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她在醫(yī)院住了幾個月,身上混著消毒水與藥物的味道,削瘦許多,懷抱沒有之前那般溫軟。 安想一下一下?lián)崦鴥鹤尤彳浀陌l(fā)絲,手臂收緊牢牢把他抱住。 他若還像原來那樣鐵石心腸,她反而不會有太多留念;可是他表現(xiàn)得越懂事,越溫順,安想內(nèi)心越是不安。 安想看向兒子身后光滑干凈的玻璃,上面清晰倒映出她的面龐。 面部干黃,嘴唇失去血色,一雙眼黯淡無光。最糟糕的還是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沒有了先前的烏黑亮麗,長時間的化療讓發(fā)絲快速脫落,每次一梳都是一大把。 安想眼眶澀澀的,她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不過到生命終結(jié)時,一定不能給兒子留下最丑陋的模樣。 她要讓孩子記住母親最漂亮的一面。 安子墨聽到所有心聲,沉默的沒有說話。 “墨墨讓助理叔叔帶你回去休息吧,mama想睡一下。” 安子墨點頭,磨磨蹭蹭離開病房。 兒子走后沒多久,裴以舟推門而入。 “你打發(fā)他走了?” 安想點頭。 裴以舟坐到床邊,“心情不好?”他很敏感,一眼洞察到安想情緒。 她皺眉抿唇,心理交戰(zhàn)許久才鼓起勇氣:“裴以舟,你能幫我把頭發(fā)剃了嗎?” 男人的脊梁微不覺察地僵了下。 安想抓住發(fā)梢輕輕拉扯,幾縷烏發(fā)墜入掌中:“再掉下去會越來越丑,不如我直接剃光,換幾頂假發(fā)替換著戴?!彼Z氣輕松,垂下的眼瞼壓住眼底的落寞。 “對了,讓助理把我的化妝品也拿來吧?!?/br> 就算生病也不能忘記生活。 安想想開了,如果不能知道死期,就把每一天當(dāng)做死期來準(zhǔn)備,那一天真到來時,她可以漂漂亮亮的走。 裴以舟凝視她許久,眸光幽邃深沉,讓人看不懂情緒。 幾秒過后,他點頭:“好?!?/br> 安想彎起雙眸,笑容流光溢彩,瞬間讓病容有了生氣。 裴以舟很快從護士站那邊借來推子。 她坐在椅子上,雙腿并攏,雙手平放膝前,坐姿乖順可愛像是小學(xué)生。 “那我剃了?”裴以舟不確定地又問一遍。 安想重重點頭;“剃吧?!?/br> 剃光頭不需要技術(shù),安想聽著頭頂傳來的聲響,低眸看著不住墜落到地的秀發(fā)。 安想不太喜歡染頭發(fā),也很少剪,細膩呵護下發(fā)絲一天比一天富有光澤。 她難過地抿唇,淚水還是沒忍住從眼眶滾落。 安想怕被看見,沒等眼淚滑下便快速用袖子擦去,然而哽咽聲還是沒逃過裴以舟耳朵。 裴以舟指尖一停,突然抬手剃向頭頂,動作不見半分遲疑。 安想見它不繼續(xù)還有些奇怪,仰頭一看差點嚇呆。 裴以舟三下兩下把頭發(fā)剃光,沒了發(fā)絲遮擋的美人尖更加明顯。 安想微微張嘴:“你……” “你先幫我剃,后面我夠不到?!闭f著把推子丟到她手上,半蹲到安想面前。 “你……你沒頭發(fā)怎么去上班?!彼穆曇羧詭е耷?,眼眶紅紅的像小兔子,握著東西的手更是遲遲沒有動作。 男人的語氣滿不在乎:“當(dāng)董事長又不是靠頭發(fā)?!?/br> 安想破涕為笑,認認真真地幫他把后面剃干凈。 裴以舟胡亂抹去頭頂碎發(fā),拿起小鏡子來回看了看,滿意頜首:“不錯?!?/br> 是不錯。 他骨相優(yōu)渥,就算沒有頭發(fā)依舊帥氣逼人,甚至更加有氣勢,凌厲逼人的令人不敢直視。 安想定定凝視著男人深邃的眉眼,心跳如雷。 “你再這么看我,我會忍不住親你?!?/br> 安想嚇得低頭,又沒忍住的抬起頭繼續(xù)盯。 男人眼底滑過笑意,大手掐住安想下巴,傾身吻上去。 不同以往的淺嘗輒止,這個吻壓抑又深情,像是想愛她,可是又怕傷到她。 安想睫毛忽扇,唇瓣上的酥麻感令她全身失力,雙手小心翼翼搭放在男人肩上,探出舌尖,羞澀又大膽的舔上男人嘴唇。 他肩膀微顫,睜開眼緩緩松開她。 裴以舟微微喘息,眼角暈染著水波。 安想反應(yīng)比他大些,眼睛紅,嘴唇也紅,嬌俏如盛放的花。 裴以舟以指腹擦拭去女孩嘴角水漬、接過推子繼續(xù)剃發(fā)。 剛才那一出讓她坦然接受頭發(fā)的離去,很快,鏡子里出現(xiàn)一大一小兩顆鹵蛋,看起來很喜感。 安想對著兩顆新出爐的光頭傻樂半天,正要開口說話,門從外打開,走進來的小朋友面無表情,酷到不行,一顆小光頭亮到反光。 三人面面相覷,彼此沉默,尷尬與疑問無聲在空氣中流逝。 跟在后面的助理看著這一家三口,眼神里寫滿復(fù)雜。 他也不敢說,他也不敢問,逃似的離開病房,把空間留給三人。 “墨墨,你……”頭發(fā)呢? 安想問不出口。 她不相信兒子會心血來潮剃頭發(fā),思來想去,很可能是為了讓她寬慰。 安子墨揉著光溜溜的小腦袋,表情別扭:“樓下理發(fā)店在搞活動?!?/br> 即使安想猜測到原由,仍紅著眼問:“什么活動?” “小孩剃頭發(fā)免費?!?/br> 很蹩腳的謊言,偏偏被他說得和真的一樣。 安想扯住配以舟衣角,“巧了,我的理發(fā)師也不和我要錢?!?/br> 裴以舟挑起眉頭,俯身接近,語氣緩慢又曖昧:“胡說,我明明收到了很高昂的報酬。” 安想瞬間讀懂含義,耳根紅到滴血。 ** 安想每日化妝,時刻鍛煉,積極接受治療,情況漸漸好起來。 眨眼間江城進入深冬,即將迎來一年一度的圣誕節(jié)。 醫(yī)院很注重節(jié)日氛圍,早早砍來一棵樹裝飾在休息區(qū),圣誕樹上掛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鼓勵人的便簽,也有與醫(yī)生的合照,處處彰顯著小溫情。 考慮到12月24是安子墨的生日,安想提出離院兩天為兒子慶祝。 夜里下起大雪,安想穿著白色高領(lǐng)毛衣,外搭一件紅色棉襖,裹好圍巾與帽子,跟著裴以舟走出醫(yī)院。 她在醫(yī)院住了太久,一時間對外面的環(huán)境感到新奇又陌生。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修長挺括,米色大衣更顯他氣質(zhì)矜貴。 他的頭發(fā)自從那天剃光就沒有留起來,光頭加上面冷,看起來兇得很,哪怕臉再好看,小姑娘們都不敢接近。 只有安想,親熱地挽著他的臂膀和他貼貼。 安想好久沒有出來,不是很想上車,裴以舟由著她,安靜陪伴在她身側(cè)。 “裴以舟,你凍不凍腦袋?” 他的頭頂落滿雪花,安想有假發(fā)不怕,現(xiàn)在比較擔(dān)心冰天雪地的會凍壞鹵蛋。 裴以舟沉吟片刻:“有點?!?/br> 安想眨眨眼,踮起腳尖把自己的帽子戴戴他頭頂。 她的帽子是米白色的,還戴著兩根小辮辮。 男人面容淡薄,這頂可愛的帽子頓時為他平添幾分喜感。 安想撲哧聲笑了出來,從懷里摸出手機,調(diào)整攝像頭對著兩人的臉自拍一張,最后美滋滋地設(shè)定成屏保。 “裴以舟,你要不要也設(shè)定一個呀?” “嗯?” “你現(xiàn)在的樣子好可愛,很適合當(dāng)屏保?!?/br> 裴以舟眸光閃了閃,“好?!痹捯袈湎?,摟著安想的腰親了過去。 咔嚓。 畫面定格。 他松開呆滯的女孩,拿過她的手機認真看了幾秒,極為滿意,“不錯,的確適合。?!闭f著把照片傳到自己微信,將這張圖片替換了百年不換的系統(tǒng)默認屏。 安想紅著臉往過掃了眼,偷偷摸摸地也用了這張。 主屏的兩人在雪夜下親吻,如夢如幻,曖昧又美好。 她抿唇笑了笑,莫名感覺心里甜滋滋的。 此時。 一直等著mama回來的安子墨死活等不到人,索性搬了把凳子坐在大門前,雙手托腮對著空蕩蕩的門口懷疑人生。 裴以舟到底把人接哪兒去了? 怎么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