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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北春天樹》

    作者：休屠城

    一句話簡介：少女x大叔 古代西北公路文

    立意：古代西北深度自駕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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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玉門關(guān)

    天蒙蒙亮，灰藍(lán)天線露出魚肚白，寒風(fēng)乍停，四野靜寂，不遠(yuǎn)處幾點(diǎn)火光漸次熄了，高聳夯城在遼闊荒野里露出了模模糊糊的輪廓。

    漫天星子黯淡，只余正空中幾粒，觸手可及，伶仃雪亮。城上兵盔锃亮，上覆薄霜，粘住紅艷艷的頭纓，九月的早霜季節(jié)，這兒的夜格外寒冷。

    正當(dāng)卯時，邊城尤在酣睡中，守城火長匆匆抹了把臉趕上城墻交值，站崗兵卒中有幾個剛從兩廣征過來的新兵，凍了半夜，嘴唇發(fā)紫手足僵硬的挪下戍樓，被火長一桿鐵槍敲在頭盔上：“他娘的，才站了半宿就跟瘟雞似得不死不活，都給老子挺起腰桿來走路！”

    火長名嚴(yán)頌，身形枯瘦，敦煌縣鳴沙山人，在邊軍中摸爬滾打二十余載，四十余歲就已是滿臉風(fēng)霜，嚴(yán)頌此前一直在合河鎮(zhèn)戍邊，幾年前朝廷把合河鎮(zhèn)戍軍編入玉門軍重，嚴(yán)頌才遷來此處。

    天色漸熹，風(fēng)席卷曠野，沙石渣土被吹的又脆又冷，頭頂已是澄凈如藍(lán)玉，天邊團(tuán)著幾朵似火如練霞云，嚴(yán)頌上下巡查一遍，倚著墻垛抖抖皂靴里黃塵，墻角下灰撲撲的芨芨草被風(fēng)沙的埋了半截，茫茫漠野里盡目是黃沙坷礫，不帶一點(diǎn)生氣。

    霞光照耀的最遠(yuǎn)處，一團(tuán)黃蒙蒙的揚(yáng)灰迎著橙紅光芒慢騰騰從西北處來，嚴(yán)火長觀望許久，自懷里揣出個古舊的千里眼，凝望片刻，干癟的臉上有些許笑意，他朝城下戍兵揮揮手，晃悠悠背手走下來：“他娘的，準(zhǔn)是孫老皮子那撥人?！?/br>
    或許是無垠平沙太單調(diào)，顯得太陽碩大而艷麗，紅彤彤的爬出云翳，越上沙丘，將腳下這片黃沙渲染的鮮紅如血。

    耀眼晨光里，黑影漸漸顯出輪廓，駝鈴聲晃悠悠吹來，迤邐而行的隊(duì)伍中，服飾面容各異的男人背著行囊，帶著驢馱、駱駝、牛馬、不緊不慢走近這黃沙漠漠最后一道關(guān)戍————玉門關(guān)。

    領(lǐng)頭的幾個男人騎著高頭大馬，其人有胡有漢，腿上掛著箭囊，其后隨著一個騎駱駝抽旱煙的老者，后頭拉拉雜雜跟著百來個旅人，俱是滿臉倦色裹在氈裘里，其中多是黃膚黑發(fā)的漢商，亦有高鼻禿發(fā)的大食人，皮帽貫頭衫的波斯人，濃須白衣的栗特人，還有幾位袈裟掛珠的和尚，叮當(dāng)作響的馱騾上俱覆著大軟包，商隊(duì)外圍又跟隨著不少負(fù)箭男子，昂首驅(qū)馬而行。

    抽旱煙的老走馬人滿頭霜發(fā)、精神矍鑠，正是火長口中的孫老皮子，老皮子是對駝馬道上走馬人的謔名，老者名孫行翁，甘州人氏，六十開外，在西域一道的商路上走了四十多年，是道上頂有名的向?qū)?，此時翻下駱駝，咬著旱煙嘴先給嚴(yán)頌作揖，笑的滿臉生花：“軍爺，老漢可又來叨擾了?！?/br>
    “走了五個多月，再不回來就該急嘍。”嚴(yán)頌笑道，“城門剛開，今日里您是頭一撥?！?/br>
    “都是托了朝廷的福，玉門重開，道路暢快，小的們緊趕慢趕，趁著邊門一開，到城里歇歇腳，補(bǔ)充些水糧。”孫老漢道，”現(xiàn)今商隊(duì)都從敦煌道改至玉門行走，馱馬絡(luò)繹，若再晚些到，照檢過所關(guān)牒少不得要花個大半日功夫。”

    嚴(yán)頌點(diǎn)頭稱是，幾年前朝廷與突厥大戰(zhàn)，打通了突厥盤踞的伊吾故路，把前朝廢棄的玉門關(guān)由敦煌東遷百里至河倉縣葫蘆河上游，屯五千玉門軍，八百軍馬駐關(guān)。伊吾道未開之前，商隊(duì)使者多從敦煌取道西域，敦煌路多沙磧，道路常被風(fēng)沙掩埋，只能憑著沿途的人畜骸骨和掉落的馬糞辨路，一路上又多些詭譎異事，人人不堪其苦，現(xiàn)下伊吾路重回朝廷之手，重設(shè)十驛，故而商隊(duì)絡(luò)繹，使者往來不絕，甚是忙碌。

    城門一開，旅人們下地活動筋骨，準(zhǔn)備照檢過所文書，人群中撥出匹矯健棗馬，上頭坐著名錦衣鹿靴的年輕男子，眉目英朗，風(fēng)姿瀟灑，襯著身后的黃沙艷霞，翩然入畫，十分耀眼。

    這錦衣公子同身側(cè)短須白面的中年男子說了幾聲，兩人一同翻身下馬，雙雙穿梭進(jìn)駝群查看包袱，又令人抱出糧秣來喂食馱騾。

    嚴(yán)頌眼光毒辣，打人群里就瞧見此人，問道：“那錦衣公子？看著倒不似買賣人?！?/br>
    孫老漢嘿嘿笑了一聲：“這是隴西段家的二公子?！?/br>
    嚴(yán)頌哎了一聲，打量道：“涼州段家？”

    “可不就是?！睂O老漢抿一口煙絲，“自從段家長房東遷后，河西買賣都交給二房打理，可這回不知怎么著，竟來了個長安段家人?！睂O老漢捻著煙草葉，“這二公子，進(jìn)退有禮，人又謙遜，極好。”

    河西一帶誰人不知隴西段家。段家商賈出身，買賣卻不在中原，山東青州的絲綢，江浙的刺繡生絹，四川的蜀錦，越窯邢窯的瓷器，江南的茶葉，凡我所有他處無之東西，悉數(shù)裝入駝馱，過隴西黃河，經(jīng)河湟谷地，沿著祁連山一脈，馱馬叮當(dāng)遠(yuǎn)走西域，運(yùn)回價(jià)值連城的乳香，沒藥，麝香，血竭，馬匹，珍珠異寶，流入天下八十一州，流入王孫貴族之手。

    幾代下來，段家獲了多少資帛，藏了多少天下奇珍，誰人也說不清，只知道段家金銀鋪地，蘭木為薪，富可敵國。

    三十年多年前，段家長子段芝庭登科入仕，走商營生交給次子段傲明打理，長房脫了商賈的袍子，遷居長安，攜了金魚袋白玉銙，一腳跨進(jìn)了朱門深院。

    嚴(yán)頌頂著軍里芝麻大小的小職，對朝廷邊角傳聞卻了解的很，此刻摸著下巴：“聽聞皇上新納的妃子就出自隴西，是段家旁支...”

    這邊正說著，城門那處卻起了爭執(zhí)，一戴著高筒氈，高鼻長胡、濃眉深眼的波斯人牽著駱駝，嘰里呱啦的同一個綢帽青衣的漢人吵了起來。

    那漢人中等身材，足足比波斯商人矮了一個腦袋有余，此刻氣紅了臉，仰頭罵道：“你這廝沒有道理，你的駱駝賴著不走，便讓一讓，讓后人先行，做甚么占著路?！?/br>
    一只灰毛駱駝覬覦城門旁的刺草，啃的正悠閑，趴地?fù)踝×舜蟀霔l道，波斯商人漢話說的不夠流利，口音也重，又見后頭一行人口有怨言，難免有些急躁，一番嘰里呱啦的解釋更是不知所云。

    后頭有一十七八歲的憨厚少年騎著匹大青騾子上前，幫著牽趕駱駝，那駱駝也怪，越趕它越悠閑，此刻四腿一跪臥倒在地，索性把城門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圍觀眾人又氣又好笑，那駱駝忒皮糙rou厚，馬鞭腳踹都不管用，波斯商人在一旁束手無策，看著自己的駱駝被眾人靴子踹的臟兮兮的一片，不住的瞪眼吹胡子。

    嚴(yán)頌指著那憨厚少年問道：“那可是周家的孩子？”

    “是?！睂O老漢抽一口旱煙，“虎子死后，這孩子鬧著要出來走馬，周家娘子死活不肯，可一家七八口人要吃飯，最后還不得送出來?！?/br>
    孫老漢喊著那少年：“懷遠(yuǎn)，來同你嚴(yán)叔叨個禮?！?/br>
    那少年遠(yuǎn)遠(yuǎn)的跑來，嘻嘻一笑：“嚴(yán)叔叔好?！?/br>
    “這孩子，瞧著倒有七八分虎子的精氣神兒?！?/br>
    也不得不再嘆一聲，周虎子穿梭沙漠二十年，卻死于風(fēng)沙之中，死時卻連骸骨都未尋著，也不知路上哪堆白骨，哪抹孤魂是故人。

    “可不都是命?！睂O老漢緩緩?fù)鲁鲆蝗熃z，“我們好好帶著這孩子，也算是給虎子一個交代?！?/br>
    祁連山北，合黎山南，烏梢?guī)X以西，三山之間是為河西，它北抵漠北，南通河湟，西進(jìn)涼州、甘州、肅州、沙州。

    河西原是胡人故土，自漢起朝廷在此屯兵屯田，漢人中多是祖輩遷于此的窮困百姓和罪人，家無恒產(chǎn)恒田，為了活命，其中不乏嚴(yán)頌這樣的，二十入行伍，六十還田地，掙得軍中一份軍餉和地位低微的小職，另也有孫行翁和周家父子這樣的，帶著馱馬隊(duì)，領(lǐng)著千里求利的商旅，穿行在茫茫沙漠中，到達(dá)他們所能及的最遠(yuǎn)方，來換取一家的富足生活。

    關(guān)牒足足照檢了一個多時辰，商隊(duì)里有十來個膚白如雪碧眼如玉的胡姬被攔下，守城的兵卒都是楞頭小伙，直勾勾的盯了半響，前頭一人在懷里翻找半日，氣吁吁掏出疊帛書趕來：“兵爺，這些俱是我買的舞姬，牙書在此，請兵爺過目?！?/br>
    段瑾珂檢查完馱子，拍拍身上塵土鉆出騾群，正牽著馬趕上來，見嚴(yán)頌在胡姬旁辟出條道，笑意滿滿的道：“公子這邊行。”

    段瑾珂拱了拱手：“多謝火長?！?/br>
    嚴(yán)頌報(bào)了姓名，當(dāng)下幾人一陣寒暄，嚴(yán)頌喚來一壺?zé)岵瑁骸瓣惸昱f茶水，就怕公子嫌棄。”

    段瑾珂也不推辭，連夜行走，早已是風(fēng)沙覆臉，滿腹寒風(fēng)，當(dāng)下道了謝，一飲而盡。

    商隊(duì)行至最后，一灰衣的年青男子牽著一匹灰馬，拎著箭筒，肩頭扛著一包糧秣，跟著驅(qū)趕牛騾的車夫也進(jìn)了玉門關(guān)，嚴(yán)頌眼角瞧見了男子背影，大聲喚他：“李渭?！?/br>
    男子回過身來，眉眼深邃，面上沾了幾點(diǎn)灰，這么冷的早晨，鬢邊卻掛了汗珠子，一人一馬，都是熱氣騰騰。

    “嚴(yán)大哥。”

    “回去安頓好了，來家里喝酒。”

    “待空了，定來。”

    段瑾珂這邊喝著茶，聽見兩人對話抬頭瞧了眼，李渭他是認(rèn)識的，曹得寧每次出西域，都要請上李老漢做向?qū)?，李渭一?duì)人隨行。千里之途危機(jī)重重，除了自個商號里的青壯年，少不再請些熟門熟路的護(hù)衛(wèi)照應(yīng)著，這一隊(duì)人里，李渭話不多，箭術(shù)倒極好。

    初春跟著曹得寧從甘州出發(fā)，過玉門，經(jīng)安西四鎮(zhèn)，直抵大宛國，足足走了五個月，三百絲馱萬繒絲，往返萬里，終于回到了玉門關(guān)。

    進(jìn)了玉門關(guān)，眾人懸在半空的心倒是踏實(shí)了大半，再行幾日就到了肅州，在肅州停留一日，三四日就能進(jìn)白馬戍，白馬戍后，便是甘州地界。

    抿盡水囊里最后一口酒，覷了眼重新上路的馱群，孫老漢歪在駱駝上舒適的打起盹。

    第2章 紅崖溝

    肅州原稱酒泉，最有名的是玲瓏夜光杯，歲歲朝貢，此外酒泉燒酒最佳，宜醉，瓜果最甜，宜暢吃。

    到達(dá)肅州這天，老天爺潑潑辣辣的澆了一場寒雨，眾人圍坐邸店里痛痛快快吃過一場燒酒，歇整一日便東往甘州。

    肅州距甘州四百余里，沿祁連山麓一路東行，那風(fēng)景漸與荒野塞外不同，碧空如洗，白云舒展，巍峨山脈映襯著山頂終年不化積雪，遠(yuǎn)處草場綿延起伏，舒展如畫卷，眾人一路行來，見慣了無垠黃沙，遙望山川湖澤，皆是心曠神怡。

    黑泉驛是道上一個破敗小驛，眾人在此補(bǔ)充水糧，曹得寧過來同段瑾珂道：“珂哥兒，已是晌午，不如在此歇歇腳再行罷。”

    段瑾珂正盯著自己的棗紅馬在井邊喝水，點(diǎn)點(diǎn)頭：“一切都聽曹叔叔主意?！?/br>
    一路若非驛站村落，能抬鍋?zhàn)鲲堉?，眾人皆以干糧為食，干糧多為胡麻餅和rou干，沿途驛站和行客店都有售賣，胡麻餅約一二寸厚，以炭火烤炙，厚實(shí)咸香，中間戳一個小洞，用粗繩串成一溜，用時沾水泡軟，佐rou干而食即可。

    段瑾珂生于長安，母親出身江南官宦，家中廚子都是南人，擅做精細(xì)膾食茶點(diǎn)，這半載，別的倒好說，在飲食上頗有些苦不堪言。

    胡餅干澀，段瑾珂小口干嚼咽下。身旁的伶俐小廝魏林從袖里翻出個小盒，倒出幾枚果兒給段瑾珂，“公子，給?！?/br>
    那是長安崔家鋪?zhàn)禹斢忻淖咸K梅子，小小一盒琉璃盞裝著，顆顆瑩潤，色如胭脂紅，噙齒即化，酸中帶甜異常清口。段瑾珂此人，雖然看著富貴儒雅，吃穿住行卻不太挑剔，唯有一好————最愛酸酸甜甜的入口，或許是當(dāng)年夫人懷胎時梅子吃的多了————段瑾珂打小，滿席山珍海味，他一碗梅子拌飯吃的十分盡興。

    段瑾珂嘴里噙著小小的梅核兒，站起來眺望著不遠(yuǎn)處的山巒，前方是野馬南峰，只見群山遮目，連綿起伏不知幾重，蜿蜒山路若隱若現(xiàn)。

    本朝把涼州封為河西軍鎮(zhèn)，有六折沖府，駐守著四萬赤水軍，交市定在甘州，設(shè)交市監(jiān)，鼓勵中原與西域雜胡在此貿(mào)易，等商隊(duì)進(jìn)入甘州卸下馱子，就已是萬里之途終還家。

    “呔，等到了甘州...”商隊(duì)里不知誰開了個這個頭，“等到了甘州，非得吃上個三天三夜不可，來個駝峰，來碗酥酪，沙水馬蹄鱉，雪天牛尾貍，神仙與都不換?！?/br>
    “葡萄酒最佳，羊羔酒最痛快，長安酒買上百八十壇，三天三夜也喝不完。”

    “自然是甘州城里的小娘子，抱著睡個三天三夜才夠。”

    眾人哄然大笑。

    上有飛鳥展翅與峰試高，下頭商隊(duì)在曲折道上拉出一條不見前后的隊(duì)伍，駝鈴叮當(dāng)，慢悠悠的策入山道中。

    野馬山中多磧石，是經(jīng)年冰雪風(fēng)雨侵蝕的碎石，商隊(duì)轉(zhuǎn)過重重山崖，觸目皆是山棱陡峭，亂巖聳立。

    行了數(shù)里，一處石洼子地映入眼簾，這是一片被風(fēng)刮肆的荒地，草木稀少，溝壑深淺縱橫，滿地土石散碎，奇石怪棱甚多，石色如血，間以酪黃、赭石、深紅、深紫等色，像是地火熔煉瞬間凝固一般，又多窟多洞，如柱如林，常容易迷失當(dāng)中。因此處石土色如紅赭，當(dāng)?shù)厝朔Q此處為紅崖溝。

    風(fēng)嗤嗤磨礪在石上刮著眾人的耳，聽的有些抓心撓肝的煩，行至半道，領(lǐng)頭的赫連廣眉尖突然一挑，打馬竄出許遠(yuǎn)。

    他回頭做了個手勢，阻商隊(duì)前行，正色道：“地上的蹄印不對勁?！?/br>
    眾人本就有些惶惶不安，此刻都抓緊自己身上褡褳包裹，慌亂問：“出了何事？”

    赫連廣踢開道旁亂石，只見沙土上一道歪歪扭扭的深印，似是馬車慌不擇道時軋過的痕跡，往前看，地上一片凌亂蹄印，深深淺淺毫無章法，不遠(yuǎn)處一塊怪石棱上還勾著一片衣帛。

    段瑾珂仔仔細(xì)細(xì)看過痕跡，只聽見孫老漢在一旁道：“有車印，馬驢蹄，還有人的腳印?！?/br>
    “還有一種...包了精鐵的馬蹄印?！倍舞姘櫭?。

    “可是馬賊？”

    野馬山是甘、肅兩州必經(jīng)商道，紅崖溝一帶山石詭譎，溝壑縱橫，多有流竄至此的匪幫藏身山中，專門劫掠過路商旅。

    眾人聽聞?wù)f是馬賊，都有些惶恐不安，曹得寧倒不慌張：“未知真假，大家暫且鎮(zhèn)靜，何況咱們?nèi)硕鄤荼?，弓矢精良，也未必?yīng)付不了?！?/br>
    赫連廣、沈文去前路探看，不一會兒打馬歸來，俱是搖搖頭：“前頭有條溝里散著車轅破壁，還有些日常用具，看來是之前一撥路人遭了劫，但未見血漬尸首，應(yīng)是割麥?！?/br>
    割麥，行道話，莊稼留根，一茬一茬長，不殺人，只掠貨。

    “既然如此，快快行路，莫要再作耽擱?！?/br>
    眾人急急前行，未多久，后頭突然一陣sao亂，有人突然伸手指道：“那溝里...是什么？好像躺著個人啊?！?/br>
    沿路是條斜溝，極陡峭，數(shù)十米深，里頭亂石滾地、巖礁猙獰，土石皆赤紅如霞火，襯的那片白尤為單薄。

    “就算是個人，這滿地亂石，這么陡的崖，怕也是死了?！庇腥说?，“還是快走吧?！?/br>
    不知什么時候，她又從那片無邊的混沌中醒來。

    大約是痛久失了知覺，整個人猶如柳絮吹于風(fēng)中，綿軟無助，打著旋晃悠，須臾要被冷風(fēng)吹碎了一般。

    真冷，怎么這么冷呀，冷得身體好似冰晶，脆薄冷硬，落地消融。

    要墜不墜的暈眩，滿腦子都是嗡嗡的響聲，她莫名的有些害怕，顫抖著要抓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