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少爺人美心善，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了?！崩钤屏璨[起眼微笑道：“只是他臉色蒼白，看起來身子不太好。明明自己就是大夫，居然也看不好自己的病么？”

    “這個就不麻煩您cao心了。”何伯客氣而疏離地做了個手勢。李云凌不再多言，擺了擺手算是告別，便獨自回了家。

    ……說是家，其實不過是一間土房，家徒四壁，到處漏風(fēng)。太原地價一直是整個合眾國除了上京以外最貴的，李云凌靠著自己給地下賭*場妓*院當(dāng)打手賺的錢好不容易在郊外買了個最便宜的小破房子，當(dāng)做自己安身立命之所。之前那些要殺她的東瀛人，其實不過是城里新式學(xué)堂里的“留學(xué)生”，因為和秦人學(xué)生鬧了矛盾所以才要打架解決問題，可那些秦人學(xué)生中有一個是她賭場老板的兒子，是以她才出面替他們擺平這些半大的小東洋鬼子。

    話雖是這么說，那天晚上以一敵多打群架的時候，李云凌不是沒有私心在里面的。和所有的秦族人一樣，因為國仇家恨，她恨透了東瀛人。如今的國家半壁江山都割讓給了東瀛扶桑島國，而到大秦合眾國殖民的東瀛人則經(jīng)常性地與秦人發(fā)生大大小小的摩擦，軟弱的合眾國政府則迫于外交壓力，而對東瀛人欺侮辱甚至濫殺秦人的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倒是對秦人任何形式的反抗行動都嚴(yán)厲地加以懲罰。

    ——所以，那日若她真的被抓進(jìn)警局大牢，少不了要挨個幾十鞭子外加蹲上幾年號子。如此說來，那個美麗的男人還真的是人美心善，算是她的福星了?？伤仨毚_定一件事，所以才會說出那樣輕佻不正經(jīng)的混賬話來；只可惜，還是一無所獲。

    李云凌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伸手掀起米缸的蓋子，然后被竄出來的老鼠嚇了一跳。那畜生睜著一雙綠豆樣大小的黑眼睛跟她那雙大大的棕褐色眼睛對視了一陣兒，才大搖大擺地爬了出去，氣得她直喘粗氣。

    她并不是怕老鼠，而是怕臟，可現(xiàn)在偏偏窮的要命。窮，就意味著沒有能力來滿足自己的潔癖，沒有法子活得像個人一樣有尊嚴(yán)。

    再有潔癖，這骯臟米缸里的米也得吃，否則就會餓死。李云凌嘆了口氣，嫌惡地皺著眉頭盛了些米便開始生火做飯?？刹恢醯模鍪孪騺韺Ｐ牡乃X海中卻反反復(fù)復(fù)地出現(xiàn)龍酒那張堪稱絕色傾國的臉——

    以及，那張臉上深邃而沉靜的桃花美眸。

    私斗（二）

    將那少女趕走之后，龍酒的耳根終于難得清凈了下來。之前的幾日里，這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女孩子當(dāng)真是聒噪得很，可又不似同齡其他少女那樣嬌憨可愛，反而有種少年人特有的、桀驁不馴的痞氣，痞氣粗獷得令人幾乎忽略掉她的性別。

    自養(yǎng)父龍五回鄉(xiāng)之后，他就一直一個人生活和維持著醫(yī)館的運作，也維持著自己的吃穿用度，至今已有八年之久。至于當(dāng)初為什么會開醫(yī)館，很簡單，這是養(yǎng)父的產(chǎn)業(yè)，他得繼續(xù)下去。

    龍酒原本并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小的時候，他甚至話還很多、性子也很調(diào)皮，可無論是什么樣的孩子，面對養(yǎng)父龍五那樣一年里說話不超過百句的悶葫蘆，多么調(diào)皮話嘮也會被同化成一樣的悶葫蘆。直到十二歲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姓甚名誰，也不敢問冰霜一樣冷心冷情的養(yǎng)父，只知道同齡的孩子都拿他那過于深刻的五官以及灰綠色的雙眼開玩笑，罵他是“孤兒小雜*種”；而在十二歲生日那年，養(yǎng)父忽然把他叫到屋內(nèi)，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瓣P(guān)于你的身世，今天我告訴你，信與不信也在你?！?/br>
    他記得自己當(dāng)時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沒說話。龍五面無表情道：“你的母親是大秦西南軍政府前任將軍嬴風(fēng)，父親是西域高昌帝國前任國師沈宴。你真正的名字，叫做沈長河?！?/br>
    有那么一瞬間，龍酒有些窒息。對這兩個名字，他當(dāng)然是如雷貫耳的——大秦西南軍政府，就是合眾國內(nèi)最大的地方割據(jù)勢力，而嬴風(fēng)則曾經(jīng)是軍政府的女將軍、也是玄天大陸當(dāng)時唯一的女性政*治家。高昌帝國則是合眾國西境的鄰國，國力強盛，近年來倒是跟合眾國相安無事，只是……沈宴此人卻是金發(fā)碧眼的西域吐火羅人，而他聞名于世的原因，一是因為雖然身為男子卻能以美色傾國，二是因為他身為西域拜火教教主、在以一己之力摧毀突厥獨神教信仰根基之后，竟犯下了叛教的罪行，最后自裁而死。

    半晌，他才艱難地開口反問：“父親……您的意思是，我真的是個孤兒，而且也真的是個雜*種？”

    “你是華夷混血，民族認(rèn)同看你自己。”龍五仍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聲音平穩(wěn)道：“你的母親只是托付我照顧你到自立為止，至于成為什么樣的人，是你自己的事。”

    這是養(yǎng)父對他說過的話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為第二天早上，龍五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太原，只留下一張字條，告知他自己回鄉(xiāng)閉關(guān)，別的便什么都沒說了。

    所以……根本沒有人教他為人的道理和原則。好在，龍酒天性樂觀，雖然曾被養(yǎng)父影響得有些沉默寡言，但養(yǎng)父離開之后本性也隨之慢慢恢復(fù)、最后糅合成了現(xiàn)在沉靜、穩(wěn)重但不失機靈的性子。

    養(yǎng)父曾說，他長得雖然像極了父親，可性格卻又更像母親。對此，龍酒曾壯著膽子問：“父親，我的生父是怎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