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任劍遠(yuǎn)朝后倒去，像是與風(fēng)雪融為一體，他既像山中精怪，又像一縷亡魂，陸川柏沖到窗前時，他已經(jīng)消失不見。

    背后那些大俠已經(jīng)和錦衣衛(wèi)廝打起來，而陸川柏低頭凝視那杯雪，內(nèi)力催化雪水，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的自己不自覺有一個笑意，連他自己看了那笑都要驚訝半分，原來自己并不惱怒。陸川柏認(rèn)清了這件事，然后仰頭將那雪水一飲而盡。

    第130章 很累

    京都過去是繁華的, 最繁華的一條街叫做白虎大街, 以往這條街上人頭攢動。要是去年的現(xiàn)在, 臨近年關(guān)的時候，應(yīng)該是最熱鬧的時候, 出來置辦年貨的人喜氣洋洋的能把這條街填滿。如今白虎大街人煙稀少, 路邊的商戶也都閉門不出了。

    路邊有十三義士被燒焦的尸體，他們依然保持著死之前的表情, 他們是被活生生燒死的，死之前大喊大叫。死之后還保持著一副猙獰樣子, 好像連靈魂都封在燒焦的尸體里,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樓天道下令把他們擺成下跪的姿勢，已經(jīng)燒的不成人樣, 有些尸體關(guān)節(jié)僵硬那就打斷了骨頭再跪。

    白虎大街如同人間地獄，沿路十三義士終于在死后被迫臣服于樓天道。

    永樂帝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一, 十三義士慘死。

    白色的雪花飄下來, 落在這些黑色的尸體上，從陽光底下看像是在看一個夢, 又像是看一個幻境，怎么也不想承認(rèn)這里是人間。

    兩個孩子牽著手走在白虎大街上, 路過這些燒焦的尸體, 他們目不斜視，他們看了太多慘劇，如今已經(jīng)波瀾不驚, 好像路邊的東西是花草樹木。

    遠(yuǎn)處傳來了打斗聲，過去他們是頂愛看這些江湖客打斗的，那刀光劍影一招一式能深深刻入到他們腦海里，回家的時候偷偷拿著柳條和隔壁家小孩兒照著樣式打。以往娘親一看他們又去看人打斗就會罵他，讓他們離這些東西遠(yuǎn)點(diǎn)。

    如今這兩個孩子卻沒有再對這樣的景象提起一點(diǎn)興趣，娘親死了。他們還記得娘親死的那天，娘親把他們藏在地窖里。他們聽見上面?zhèn)鱽砹艘宦晳K叫，然后鮮血順著地縫往下流，滴滴答答的滴落在陰冷的地窖。

    哥哥把弟弟護(hù)在身后，一個勁兒的往后躲，好像那血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東西，黑紅色的血里下一刻就會鉆出一個怪物來把他們也拖走殺了。

    第二日他們醒來才發(fā)現(xiàn)這是娘親的血，娘親已經(jīng)死了。真奇怪啊，他們明明這么愛娘親，看著娘親的尸體卻只有懼意。

    他們都說娘親窩藏亂黨，但他們太小了，不懂得什么叫做亂黨逆賊，只知道他們以后沒有家了。

    伏城站在門口，看著地上的尸體。尸體是雙刀會胡放的夫人，而胡放本人的尸體被拖走懸掛在城門示眾。伏城跟胡放只有國師府那不到一個時辰的交情，他們不熟只說過幾句話，伏城接受不了這樣的情況。他想去找胡放的兩個兒子，卻再也找不到了。伏城之前在城東救人，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這樣的場面，但伏城來晚了。

    伏城感到一陣迷茫，對著這樣的場面竟然不知道要去救誰，他能救的人太少了，怎么救也救不完。伏城開始后悔，為什么自己沒辦法動刀？為什么就不能狠下心殺了樓天道？

    無力，只有無力，那種巨大的頹敗感狠狠壓倒了他。

    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須承認(rèn)自己的無能。

    胡放已經(jīng)死了，樓天道卻不放過他們的妻兒。胡放的夫人是江湖兒女，她不應(yīng)該死的如此草率，伏城在她身上看到了春風(fēng)掌法的痕跡。

    羅摩親自幫樓天道掃清障礙，雙刀會不是對手，幾乎沒有反抗的余地。

    伏城壓低了斗笠，轉(zhuǎn)過頭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的簾子沒有放下來，因此伏城能夠準(zhǔn)確的看到馬車?yán)锏娜恕?/br>
    羅摩還是那副樣子，臉上洋溢著笑容，微笑像是糊在他臉上的泥塑面具，跟他這個人融為一體。他穿的衣服比之前華貴許多，看上去真有那么幾分官老爺?shù)囊馑肌?/br>
    羅摩成了樓天道的走狗，他比蔡培照厲害得多，雙刀會被他打壓，已經(jīng)只剩下殘存的一點(diǎn)點(diǎn)勢力。他四處抓捕儒生和亂黨，在他的整治之下，京都果然如樓天道所希望的那樣“安穩(wěn)”了不少。

    他們回來了，過來找他了。

    伏城跟上了馬車，悄無聲息的接近他，不緊不慢的保持著一個距離，像是動物狩獵一樣并不打擾。伏城捏緊了自己的刀，他距離羅摩只有三步。

    伏城的刀動了，他設(shè)想殺掉羅摩只需要一招，一刀過后一聲慘叫，守衛(wèi)驚呼一聲，只看到一個黑影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然后下一刻迅速離去，他們只看到了男人的斗笠，心中詫異胭脂刀來了。

    掀開馬車簾子，羅摩捂著脖子歪倒在一旁，馬車?yán)锍涑庵r血，屬下驚慌失措起來，尖叫著救命救命。

    但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羅摩并沒有死，他還有一口活氣，趕忙驅(qū)趕人群將人送回國師府。

    伏城躲在暗巷里，看那輛馬車像是逃命一樣極速遠(yuǎn)去。他靠在墻上，第一次感到恐懼起來，他依然不能殺人。

    從那天之后伏城不再出門，胭脂刀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京都。

    周衡很忙，但再忙也會去看伏城的狀態(tài)，伏城的狀態(tài)不是很好，他常常一個人很沉默，然后盤腿打坐，膝蓋上放著一把刀，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外面。周衡順著他的目光只能看到外面飄落的雪花，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