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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了,這天還是得來,老胳膊老腿了,還得折騰。”梁樨這話像是說給誰聽,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從懷里抽出了一張長形的符篆,往季晨的心口上一拍,厲聲喝到:“給我滾出來!” 話音未落,屋內便平白生起一陣狂風,輕巧一些的東西全都被高高卷起,在屋里盤旋出一道環(huán)形的軌跡。這風是陰冷的,狂風的中心卻是屋內唯一的那張床。何云起定睛一看,床邊的燭火安然平穩(wěn),根本沒有受到風的影響。 可風眼之外,狂風卻越來越大,那風冰冷,卷著腥味呼嘯而來時,仿佛要把他身上的毛孔全都豁開一條縫鉆進去。何云起看了看其余的兩位,又看了看那角落里纏著符紙的蠟燭,才發(fā)覺這風有偏向,就是沖著他這個最薄弱的角落里來的。 何云起一咬牙,將身體挺得更直了。他常混跡的幾個靈異論壇都曾提到,活人身上三把火,都在上半身,兩把在兩肩,一把在印堂,梁樨讓他站在這,就是要用生人的陽氣堵住角落,對抗邪物,這是他必須要做到的事,也是他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燭光將屋內的白墻映得通紅,風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激烈,何云起使勁在狂風中撐開眼睛,盯著床上的動靜。梁樨又抽出了一張符,拍在了前一張符的邊上,這一拍,風聲里突然傳來了一聲急促的低吼,像人被扎疼了發(fā)出的驚呼。 何云起眨了眨被風吹得酸澀的眼睛,只這一秒的功夫,一道灰白的影子被狠狠甩了出來。梁樨捏著符的手死死掐著那半透明的東西,將它從季晨的心口生生地拔了出來,狠狠甩到了一旁的地上:“這東西是活的!旄節(jié)打不動,別硬抓,用封魂罐裝!” 梁采薇和江清遠異口同聲地應道:“好!” 封魂罐?是秦弦用的那種嗎?何云起來不及多想,沖著離他最近的江清遠伸出了手:“前輩!也給我一個,不然他從我這跑了!” 江清遠二話沒說,從兜里摸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罐便扔了過來,他的手很有準頭,不偏不倚,只一下就將罐子砸進了何云起的懷中。就算有再強的好奇心,在這緊急關頭,他也不會再仔細研究這玩意的結構了。 這生靈沒有怨氣,卻是難看的灰白,甚至有些發(fā)黑,這讓何云起十分費解,可眼下顧不得細想太多了,梁樨將手中的旄節(jié)一橫,往季晨身上套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防護罩,一閃身踏進了剛才放著黃符紅燭的角落里。 這一屋子的符篆對靈體的影響很大,從這東西四處逃竄尋找出口的模樣來看,它已經(jīng)感受到了這一陣法帶來的壓迫和痛苦。烏云一般的灰白痕跡在屋內四處竄著,好幾次往季晨的方向沖去,又被靈力十足的防護罩彈了回來,偶爾貼上墻壁時,那符篆便會發(fā)出微紅的金光,將它重新往空地上拍去。 生靈離體,本身就是極大的消耗,多轉幾圈,沒準這能讓它束手就擒。 這東西顯然不是個省油的燈,還沒幾下就被它摸清了門道,四角不能竄,墻壁不能鉆,各個角落都已經(jīng)被符篆貼得滿滿當當,這要脫身恐怕難度不小。突然,那團灰白停了下來,靜靜地懸在空中。 它明明是一團混沌,看不清哪是哪,可這么一停下,總讓人覺得它有了眼睛,那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床上的人,從那根本不存在的目光里,甚至還能感受到它的不甘和怨毒。 “季家的人從來就沒欠過你什么!”梁樨面上露出了陰沉的怒色,他厲聲喝道,“是你自己心術不正,自毀前程!” 屋內的風聲突然尖銳起來,如同厲聲的呼喝和反駁。這靈體明明是生靈,也沒有怨氣,為什么可以強大到這樣的地步?何云起的心跳得極快,他緊緊攥著手里的罐子,與其他兩人一樣嚴陣以待。 要是它突然沖過來…… 在這一刻,他想起了季晨將自己護在身后的情形。 季晨年紀不大,個子小,還瘦巴巴的。 八月的那個夜里,是季晨鎮(zhèn)壓了怨氣纏身的溫蘊,救了他第一次;城南婦幼,是季晨全程探路,排除機關,救了他第二次;醫(yī)院里,梁采薇靈力耗盡的前一秒,是季晨把他扔出了危機四伏的病房,救了他第三次;為了不讓他被抽去魂魄,只身一人與秦弦做交易,救了他第四次! 他咬了咬牙,對自己說:何云起必須得為季晨奮不顧身地勇敢一次! 手中的玻璃罐高高舉起,正對著屋里那咆哮的灰色靈體。何云起的腰背,是前所未有的直直挺立。他不能永遠只是季晨身后需要保護的普通人,他必須成為能助他一臂之力,與他攜手同行的戰(zhàn)士。 正如他所想,靈體注意到了他所在的角落,立刻沖著他沖了過來,那一刻,屋內空氣的流動都緩慢了起來。 何云起猜到了。 這里最薄弱,也沒有靈力加持,如果是他,他也會選擇這么一個角落進行擊破。 來吧! 何云起擺好了架勢,做好了一切迎戰(zhàn)的準備,他佝僂著身子,穩(wěn)住了下盤,以一個重心最穩(wěn)的姿勢立好,即使不安和害怕催使著心臟瘋狂跳動,他也還是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看清眼前的靈體的每一寸移動。 靈體沖來的時候,何云起覺得心臟都要停了,他緊抓著手里的罐子,沖著面前的灰白云霧狠狠撲去。 可那靈體的走向卻驟然轉變。 沒有預想中的激烈纏斗,什么都沒有。它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突然拐了個彎,朝著一旁的窗戶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