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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金玉正細心聽著,忽一少年穿院而來,朝他道:“聽得這么認真,你聽得懂嗎?” 這是先生的獨子。 洛金玉放下碗,起身朝他行禮:“師哥?!庇终J真答道,“雖無法明知全義,卻能感知——” “行了行了!”少年忙擺手,“別說了,我頭疼。你聽不出我在逗你?” 洛金玉自然聽得出,因這少年向來頑皮,總愛逗自己。只是他既然發(fā)問,洛金玉便認真作答。 “你就是太認真了?!鄙倌陣@氣搖頭。 洛金玉答道:“家母有言,世事便怕認真二字?!?/br> “我是挺怕你的。就你這樣的性子,總覺得不好。”少年道,“你應(yīng)該更像個小孩兒一些,等會兒和我們玩雪去——” “明廬!”先生在廊下提聲叫道,“你少來慫恿金玉,自己頑皮便罷,還總拉著別人一起!” 少年明廬對著洛金玉做了個鬼臉,轉(zhuǎn)過去道:“我與他說說話罷了。” 洛金玉看著先生與明廬在廊下斗嘴,不由得笑了起來。他自幼沒有父親,并不怨憤,也不向往,如今看著別人父子天倫,他也只是想起自己與母親。 …… 洛金玉孤身立在大雪中,回首望著自己的足印出神。 恍惚間,他見到了當(dāng)年母親走出來的路。 一凝神去看,卻又只有自己的足印。 母親已經(jīng)不在了。 洛金玉愣愣地發(fā)著呆,忽然聽到車馬輪轍滾在雪地上的簌簌聲。 他收回目光,往路旁避去,卻見這輛華美的馬車停在了自己面前,一位金冠錦衣的少年掀簾下來,眼中含淚,激動萬分道:“子石!” 他伸手去拉洛金玉,“雪地里冷,上車再說。” 洛金玉避開他的手,神色淡漠,不說話。 少年悻悻然道:“子石,我知我父親諸人對你不住,可我已與他們斷絕干系,我是我,他們是他們,你不要為了他們而怨怒我,好嗎?” 洛金玉這才開口,道:“君若清,你父兄害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會遷怒于你,可也不愿再與你來往?!?/br> 君若清聞言,一怔,卻是為了洛金玉的聲音。 “子石,你——” 洛金玉曾經(jīng)一把嗓子猶如金石相碰,如今開口,卻沙啞噪雜,含糊不清。 “我明明都打點過了,他們?nèi)赃@么折磨你?”君若清眼都紅了,急道,“我們?nèi)フ掖蠓?!?/br> 洛金玉再度避開他的手,道:“離我遠些。” “子石——” “若你有愧于我,便不要再擾我?!甭褰鹩襁@樣說著,不再看他,緩緩地繼續(xù)朝著巷子出口走去。 君若清追了幾步,漸漸停下,望著洛金玉瘦弱的背影,眼中一熱。 …… 沈無疾入宮輪值,正趕上皇帝發(fā)火。 年輕的皇帝在御書房內(nèi)將奏折統(tǒng)統(tǒng)推落地上,罵道:“都是混賬!” 內(nèi)宦與宮娥們垂手站在門外,正面面相覷,見沈無疾來了,如蒙大赦,一個小宦官碎步迎過去,低聲道:“沈公公,皇上——” 沈無疾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已經(jīng)知道緣由,繼續(xù)往里走去。 沈無疾來到內(nèi)殿,見皇帝正撐著手生悶氣,便笑著問:“今日是左相又催皇上立后,還是——” “朕是一國之君,為何要像牛一樣被他們摁著喝水?”皇帝怒道,“朕與楚楚結(jié)發(fā)夫妻,朕就要立楚楚為后,就不要這個人的女兒、那個人的meimei。那些老匹夫當(dāng)朕是何人?勾欄小倌嗎?朕在國事上又不耽誤,他們管天管地,還管到老子房事了?有本事把他們老婆送來??!” 沈無疾:“……” 這位皇帝二十有八,非先帝之子,而是先帝的侄子,即位前,一直在偏遠貧瘠的封地做閑散王爺。 因先帝福薄,生的兒子皆互斗至死,先帝也因此氣死,才輪到了這位。 倒也有其他皇室子弟備選,可這位王爺看起來最蠢,最沒野心,最沒勢力,娶的老婆都是民間屠夫之女,看著最好掌控,因此中選,被推上了皇位。 他在窮山惡水的封地正吹著西北風(fēng)呢,忽然聽說天上掉了個皇位給自己,二話不說,興沖沖地領(lǐng)著發(fā)妻來了京城,卻很快發(fā)現(xiàn)這兒規(guī)矩繁多,自個兒處處受制于人,天天要受鳥氣,甚至還強迫他娶老婆納妾,他便鬧著要回去了。 可皇位又豈是他說不要就不要的? 來了,就很難走。 好在皇帝雖大大咧咧,卻也明曉大義,得知自己若一走了之,恐怕朝中會因爭推新君而大亂,便忍耐著留了下來。 只是讓他廢妻一事,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做。 皇帝哀聲嘆氣了半晌,坐在龍椅上,看著彎腰拾奏折的沈無疾,感慨道:“還是你好,沒人會逼你娶老婆,反正都知道你那啥?!?/br> 沈無疾:“……” 他是皇帝,我的靠山,我不能打他,不能罵他,不能冷笑。 沈無疾裝作自己沒有聽見,繼續(xù)拾奏折。 皇帝見他不說話,又道:“沈無疾,你真心喜歡過一個人嗎?不是喜歡朕的那種,是出于情愛的喜歡?!?/br> 沈無疾:“……”出于什么,我也不喜歡你這傻帽兒。 但他面上卻恭敬柔順道,“皇上,奴婢是閹人?!?/br> “又不是問你行沒行房?!被噬系?,“只是喜歡,你有沒有那東西,都能喜歡別人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