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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如今受靈識不足所困,變不出人形,也說不了人話,只能嚶了一聲,伸出蓬松柔軟的尾巴卷上洛金玉的手腕,似是道歉。 洛金玉自個兒倒是想了又想,覺得果然此事還是太玄,倒不如相信是被沈府中的狗兒所咬。 他便不再多想齒痕一事,可又擔心這詭異的白狐再度狂性大發(fā)來咬自己,便極力不去觸怒它,端坐在一旁,安靜地望著紛飛的桃花,回想起當年自己也曾與三五好友踏青賞花,當時年少,意氣風發(fā),只道“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直到此刻,方才想起下句,“可惜狂風吹落后,殷紅片片點莓苔”。* 世事莫測,起落無常,終究是令人心生頹唐的。 他如今若非執(zhí)念著要去宕子山一探究竟,試一試能否復活母親,便沒有別的盼頭了。 洛金玉又生起了幾分自嘲之心。 他暗道,我對著沈無疾言之鑿鑿,要他為國盡忠,為民盡心,成就造化,可誰又知道,我只知道對他說,可我自個兒卻心如死水,不愿再與外頭多些牽扯干系。如此之人,何其虛偽! 洛金玉不由得面頰羞紅,黯然之色浮于眼中,一時之間都忘了自己身處何處,身邊還有一只性情怪異的白狐。 宋凌陪著洛金玉坐了會兒,雖不知洛金玉為何露出哀愁模樣,卻仍然心中刺痛,他偷偷地往洛金玉身邊挪了挪,試探著靠在洛金玉的身上,用尾巴撓洛金玉的手心。 洛金玉回過身來,轉(zhuǎn)頭看這白狐,半晌,低聲道:“你不說話時,可好多了?!?/br> 這些時日的相處,洛金玉又哪里看不出來,沈無疾是嘴硬心軟之人??呻y就難在忍受沈無疾那些硬嘴上,沈無疾實在是咄咄逼人,哪怕心中知道這人其實沒有惡意,可就是會被氣到失態(tài)。 宋凌卻只以為洛金玉是在嫌棄自己在前一個夢里叫得太煩人,便委屈地低低地嚶了一聲,順勢倒在洛金玉的膝蓋上,小爪子扒著他的衣服,用臉拱他撒嬌。 看似動作熟練,可宋凌的內(nèi)心卻早已羞得不行。 他雖如今為情成魔,可畢竟本性端莊,自出生便是堂堂靈狐族少族長,哪里做過這樣的事。 可……可是…… 宋凌暗道,當年燕康那狗崽子便是如此騙了玉兒的青睞,是我看在眼中的。既他燕康可以,難道我宋凌不可以? 身為靈狐族少族長,宋凌自有他的傲氣所在,未婚妻被一個狗崽子橫刀奪愛之事,被他引以為畢生恥辱。 這樣想著,宋凌將自己卷成雪白的團子,在洛金玉的腿邊不斷嚶嚶。 洛金玉:“……” 這嬌氣的模樣,也與沈無疾一般無二。 他垂眸望了這沈白狐一會兒,道:“你氣人的時候,委實氣人,氣完了人,又來這一套,實在狡猾可惡,果然是只狐貍?!?/br> 宋凌聽了這話,恰巧被戳中心窩,不由得狐身一僵,心虛得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 可不是如玉兒所說那樣嗎,前一世不說了,上一次在夢中,我竟也沒控制住心魔,咬傷了他。我乃半人半狐之身,說是野性難馴,也不算言過其實??晌以?jīng)又并非如此,那時人皆稱我冰壺玉尺、纖塵弗污,若非是燕康奪我所愛,我又何至于走火入魔? 宋凌越想越難受,小聲地嚶。 “是你氣我,你竟還委屈?!甭褰鹩竦吐暤?。 雖只是在夢中,可左右無事可做,除了沉溺于自怨自艾中,便只能與這白狐說說話,紓解心中郁結(jié)。洛金玉本性并非消極之人,只是一時難以解開心結(jié),方才意志消沉,因此他寧可與這白狐說說話,讓自己不去想些懨懨的事。 宋凌見他理自己,心情又好了些,仰著嬌俏的狐貍臉,嚶嚶地看他。又怕他不高興,宋凌忙去一旁打了個滾,示意自己不委屈了。 洛金玉忍俊不禁,忽然又想起了幼時養(yǎng)過的一只小狗兒。 那是母親外出漂衣時撿到的幼犬,很小,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也不知怎么就被拋棄在了河邊,母親去時見它在那,回家時見它仍在那,餓得嗷嗷叫,卻沒有母犬出現(xiàn),便心生憐憫,將它帶回了家。 這幼犬也通人性,一路上乖乖巧巧,半句也不亂叫,跟隨洛母回到家中,它起初動也不敢亂動,盤在洛母給它的干草團子上四處張望,讓喝水便喝,讓吃東西便吃。過了許久,它才沿著墻角四處走走聞聞,卻不亂咬東西,見著從學堂下課歸來的小主人洛金玉,遠遠嗅到了他身上與洛母相同的氣息,便很熟悉似的迎上去繞著小主人的腳打轉(zhuǎn)轉(zhuǎn),短短的尾巴搖個不停。 洛金玉那時畢竟年歲小,見著了這么黏人又乖巧的小狗,哪里又不喜歡的?便總在做完功課后抱著這小狗與母親一起逗會兒。有時候,他功課多,母親又忙著準備做包子,小狗便不吵不鬧,乖乖地蜷縮在干草上望著屋里兩邊的兩位主人各做各的事情。 想起這些往事,洛金玉不由得又心中澀然。 他自幼家貧,與母親租住的屋子狹小,他做功課與母親做包子皆在一個屋檐底下,母親總擔心會吵著他學習,一度要去房屋外面做包子,可夏日里外頭便蚊蟲多,冬日里外頭天寒地凍,便是平常,外頭又沒什么光,連月光都被附近的屋子遮走了,母親哪里能舍得多點一盞油燈呢,無非是摸著黑做事。洛金玉同樣心疼母親,自是不肯,母子二人僵持許多次,他母親最終也拗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