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沈璋是為皇后做事的,所以對待李湛,他也并沒有與他走得親近,一般也就是點頭之交。 不過自當年白霜跟了他后,她想沈璋跟他僅有的這點頭之交,也演變成兩見生恨了。 正當她還在胡思亂想時,李湛敏銳的目光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的注視。 他一個冷銳的眼鋒過來,讓她心里一哆嗦,她又趕快低下頭,抹了抹之前哭花了的臉,然后又隨著滿堂女眷們一起,低聲啜泣起來。 然而李湛冰冷的目光,卻始終還是未從她身上移開過。 他大膽的目光,也逐漸引起溫玉的不滿,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喜歡自己放在心上喜愛的女人,被其他男人這么肆無忌憚地觀看,不管他是不是欣賞,亦或者別有目的。 總之他都不能允許,即便這是在父親的喪禮上,即便他是身份尊貴的九王。 “湛王今日前來緬懷家父,真是倍感榮幸,想必家父在天之靈也會深感欣慰,感謝湛王殿下親自前來吊唁?!?/br> 他目光淡淡,口吻也不冷不熱。 “呵,小侯爺你真是太見外了,溫侯生前與本王同朝為官,為人清廉正直,是我朝難得的一名忠臣,本王親自走一趟緬懷一下當世名臣,也是再正常不過了?!?/br> 李湛將目光從安樂身上緩緩移開,然后又臉上帶笑道。 聲音雖然輕快,但難得沒有輕佻之色,可見這李湛還是深知分寸的。 安樂一邊低垂著臉低聲啼哭,一邊又在心里默默想道。 她想或許當年沈璋說的沒錯,或許是她一直以來都小看了這個九王。 溫玉沒有再開口,倒是李湛又低低嘆息一聲,“本王素來惜才,溫侯是個難得的人才,才不惑之年就匆匆離世,實在是可惜了?!?/br> 以前他一直都想拉攏他,如今功夫也都白費了。 雖然一直以來溫侯的態(tài)度都很曖昧,讓他難免會有些心急,但不管他之前怎么想的,現(xiàn)在他就是想讓他再跳起來繼續(xù)與他周旋,他都不可能再從棺材里爬出來了。 沒有什么比這個更令他傷感的了,功虧一簣,前功盡棄才最是讓人傷心。 想到這兒,他又忍不住在心底嘆息一聲,隨后目光一轉(zhuǎn),他又微微一笑,看向了溫玉。 李湛本就生得瑰杰昳麗,如今這一微笑,大有幾分禍國殃民的味道。 “溫侯逝世了,以后世子你可就是新的溫侯了,日后朝上相見,咱們可要多聊聊才行?!?/br> “湛王您客氣了,以您尊貴的身份,臣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溫玉的聲音里不帶任何溫度,他臉上冷漠,大有敷衍之態(tài)。 李湛觀察了一遍溫玉的表情,然后又是低頭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安樂。 對于溫玉的冷淡,他倒不甚在意,只是眼珠一轉(zhuǎn),心中算計一番,才又饒有興趣地看著安樂道,“有趣?!?/br> 他聲音輕柔,磁性的聲線可以說帶了誘惑的意味,但不知為何,安樂卻覺得他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讓她忍不住心驚膽戰(zhàn)。 那感覺仿佛渾身被剝光了,讓他看得透徹般不自在。 她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但想必此刻他面上的微笑,應該也如同他的聲音般溫柔。 但即便他笑,在她心里他也依舊是笑面虎般的存在。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直覺得有些害怕他,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他什么。 李湛輕吐出話語,未待片刻后,便匆忙離去了。 安樂抬頭望著他離開的身影,心里總感覺有些不踏實。 總覺得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顯然溫玉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他眉頭輕蹙。 但即便心里有所揣測,眼下也還不是能讓他胡思亂想的時候。 今天是出殯的日子,馬上時辰也到了,他必須先放下心里的其他想法,先好好安葬父親再說。 但愿之后不會再出什么意外,下葬能夠順遂進行…… 他面上靜默,只是舒了口氣暗自想道。 第47章 沈璋屏退左右, 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喝悶酒。 溫侯去世,今天剛好是他出殯的日子,就連皇上都心痛不已, 直接罷朝三日。 別看他這位陛下性格愚懦了些, 倒還頗重感情, 其實就連上次安將軍造反, 他都多少有想放過他的心思,若不是皇后苦心勸說, 滿朝文武皆有異議,或許他也就真那么傻傻地做了。 這才相隔幾年,溫侯便又去了,短短時日內(nèi),朝上的重臣就失去了兩位, 他這個本就掣肘受控的皇帝,想必心里也是很難受的吧? 不過他倒是感覺無所謂, 誰死也罷,做官做到他這個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早就已經(jīng)看淡生死了。 更何況他現(xiàn)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他目光淡淡, 又面無表情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今日不用上朝,他這兩天也基本沒什么事情做,就算有事情也提不起什么心情。 白霜大婚那天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他實在想不明白, 以前那個總是期盼著跟他成婚的乖巧表妹,怎么就能狠心騙他, 大婚那天走得那般無情? 他終于想要補償些什么的時候,才后知后覺自己或許早已經(jīng)成為了孤家寡人。 安樂如此,白霜亦是如此,全都那般涼薄地辜負了他…… 他現(xiàn)在還能相信誰呢? 身邊又還剩下誰? 沒有……什么都沒有。 他已經(jīng)全都失去了,不管是愛的,還是恨過的,他都已經(jīng)失去了她們。 豈不可悲? “呵呵。” 他搖搖頭又自嘲般地輕笑一聲,難得眸中感覺有些酸澀濕潤。 自己這是怎么了? 他既有些感嘆,又有些可悲自己,終究還是太孩子氣,其實他自從入了仕途后,多少年的風風雨雨,官場生涯,心腸冷硬太久,其實他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這樣天真過了。 世人都道他心狠手辣,面冷心硬,他們不是怕他,便是一個個都想巴結(jié)他謀求私利。 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還是個人,也有凡人都有的七情六欲,愛恨別離。 若是讓別人見了他今天難得的一絲‘人情味’,或許就要徒增笑料了。 他冷笑一聲,終究還是又放下了那絲心軟,拋開心里那些胡思亂想,很快他又成了平日里那個不茍言笑,感情淡漠的沈璋。 冰冷的酒水,一杯杯滾入喉間,辛辣又寒冷,他默默喝著酒,胃里燒得近乎灼痛。 然而他卻像是忘卻了涼寒與疼痛,腦中空白一片,只是一遍遍重復著喝酒的動作,將一杯杯冷酒灌下肚。 “王爺,我家主人吩咐了不能進去!” 李湛一路疾步來到書房前,無視身邊那跟了一路,一直喋喋不休的仆從,最后他不耐地皺眉,將那橫在眼前的礙眼奴才一把推開,然后直接推門而入。 刺眼的陽光透過門口,直接照射在他身上,突然間的光明,讓一直盤踞在昏暗中的他多少感覺有些難受。 眼前的嘈雜聲終究還是讓他清醒過來,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地出聲道,“怎么回事?” “大人,是湛王殿下過來見您了,小人遵從您的吩咐,說誰也不見,但湛王殿下他……小人實在是攔不住啊!” 那仆從一臉為難道,他屈躬著身體,模樣很是卑順。 “湛王殿下身份尊貴,又豈是你這種卑賤的奴才能攔得住的?” 沈璋模樣淡淡,幾句輕飄飄的話,倒是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訓斥奴仆,還是指桑罵槐,意有所指。 “小人……小人有罪!” 那家仆也不去想主人究竟是何心思,只是一聲撲通地直接跪倒在地。 “呵,行了,你這只老狐貍,就甭在我面前陰陽怪氣了,想教訓奴才,有的是時間,別特意當著我的面,讓人心里怪不舒服的,本來我今天還打算告訴你個難得的好消息?!?/br> 李湛嘴上說著沈璋陰陽怪氣,自己反倒一臉刻薄乖戾,他冷言冷語地說完后,又不解氣地上去踢了那奴仆一腳,模樣看起來倒有些滑稽,尚有幾分孩子氣。 那奴才連一聲哀嚎都沒敢出,便又趕快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跪好。 “行了,人家湛王也出過氣了,既然嫌你礙眼,還不快些滾出去?” 沈璋見他那舉動不免又輕笑一聲,那表情就像冷眼旁觀了場熱鬧般,仿佛面前的人與事都跟他毫無關系。 他話落還又有些悠閑地給自己重倒了一杯酒,而那奴仆卻一臉如釋重負,連忙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后,他又朝那尊貴的兩人拜了拜,這才小心翼翼地出去關好門。 見沈璋還在那兒悠哉悠哉地喝酒,李湛不禁冷嘲一聲,“你倒是夠有閑情雅興,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情喝酒?!?/br> “這種時候?什么時候不都是一樣嗎?四海升平,天下無事,連皇上今日都閉門不出了,我自己在家里喝杯酒又能怎樣?” 他依舊未起身,只是又將喝空了的酒杯拿在手中細細把玩,一邊淡淡挑眉道,“倒是你,湛王殿下,平時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怎么突然有心情來我這兒了?” 平時在朝堂上,看在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子上,他很少與李湛過不去,但是私下里,他可沒必要跟他裝那些虛的,即便是在外面時的點頭之交,他也懶得維持。 除卻他本就性格倨傲,不屑與他為伍,這也與過去有關。 其實這李湛表面放蕩輕浮,無心權位,但實際上卻是一個相當有野心的人,他瞞得過旁人,但卻依舊瞞不過他的眼睛。 因為他的眼神,跟自己一樣冷厲鋒銳,又容不得瑕疵。 他故作輕浮,而自己冷硬心腸,同樣都是偽裝自己,卻也都殊途同歸,他們兩個都是一類人,都不允許旁人輕易觸及自己的內(nèi)心,只不過他比自己還要野心勃勃,志在皇權。 或許也正是因為他們太過相似,所以他與這李湛,倒也有些恩怨過節(jié),不管是在朝堂,還是在感情方面。 其實最開始這李湛有心想拉攏他,只不過自他入仕后,便與當今皇后有些因緣恩情,他既然已經(jīng)決定為皇后效力,自然是不能背信棄義,轉(zhuǎn)投九王帳下成其幕僚。 而這李湛當年拉攏他不成,竟然又打上了白霜的主意,不管當年他們究竟怎樣,即便后來他又放過了白霜,但白霜的名聲是毀了,他也跟著臉上難看,作為男人來說,這對他也是大大的恥辱。 說好聽些他是將白霜‘放還’回來,但其實白霜當年就是被他糟蹋了個徹底玩夠了,才又被他攆回了沈府。 他這比直接將她趕出去流浪街頭,還要讓他面上無光,顏面盡失。 他就是存心想讓他難堪,已報當年之仇。 既然自己不能為他所用,那必然就已經(jīng)是他的敵人了,更何況他乃當今首輔,在他眼里更是如眼中釘,rou中刺,即便面上不顯,但擋了他的道,自己這塊攔路石,他肯定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無論有沒有白霜這個導火索,兩人發(fā)展到如今這步,或許也是早晚的事情,對于李湛的那些手段,他心里也一點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