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第87章 死亡對安子墨來說是熟悉的詞匯, 他從不畏懼更不會逃避。 鏡子中倒映出的面龐稚嫩卻也蒼白,漆黑的雙瞳是一片死寂沉沉。他本以為自己逃脫黑暗,未曾想進(jìn)入更加無邊無際的深淵。 母親一個人會害怕的。 他不會讓她害怕。 安子墨握緊鉛筆, 眼神冰冷, 下手時沒有片刻的猶豫,只聽噗嗤一聲, 鉛筆狠狠穿透血rou, 猩紅色的血液像汽水般炸開, 瞬間浸濕半遍身子。 失血過多令他臉頰更加沒有血色。 然而這還不夠,他力道小, 鉛筆沒有刀子尖銳,剛才那一下偏離位置, 根本造成不了死亡。就在安子墨準(zhǔn)備拔出來再來一次的時候,臥室房門被人大力踹開,安子墨瞬間被男人禁錮在懷里。 裴以舟。 安子墨奮起反抗:“放開我——??!” “我討厭你, 你松開我!松手!” 血不住往下流,他毫不顧忌,絲毫不在意因掙扎而撕裂開的傷口。 沖進(jìn)來的保鏢等人對著他脖子上的鉛筆傻眼,怎么也沒想到一個孩子會選擇用這種方式結(jié)束生命。 裴以舟面無表情抱起安子墨, 大步向醫(yī)療室走去。 自從安子墨的心理出現(xiàn)問題, 裴以舟便將別墅的其中一層改造成醫(yī)療室, 又多請來兩名醫(yī)生, 醫(yī)院的必要設(shè)備這里都有,倒是節(jié)省了去醫(yī)院的時間。 他把安子墨送給醫(yī)生整治,待門關(guān)上, 他陰沉沉地看向身后保鏢。 ”我不是說過, 24小時都要看著他嗎?” 裴以舟冷聲質(zhì)問, 氣勢壓迫。 安子墨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樣,他情感缺失,智商優(yōu)于常人,安想是出現(xiàn)在他生命力的一束光,如今光沒了,深陷黑暗里的他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裴以舟無法每時每刻留在安子墨身旁,于是他不在的時候便派人保護(hù),確定他的生命安危。 “是我們失職,請先生責(zé)罰?!?/br> 責(zé)罰? 他現(xiàn)在哪有責(zé)罰的心思,甩甩手讓幾人下去,點(diǎn)燃根煙在門口安靜等候。 醫(yī)生很快出現(xiàn),裴以舟匆忙過去,“怎么樣?” “還好小孩子沒力氣,鉛筆只是穿破皮rou,沒傷到大動脈,要是在偏離幾公分就危險(xiǎn)了?!贬t(yī)生說,“我們給他打過鎮(zhèn)定劑,目前沒什么大礙?!?/br> 裴以舟長呼口氣。 “先生可以進(jìn)去看他了?!?/br> 他點(diǎn)頭,推開門輕手輕腳走進(jìn)去。 躺在病床上的小少年打著點(diǎn)滴,脖子上的傷口已經(jīng)縫針,外面裹著一層紗布。他安穩(wěn)睡著,睫臉頰慘白,就連嘴唇都是蒼白的。 裴以舟坐在床前,感到心里酸楚。 安子墨極端偏執(zhí),心眼又小,安想近乎占據(jù)他整個世界,如今世界轟然倒塌,他無法承受。 可是,他又何嘗不是? 裴以舟做不出殉情的事,他要活著,為自己,為孩子,也是為安想。 裴以舟合衣在床邊守了整夜。 次日天光乍亮,望著穿透而入的光芒,安子墨呢喃得叫了聲mama。 “醒了?!?/br> 他轉(zhuǎn)過頭,看到裴以舟時表情立馬變得難看起來。 “怎么,沒見到mama很失望?” 安子墨不予理會男人的譏刺嘲諷,掙扎著起身想要繼續(xù)尋死。 裴以舟按緊他,不讓他亂動絲毫。 “放開?!卑沧幽袂楣虉?zhí),從牙縫擠出兩個字。 “你mama沒什么朋友,日常生活圍繞著你轉(zhuǎn)?,F(xiàn)在她死了,記住她的人寥寥無幾?!?/br> 安子墨不知道他說這話是為何,仍想要掙脫著下去。 裴以舟壓根不給他這個機(jī)會,按住他繼續(xù)說:“ 安子墨,你若死了,記住她的人便又少一個?!?/br> 他抿著唇,不說話。 “安想讓我照顧好你,可是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別人照顧。她如此在乎你,保護(hù)你,你怎能忍心?”裴以舟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樣往他血rou里捅,“你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rou,你傷害自己就是傷害她,安想要是在,你覺得她會不會哭?” 會哭。 還會哭的很大聲。 安子墨思緒恍惚,突然想起來母親幾次落淚都是因?yàn)樗?/br> 他…… 不應(yīng)該讓她哭的。 不應(yīng)該的…… “你母親常和你說什么?” 他低著頭,嗓音沙啞:“她讓我……好好活著,變成溫柔的男人?!?/br> 她不喜歡他傷害別人,希望他成熟懂事,溫柔可靠??墒前沧幽雷约河肋h(yuǎn)變不成那種人,他是黑暗里野蠻生長的荊棘,注定令人不好過。 母親……不在乎的。 她相信他,從始至終相信著他。不管他如何刁蠻任性,她都是那樣愛著他。 安子墨心里疼得厲害,不得已扯著衣服劇烈喘息。好一會兒后,他感覺一股溫?zé)嶙匝劭魤嬰x,順著臉頰滑落而下。安子墨伸手觸摸到一片溫?zé)?,竟然是淚。 他一臉木訥。 安子墨從來沒有哭過,這世界注定不能無法讓他共情,他會笑看別人生,笑看別人死,世間歡鬧悲歡都與他無關(guān)。 mama…… 曾經(jīng)與安想相處過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在腦海閃現(xiàn),他無法忍受,小小的軀體蜷縮在被子里,開始只是小小的哽咽,后來便是嚎啕大哭。他從沒有這樣放肆哭過,也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悲傷過。 安子墨突然想起好久前那只被他親手掐死的麻雀,那只鳥兒如此掙扎活著,是否只是想飛回去看一眼母親? 裴以舟靜靜陪伴著,沒有安慰,沒有阻撓,只是看著他哭。 安子墨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喉嚨沙啞再發(fā)不出聲音;直到耗盡全身上下的最后一絲力氣,這才翻身睡去。 裴以舟輕柔為兒子掖好被子,起身離開。 門口站了很多人,有裴宸也有聞訊趕來的父母。 “子墨怎么樣?要不要送去國外,我在意大利認(rèn)識一個很著名的心理醫(yī)生,可以讓他幫忙看看?!?/br> 裴以舟搖頭拒絕母親提議,說:“應(yīng)該沒事了,等他醒來讓人做些吃的送來?!?/br> 幾人面面相覷,沒有說話。 如裴以舟猜測的那樣,安子墨醒來果然吃了東西。接下來幾天他不哭不鬧,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乖巧的令人不安。裴家上上下下的心全吊在他身上,傭人小心翼翼,生怕小孩又要想不開。 然而他什么都沒有做,待傷口愈合,主動和裴以舟來到墓園。 墓園建在后山,很小,安想埋在一片花團(tuán)錦簇中。 父子倆為安想摘了一把野花,席地而坐在墓碑前,凝望著遺照陷入安靜。 她死在風(fēng)華正茂的時候,年輕,貌美,眼里有星光有月亮,熠熠生輝,明媚動人。 安子墨睫毛輕顫,內(nèi)心突然平靜下來。 “我以后要制藥。” “嗯?” “我要制出讓人無病無痛的萬能藥。” 他語氣堅(jiān)定,裴以舟聽后淡淡一笑:“那只是存在于童話里的東西?!?/br> 安子墨沒有反駁,只是說:“存在于童話里的東西為何不能存在于現(xiàn)實(shí)?”他眸光里的霧意散退,只剩被風(fēng)雨摧打后的鋒芒,“我就是要讓從未存在過的東西真正存在于這個世間。” 他聰明,他也有時間。 一年不夠就十年,十年不夠就一百年,一百年不夠就三百年。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實(shí)現(xiàn)。 裴以舟什么也不說的攬上兒子肩頭,言語溫和又欣慰:“你mama聽到會很開心。” “你呢?” “我?”裴以舟垂眸迎上他的目光。 ”你以后會忘記我mama嗎。” 他眼神澄澈,又帶了幾分憂慮。裴以舟啞然失笑,“不會。” “那你……” “想想是我永遠(yuǎn)的妻子,你不要當(dāng)著她的面破壞我們夫妻關(guān)系?!迸嵋灾勰﹃鵁o名指上的戒指,背過身拍拍肩膀,“走吧,爸爸背你回去?!?/br> 男人后背寬厚,輕易抵御起冷冽寒風(fēng)。 安子墨咬咬下唇,心間觸動。 其實(shí)……裴以舟這個爸爸也不會很糟糕。 他爬上去,艱難下定決心:“等你老了,我背你?!?/br> 裴以舟背著安子墨慢吞吞下山,唇角勾起淺笑:“嗯,希望你五百年后不要變卦?!?/br> ”我不變卦,以后我養(yǎng)你。”安子墨圈著裴以舟脖子,他沒了mama,現(xiàn)在只剩下裴以舟這一個親人,而且他身邊那些人都不靠譜,所以他會代替mama好好照顧他。對了,還有裴諾,裴言,裴宸,他們都是小輩,也要照顧。 “裴……”安子墨咽了口唾沫,改口,“爸,回去后你找人教我禮儀吧?!?/br> “嗯?” “我想變成懂禮貌又溫柔的人,等我以后見到mama,她肯定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