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時左右，牢門又被打開了。他被兩個獄卒粗魯?shù)赝狭顺鰜恚蓖系叫逃嵤依锊烹S便地往地上一推，摔得他原本就因?yàn)槭а^多而發(fā)暈的頭更暈了。就在這時，頭頂傳來陳鋒沒什么感情色彩的聲音：“沈公子，認(rèn)罪吧?！?/br>
    “不如，大人直接抓著我的手……按個手印吧?！?/br>
    沈長河有氣無力地微微喘著氣，半晌才虛弱道：“自愿不自愿的，還有區(qū)別么?！?/br>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陳鋒的語氣居然有些失望。他穿著軍靴的腳踢了踢沈長河的后背，倒是不怎么用力，但卻正正好好踢在了傷口上，疼得他咬緊牙關(guān)才勉強(qiáng)不發(fā)出聲音來：“沈大少爺，你的骨氣呢？既然這么快就服軟了，那就徹底點(diǎn)兒，自己寫個供狀如何？”

    “寫了……就會，放我走么?！鄙蜷L河艱難地開口，反問。陳鋒笑道：“怎么可能？這可是殺人，殺的還是外賓貴客，按律當(dāng)斬！不過嘛，本官倒是可以保你活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話雖這么說，能活著總比死了要強(qiáng)?！?/br>
    聞言，沈長河費(fèi)力地?fù)沃孛孀似饋?，嘴角卻綻開一個笑來。陳鋒對著他這張絕美的臉也看了好幾天了，平時只是覺得這位沈大少爺一張雪白的臉生得特別好看，可如今這粲然一笑竟撩得他心神蕩漾、如飲佳釀。

    而且，酒不醉人，人卻自醉。

    “你一介品級都沒有的小吏，怎么能決定我的生死?！鄙蜷L河保持著動人的微笑，道：“陳大人，莫非真把我當(dāng)成白癡了？”

    陳鋒擰著眉瞪他，沈長河卻視若無睹，自顧自地繼續(xù)說了下去：“若我認(rèn)罪，你們就會利用我的供狀徹底毀掉我的政治前途。如此一來，蕭子業(yè)再也不用擔(dān)心我會奪權(quán)，而上京的那位大總統(tǒng)……說不定，也會利用我的身份禍水東引，來對付西南軍政府?！?/br>
    徐先生

    聽前面半句話時，陳鋒臉上的笑容逐漸擴(kuò)大；聽了后半句，他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沈長河的話看似前言不搭后語，但他那后半句話竟“歪打正著”地說中了自己的真實(shí)目的——或者說，是上頭“那位”的真實(shí)目的。

    一時之間，陳鋒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繼而，他又開始暴躁了起來，用力地拍了幾下巴掌，隨即便有幾個憲警抬著一把黑漆漆的鐵椅走了進(jìn)來。他命令幾人把沈長河架到鐵椅上牢牢固定住，然后獰笑著從裝滿刑具的箱子里撿起一件同樣黑漆漆的物事來。

    沈長河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寒潭似深陷的眼中卻明明白白地現(xiàn)出坦然之色來。陳鋒提著手里的東西，問他：“知道這是什么嗎？”

    沒等他回答，陳鋒就得意洋洋地接著說了下去：“這玩意兒叫夾棍。待會兒，我會把它放在公子你那雙漂亮的足踝上，然后兩邊會有人用力一勒——喀嚓?！?/br>
    沈長河修長的手指動了動，臉上的笑容卻沒有變：“聽上去是有些可怕。待會兒我若痛得叫出聲來一定會很難聽的，還望大人稍微忍一忍?！?/br>
    “您真幽默。”

    陳鋒由衷地稱贊了一句。憲警們按照他的吩咐做完了手上的活兒，就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沒過多久，就聽屋子里傳出一聲極低、極輕的慘叫——

    刑訊室內(nèi)。

    夾棍總算是松開了。套在手腳上的鐵鏈被沈長河猛烈的掙扎扯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成一片，此時猶未歇息，陳鋒伸手按在他不停打著顫的肩頭之上，柔聲問道：“還要本官繼續(xù)么，沈公子？”

    “……”沈長河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就像一條滯留在干涸水坑里、垂死掙扎的魚。陳鋒又道：“公子天生傾國之姿，若真的少了兩只腳，那就不太好了?！?/br>
    他低下頭拍了拍沈長河斷裂的腿骨，惋惜道：“不過，估摸著公子你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br>
    “殺了我！”

    沈長河的嗓子已經(jīng)壞了，可他這三個字卻說得非常清晰。

    陳鋒大搖其頭：“這點(diǎn)兒只能算是小菜，真正的大餐還沒上呢。在此之前，我們先聊些別的?！?/br>
    他忽然問道：“沈公子，你有沒有恨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沈長河沒有說話。于是陳鋒再次揮了揮手，夾棍也再次拉緊，鮮血和著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你，究竟恨不恨嬴風(fēng)和沈宴？如果不是他們當(dāng)年主動放下自己手中的權(quán)力，你，就不會像今天一樣任人宰割?！?/br>
    “殺了我?！鄙蜷L河神情逐漸變得呆滯，口中喃喃地重復(fù)著：“殺了我。殺了我……”

    陳鋒有些可惜地想著：也許，他該換些稍微文明一點(diǎn)的法子來對付這個脆弱得像玻璃一樣的大少爺?shù)摹蜷L河和他的父親沈慕歸，終究還是不一樣。

    “聽好了，現(xiàn)在給你一個機(jī)會。”陳鋒難得語氣溫和：“沈公子，你是個聰明人，頭腦清醒有大局意識，這很難得。本官便不與你再賣關(guān)子：頂頭的大人物很是看好你，有意想幫你——拿回屬于你自己的東西。”

    終于說實(shí)話了。

    沈長河咳嗽著，半天才緩過來，道：“……然后，讓我做傀儡么?！?/br>
    “話可不能這么說，沈公子?！标愪h勸道：“我們知道，你這些年來隱姓埋名深居簡出是為了過平靜的普通人生活，所以西南軍政府裴軒他們屢次接你回去都無果?？墒悄阆脒^沒有，只要你是這樣的身份，非但我國各方勢力不會放過你，就連高昌帝國也必然對你虎視眈眈。人生在世，總得背靠大樹好乘涼，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