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病了?！迸嵋灾壑苯诱f。

    安子墨可還記著他喝醉酒的事兒呢，不禁嘲諷：“照顧酒鬼那么辛苦，肯定病啊。”

    “你再說？”裴以舟的眼神里滿是意味深長。

    安子墨面無表情翻了個白眼，繼續(xù)看書。

    “給，吃飯?！?/br>
    “不餓?！?/br>
    “愛吃不吃?！迸嵋灾郯巡秃蟹旁谧郎?，拉開椅子直接坐下，“你放心，就算你媽不在，我也會照顧好你的?！?/br>
    安子墨一張小臉擰巴在一起。

    此時秋陽從洗手間出來，很是新鮮的看著兩人，“子墨弟弟，這是你爸嗎？你們倆真有父子相?！?/br>
    裴以舟笑著：“謝謝?！?/br>
    安子墨瞪了回去。

    “你爸給你帶早餐了嗎？子墨弟弟你真幸福，你媽你爸輪流給你帶飯。”

    安子墨本來心情不爽，聽他這樣說更加不爽，“你能不能別說得我像是蹲號子一樣？”

    秋陽天真無邪眨著眼：“什么叫蹲號子？”

    “就是坐牢?！?/br>
    “你為什么坐牢？”

    安子墨徹底沒有耐心，大聲嚷嚷：“我沒坐牢！”

    秋陽感覺莫名其妙，“可是你先說你坐牢的呀？”

    安子墨喉頭一梗，氣到傷口處發(fā)脹。

    他懶得和小孩計(jì)較，靠著枕頭安靜看書。

    “吃完飯?jiān)倏?。”裴以舟直接把書抽出去，將買來的早餐拿出來。

    安子墨一點(diǎn)也不想吃外面的飯。

    原先還不覺得，現(xiàn)在吃慣了安想的手藝，外面的東西怎么嘗怎么覺得惡心。他兩瓣嘴唇緊緊繃著，臉蛋上充滿怨念。

    秋陽在后面笑：“叔叔，你得喂。子墨弟弟每頓飯都要安想阿姨喂?！?/br>
    安子墨面容扭曲，心態(tài)徹底崩了：“秋陽你別亂說話！我什么時候每頓讓她喂了！”

    “你就是你就是，略略略。”

    那副挑釁的姿態(tài)讓安子墨很是不爽，跳下床準(zhǔn)備和秋陽大戰(zhàn)三百回合。

    就在此時，剛還笑嘻嘻的秋陽臉色突變，他瞳孔縮緊，呼吸急促，后退兩步直挺挺倒地不起。

    裴以舟反應(yīng)迅速，事發(fā)瞬間便按了響鈴。

    護(hù)士醫(yī)生一股腦涌來為秋陽進(jìn)行緊急急救，當(dāng)他們松開他身上的病號服時，安子墨才發(fā)現(xiàn)他的軀體已不成樣子，明明很瘦，腹部卻很大，明顯是腹部積液所造成的后果，同時還有下肢水腫，皮膚有黃疽現(xiàn)象。

    “送去急救室?！?/br>
    秋陽臉上罩著氧氣面罩，過大的面罩幾乎將他整張臉遮擋。

    安子墨皺皺眉，不由自主跟著上去。

    裴以舟瞥向安子墨，拉過醫(yī)生問：“那個孩子怎么樣？”

    醫(yī)生搖搖頭：“孩子年紀(jì)小，又錯過最佳治療時間，他們父母也籌不出做手術(shù)的錢，拖這么久，癌細(xì)胞已經(jīng)擴(kuò)散到其他部位，總之不太樂觀?！?/br>
    裴以舟緩緩松手，眸光暗沉下去。

    安子墨坐在椅子上朝著里頭望，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也很平靜，一如既往地冷淡。

    裴以舟摸了一把他的后腦勺，“你和那小孩是朋友嗎？”

    安子墨別開頭，冷冷說：“不是?！?/br>
    他余光掃過，看到秋陽的爺爺奶奶匆匆跑來，兩位老人大汗淋漓，歲月蹉跎下的身形只剩蒼老與狼狽。

    他們在哭，后面的小孩子也在哭。

    安子墨的眼睛里倒映著人生百態(tài)，持久以來的冰冷在看到那兩張哭泣的面龐時突然轉(zhuǎn)為茫然。

    “喂?！?/br>
    “嗯？”

    “秋陽一定會死?！?/br>
    裴以舟沒有否認(rèn)：“大概?！蹦呛⒆拥撵`魂顏色接近灰暗，的確時日不多。

    “既然會死，他們家又那么窮，為什么一定要治，死了不就不痛苦了？”

    人和麻雀沒多大區(qū)別，與其活著忍受痛苦，不如早早脫離苦海。

    他一直都是這么想著。

    可不管裴諾也好，秋陽也好，秋陽的爺爺奶奶也好，都在為既定好的悲劇而奔波，而掙扎。

    安子墨想不通，明明知道所投入的精力錢財(cái)?shù)貌坏交貓?bào)，為何還要如此？

    恍惚中，耳邊響起男人清冷的聲線。

    “因?yàn)樗廊サ臅r間太長，所以人們格外珍惜活著的時光?！迸嵋灾蹞崦鴥鹤幽穷^柔軟的發(fā)絲，看著他的眼睛說，“安子墨，這世上有許多人把一天當(dāng)作一輩子來活，我們沒有資格嘲笑別人的選擇?！?/br>
    安子墨若有所思地扭頭看去，睫毛輕顫，繼續(xù)盯著急救室不眨眼。

    很快，治療結(jié)束的秋陽被送回房間，他身上多了許多管子，接連著旁邊的儀器設(shè)備。

    安子墨一直站在床邊觀察著秋陽，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秋陽和當(dāng)初的麻雀也沒什么兩樣。

    “娃兒，別怕?！?/br>
    這時，秋陽的奶奶輕聲安慰著安子墨。

    他抬起頭：“我不怕。”

    秋陽奶奶點(diǎn)頭，用手帕擦著眼淚。

    “不怕就好，我們家陽陽不想讓別人怕他……”

    秋陽病后大變了樣兒，以前的玩伴都笑她。

    奶奶很難受，不愿意讓孩子落人笑柄。

    想到往事，她又心疼地低低啜泣起來。

    第65章

    安想只休息了一晚上, 等退燒又匆匆趕回到醫(yī)院。

    秋陽還沒醒，安子墨坐在床上用平板刷著幾道高難度的物理題，見安想進(jìn)來, 立馬切換至游戲。

    “墨墨好些了嗎？”

    “嗯?！卑沧幽挷欢?，但也沒像原來那樣冷著安想。

    安想看他臉色不錯, 暫放下心, 又瞥向旁邊發(fā)短信的裴以舟。他應(yīng)該很忙，在這兒陪床實(shí)在耽誤時間。

    “裴先生，墨墨我來照顧就好，你先回去工作吧。”

    裴以舟收好手機(jī), 沒有離開，“沒事?！彼粗蚕氲哪樕?，雖然狀態(tài)比昨晚好了些, 可臉色依舊蒼白，“你去休息?！?/br>
    安想才不會留兒子一個人在醫(yī)院, 她沒說話也沒搭理裴以舟, 轉(zhuǎn)身將做好的菜從保溫箱拿出來，抬眸掃過, 發(fā)現(xiàn)秋陽的爺爺奶奶正擠坐在折疊床上就著咸菜吃干饅頭。

    身后的陽光細(xì)碎, 眼前的畫面過于心酸, 安想于心不忍, 分出一份飯送過去。

    兩人先是一愣，接著擺手拒絕, “不用不用, 拿去給娃兒吃?！?/br>
    “我們夠?！卑蚕霃?qiáng)行把熱著的排骨湯放到桌上, 扭頭望向還昏迷不醒的秋陽, 他那瘦弱的身體上罩著被子, 小臉蠟黃，營養(yǎng)液勉強(qiáng)維持著身體的能量。

    “陽陽還好嗎？”

    秋陽奶奶搖搖頭，“能過一天是一天?！?/br>
    這句話有無奈，有屈從命運(yùn)的妥協(xié)。

    安想垂睫，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幫不了什么，所有的安慰對這家人來說沒任何作用。

    安想重新回到座位，接下來她都會多做一份飯帶給老人。秋陽很快醒來，有人匿名為他們提供資金援助，這表示他們不再需要為手術(shù)費(fèi)用發(fā)愁，看似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安子墨過兩天就要出院，秋陽在他出院那天也要轉(zhuǎn)病房，他挺難過的，“子墨弟弟，你出院后會常來看我嗎？”

    “不會?！卑沧幽椭^看電影，特別冷酷無情。

    秋陽撇撇嘴，厚著臉皮在他旁邊做數(shù)學(xué)題。

    安子墨隨意地掃過一眼，“第三道題錯了?！?/br>
    “?。俊鼻镪枏堉?，模樣呆萌。

    安子墨深吸口氣丟下平板，拿過筆教他：“七加七等于幾？”

    秋陽擺著手指頭沉思幾秒，“十四?！?/br>
    “十四加一呢？”

    “十五?！?/br>
    “那你為什么寫七加八等于十？”

    秋陽對著錯誤的題目若有所思，緊接著一臉崇拜：“子墨弟弟你好聰明啊?。　?/br>
    他眼睛很亮，讓那張蠟黃的臉都生動不少。

    安子墨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接下來也沒再抱著平板看外語電影，專心教起秋陽小學(xué)題目來。

    兩個孩子相處得很是愉快，安想站在旁邊看得很欣慰。也許是因?yàn)閮鹤舆^于聰明的原因，他對周圍一切都不太上心，和朋友也玩不到一起，現(xiàn)在能和小哥哥和平相處，說明他的性格已發(fā)生了變化。

    安想最后看了安子墨一眼，沖裴以舟勾勾手指頭。

    裴以舟立馬放下電腦，像小狗似的屁顛屁顛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