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仙刀，神物自晦，但一出世，展現(xiàn)鋒芒，就勾起一眾刀客內(nèi)心最深處地垂涎和貪婪。

    人是老人，暮氣蒼蒼，無聲出現(xiàn)，一聲低笑，人雖未動，就鎮(zhèn)住了全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瀾。

    “這就是刀神老人嗎？江湖公認(rèn)的天下第一刀！”

    場上眾江湖人相視駭然。

    雖說他們大部分都居于神刀山莊百里地界。

    但刀神老人乃先天宗師，江湖中神龍一般的人物，見尾不見首，少有人能幸而得見。

    若非三大刀王拜倒在地，他們還后知后覺，不知此人是誰呢？

    目光逼視之下，他們不敢直視，紛紛低頭，偷眼打量。

    這刀神老人雖籠罩灰袍，看不見真容，但可發(fā)現(xiàn)體型極高，足有九尺，但又是如此蒼老，背部佝僂，老得好像半截身子都沉入了地下，帶著一股nongnong不散的腐朽之氣。

    但他光是坐在大殿鐵座之上，目光俯視而下，就讓人心頭壓抑，仿佛有黑幕籠罩而下，升不起任何活躍的心思。

    虎老，威猶在！

    眾人心頭惻然。

    自刀神老人出現(xiàn)的一瞬間，儒雅書生眸中深處就掠過一絲異色，一閃即逝。

    先天刀客嗎？

    呂純良安然坐于一旁，自有一番觀察。

    先天境界，乃是武夫意志化實(shí)，武道大成的玄妙境地。

    一身所學(xué)，就會顯化外相。

    在他感應(yīng)中，眼前這刀神老人竟不像是個(gè)人，倒像是一柄人形的神刀，其體內(nèi)氣機(jī)都帶著一股霸道鋒銳之意，斬殺一切的狠厲。

    精、氣、神……皆可成刀！

    此中恐怖，不親身體會，是不明白的。

    不過也僅此而已。

    呂純良來此，只為尋找北天門蹤跡而來，又不是與人爭強(qiáng)斗狠的。

    他面無異色，靜觀其變！

    此時(shí)三大刀王仍單膝跪地。

    老人不發(fā)聲，他們就不敢起身。

    事實(shí)上，那刀神老人一出現(xiàn)，卻也不管大殿上人心浮動，只是一雙黑森森的眼珠子盯著黑臉少年手中的砍柴刀。

    眸子如刀，刺穿那破舊的外相，看到了最深處的本質(zhì)。

    一縷氣機(jī)縹緲，不可追尋，有刀之至堅(jiān)至銳，卻又如繞指柔一般，柔韌無鋒。

    “這就是仙刀的境界嗎？”刀神老人森冷的眸子深處浮現(xiàn)出一抹狂熱，抬頭來，沉聲喝了一聲，“拿上來！”

    嘶……

    當(dāng)看到他抬頭的一瞬間，頓時(shí)四周紛紛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怎樣的一張面孔？

    頭上五毛，光禿禿的腦袋上，皺紋一層一層堆積，密布老年斑，形成枯黃色的褶皺，老得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久的歲月。

    唯有眼睛直勾勾地凸著，如同藏在刀鞘中的神刀探出了一點(diǎn)點(diǎn)刀尖，刺了過來。

    在其目光注視之下，黑臉少年不自然地握住了手中之刀，擺出了一副戒備的架勢。

    “還不快拿上來！”

    見老者發(fā)話，霸刀王沉聲斥道：“愣著干什么？師傅發(fā)話了，還不快將那仙刀呈上來？”

    “是！”一眾護(hù)莊刀客齊步而出，直朝黑臉少年手中砍柴刀抓去。

    嗤……

    黑臉少年握刀的手又攥了攥，刀鋒指去……

    眾刀客的手頓時(shí)在空中僵住，只感到被一陣無形刀意鎖住，稍有異動，就會被切成兩半。

    “嗯？”

    刀神老人眼珠一縮，哼了一聲，冷聲如刀。

    黑臉少年如遭重?fù)?，身軀都在劇烈發(fā)抖起來。

    啪！

    一聲輕響。

    一旁那書生萬樂安眼疾手快，折扇在黑臉少年手腕輕輕一敲。

    少年如遭電擊，握刀的手為之一顫，刀就從掌心落下。

    萬樂安一手接住，轉(zhuǎn)而朝刀神老人道：“刀神前輩，千萬不要見怪！這小子沒見過世面，晚輩這就將仙刀奉上！”

    說罷他微微而笑，雙手托刀，高舉在頭頂，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呂純良在旁看到這一幕，心頭微動。

    一旁眾江湖人看得眼熱。

    仙刀，真是仙刀！

    仙人傳說飄渺，無法證實(shí)。

    但此刀之玄奇，他們已經(jīng)親自領(lǐng)教過，絕對是一柄世間少有的奇刀。

    一介乞兒握住此刀，都能震懾神刀山莊一向兇狠著稱的刀客！

    可惜這刀神老人本就是天下第一刀，再得如此奇刀，如虎得翼，再也無人可威脅其地位了。

    心中雖然艷羨，但他們只能暗暗壓下，不敢露出絲毫。

    一步、一步……近了，越來越近了！

    書生托刀吸引了全場注目，微笑如初，步步上前。

    灰袍老者眼珠死死盯著書生手中之刀。

    “前輩，請看！這就是仙人分洪所留之仙刀！”最后萬樂安終于走到老者面前，緩緩將仙刀獻(xiàn)上。

    “好！”刀神老人聲音沙啞中帶著一絲狂喜，伸出枯瘦如柴的一只手掌，正待接過。

    嗤……

    刀痕斬空，一柄銹刀映入眼前。

    “什么？”眾人驚大眼睛，只見那書生氣質(zhì)儒雅，一瞬間卻是周身衣袖飛舞，氣勁狂暴，單手托刀，順勢握住，攜全身之力，狠狠劈下。

    看似獻(xiàn)刀，實(shí)為刺殺，只在一瞬間！

    局勢變化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

    一時(shí)間，眾人驚愕中莫名有著期待。

    氣浪席卷過后，他們看清場中，立刻難免失望。

    刀神老人頭頂皺紋皺褶重重，竟仿佛一層堅(jiān)不可摧地護(hù)甲，將刀刃抵在眉心上，竟是刺之不入，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連一點(diǎn)血跡也無。

    他枯瘦似的手掌陡然一翻。

    锃！

    一聲銳響。

    鐵座扶手轟然炸開，冷森森一道青光激射而出，握在老者手中。

    寒光閃爍不定，刀柄上用金絲銀絲鑲著一鉤眉毛月之形。

    “冷月寶刀！”書生萬樂安刺殺不成，高叫一聲，立刻倒退而回。

    “哪里走？”刀神老人坐于其上，一動未動，只是手腕一轉(zhuǎn)。

    嘩！

    刀光如瀑，席卷而下。

    卻沒想到那書生看似柔弱，身法卻是如風(fēng)，不沾一點(diǎn)痕跡。

    卻苦了眾人，剎那刀光，連綿如水。

    擦者即傷，中者即死！

    一瞬間大殿上血腥彌漫，死傷遍地。

    “師傅，你沒事吧！”三大刀王急步靠近過來。

    但那刀神老人不作回應(yīng)，一雙滄桑的老目迸出前所未有的陰狠，刺穿虛空，死死盯在書生看似溫和的面孔上，沉喝出聲。

    “你到底是誰？閣下也是先天宗師，為何潛入我神刀山莊？刺殺老夫！”

    刀神老人陰聲逼問。

    那儒雅書生不答反笑，淡淡出聲，“師傅，你老了！一日、一日入土，若是三年前，在你這一刀下我絕無存活之理！”

    “師傅？”未等眾人理清其中關(guān)系，就見那萬樂安手在臉上一抹，一張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捏在手中，露出的是一雙血rou模糊的臉孔，仿佛整個(gè)臉皮都被硬生生割下了。

    “是你！”明明毀了容貌，刀神老人卻只是看了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陰聲而笑，“乖徒兒，沒想到你還沒死！怎么了？我們師徒一場，好久不見，為什么還不上前拜見為師？”

    “真的是你，范師弟！”冷刀王女子陰森的面容上竟是迥異地露出一絲柔情。

    “原來他就是刀神老人據(jù)說早已死去的第四徒，范無心！”

    “不是說他盜取山莊刀典真?zhèn)鳎坏渡窭先饲謇黹T戶了嗎？怎么還活著！”

    “看來其中另有隱情！”

    ……

    一刀之下幸存的眾人驚恐未定地顫聲道。

    沒了臉皮，徹底毀容，真名范無心的刀客厲聲道：“胡老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dāng)年刀圣門下有胡、范、田、苗四大弟子。你奪取田、苗兩家刀法還不滿足，假意收我為徒，暗地里卻想謀求我范家的無影心刀。我裝死才得以逃生。幸好天不絕我，我得北天門所救，終于一朝晉升先天。今日我范家的滅門之仇，倒要找你好好報(bào)一報(bào)了！”

    “哼哼！”刀神老人怪笑一聲，“你個(gè)逆徒，一身刀法都是得自我的傳授。沒想到你學(xué)了個(gè)四不像，只會用來刺殺，真是暴殄天物。哪怕僥幸入了先天又如何？今日就讓為師試試你現(xiàn)在的成色！”

    “師傅，請看刀！”范無心面孔一沉，不再廢話，雙手握住砍柴刀，當(dāng)頭就是一刀。

    刀，落！

    似慢實(shí)快，前一刻才看揮下，下一刻就落到眼前。

    刀光無心，如同閃爍。

    心意所至，刀鋒所指。

    刀神老人竟也是一時(shí)不防，被當(dāng)頭一刀劈飛了出去。

    座下那由混鐵打造的鐵椅被劈得七零八落，碎落一地。

    “無影心刀果然名不虛傳！原來你早就學(xué)會范家刀法，一直都在偽裝！”刀神老人雖吃了這一招，身軀似是鋼鍛鐵煉，仍是中氣十足。

    “若不偽裝，我幼年時(shí)哪有長成的機(jī)會？”范無心嘴角勾出一絲森然弧度，模糊的面孔越顯猙獰。

    “鴛鴦連環(huán)！”兩人言語交鋒，手下更是不含糊。

    刀神老人不愧天下第一刀之名，刀法已趨返璞歸真之境，不見任何玄奇招式，只是手腕一轉(zhuǎn)。

    刀光凝實(shí)，竟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刀圈，重重連環(huán)，一圈一圈套下，所到之處，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一切之物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而那范無心卻是人刀相合，身在原地扭曲，化為無影，避開了刀勢，衣角不沾！

    師徒交鋒，生死相殘。

    兩人都已趨先天宗師之境，頭頂各生玄象。

    一者巍峨，環(huán)首刀、唐刀、九環(huán)刀、苗刀、斬馬刀……千萬刀鋒堆積成峰，天下之刀盡在其中，匯聚刀道大成，包容萬象。

    另一者，刀光如水，流動如鏡，倒映萬象，其中有一道道光芒閃爍，每一光都是一柄無形的刀，一刀生萬刀，隨心所欲。

    刀氣縱橫，逸散之下，大殿之中頓時(shí)大亂，不時(shí)有人被刀氣余威所傷，凄慘倒地，血腥氣彌漫。

    “逃，快逃！”

    “什么神刀山莊，奪我寶物，搶我秘笈！今日都得給我們吐出來！”

    “刀神老人霸道，師徒相殘，早有禍根，該有此報(bào)！”

    ……

    混亂之中，江湖人立刻露出了本性，打、砸、搶……

    以前對神刀山莊有多恐懼，現(xiàn)在就有多憤恨。

    神刀山莊內(nèi)如蝗蟲過境一般，干干凈凈，什么也不存。

    更有人貪心作祟，盯上了呂純良背著的玄鐵重劍。

    如此奇物鑄劍實(shí)在可惜了，若是熔煉為刀，必又是一具寶刀。

    見他獨(dú)自一人，四面八方有鬼祟之徒圍了過來。

    但還沒等靠近三丈之內(nèi)，立刻就撞到一重厚實(shí)的無形氣墻，一步不得寸進(jìn)，一個(gè)個(gè)狠狠跌飛了出去。

    無形中呂純良所處之地，成了一片無人可以靠近的禁地。

    但他沒看這些跳梁小丑，只是目光鎖定在那毀容刀客范無心身上，心頭一想，頓覺不對。

    此人出于北天門……

    又是一尊先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