利用。 世間之人大多如此,怎么著,對(duì)好看的皮囊都會(huì)生起或多或少的色心,且不論有多少,至少也會(huì)對(duì)他好上一些。當(dāng)年的曹國(guó)忠與先帝是如此,甚至于何方舟與展清水他們知曉了沈無疾乖僻本性后,也總看在他這相貌份上勸自個(gè)兒不多計(jì)較。 便不說那些人,只說若是換了明廬在這,哪怕明廬本意嫌棄沈無疾,可見著這樣梨花帶雨的美人兒,也得心軟上那么一時(shí)半刻。 可洛金玉這硬石頭,見著了卻只皺眉,責(zé)怪道:“不成體統(tǒng)?!?/br> 沈無疾更委屈,卻不敢再哭,憋著眼淚,淚眼汪汪望著洛金玉,鮮紅的嘴唇微微顫抖,誰見著了,恐怕都得怪罪洛金玉不知憐香惜玉。 被他這一鬧,洛金玉幾乎不記得自己是要說什么了。 或者該說,洛金玉就算是記得,也不敢說了。 這沈無疾實(shí)在是……明理體貼之時(shí)是十分明理體貼,讓人心腸都是暖的,可胡攪蠻纏起來——那是真胡攪蠻纏!就從沒見過這樣能鬧的人! “你將它收回去!”洛金玉不悅地將匕首塞回沈無疾懷里。 卻不料沈無疾又塞回給他,趕在他斥責(zé)前道:“送給你的!這是今兒咱家入宮,皇上賜的,說是剛剛送進(jìn)宮的貢品,產(chǎn)自西域,上頭這些難尋的寶石倒不稀奇了,稀奇的是這匕首本身,薄如蟬翼,不惹人在意,卻削鐵如泥。拿著輕飄飄的,不重,但好使得很。咱家本就是想拿回來送給你的,剛剛說別的事兒,給忘了?!?/br> 洛金玉卻斷然拒絕:“天子賜,你怎么能說送就送人?” “那彭祖小印咱家不也說送你就送你了?”沈無疾問。 洛金玉:“……” 沈無疾也只是隨口一提,壓根沒把那彭祖小印放在心上,說完又道:“送你又沒什么。你拿著這個(gè),防身,也防咱家。你不是總嫌咱家瘋瘋癲癲的,萬一哪天咱家發(fā)起瘋來又要輕薄你,你就拿它扎咱家,扎一下,咱家就沒救啦,多好?!?/br> 沈無疾說著說著,還自個(gè)兒比劃了一下,眼一翻,舌一吐,脖一歪,做出了滑稽的死相,有意逗洛金玉笑。 “胡說八道!”可洛金玉卻沒覺得好笑,皺眉叱道,“且我從不身帶利器?!?/br> “咱家知道你是讀書人,不愛打啊殺的,可拿著傍身總是好的?!鄙驘o疾關(guān)切道。 “不要。”洛金玉道。 “罷了,不要就不要吧?!鄙驘o疾悻悻然將匕首收回懷中,又問,“剛咱家沒收住,忘了你還身子不好。你還頭暈嗎?” 說來也怪,被沈無疾這一攪和,洛金玉先前因憶母而心絞痛的毛病好了許多,腦袋也不那樣痛了。他便搖了搖頭。 沈無疾仍后怕道:“你剛剛是怎么了?以前沒見過你這樣。” 其實(shí)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時(shí)候,只是沒叫沈無疾看到。自得知母親過世后,洛金玉一直為此郁郁寡歡,白日里還能勉強(qiáng)藏得住,有時(shí)夜里做了夢(mèng)醒來,或輾轉(zhuǎn)難眠時(shí),越想越想不通,便會(huì)難以呼吸,心如絞痛,頭疼欲裂,甚至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