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聽雪小心翼翼地捧著書，用衣角把殘留的液體吸走。

    好在液體不多，受損的也只有靠近頂部的邊緣部分, 文字部分都能讀清。

    液體差不多干透了，只是書頁上留下一圈淺淺的痕跡，甜膩的馨香不停往他鼻腔里鉆。

    他的身體好像對這種香氣異常敏感，只是擦拭水漬的這段時間，體溫就迅速上升，好像被扔進了蒸籠里，渾身軟綿綿的，浸泡在汗水里，喉嚨被泡得發(fā)腫。

    他擦擦鼻子，輕手輕腳地翻動書頁，一頁一頁確認書頁的狀況。

    是好的。字沒被暈開。

    他翻到最前面，扉頁上赫然是手寫的祝福語。

    【送給我親愛的兒子?！?/br>
    字飄逸輕盈，不算端莊，有些花里胡哨。

    但是只要一看到這行字，言聽雪心情就會愉快起來，好像還趴在床邊，聽mama講新編的故事。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br>
    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

    韓杉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蹲了下來，正在把玩一個明顯不會輕易被摔壞的塑料瓶子。

    他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我特意準(zhǔn)備了備用份?！?/br>
    言聽雪抿緊嘴角，說：“你被騙了，這個東西沒有催情的效果?！?/br>
    韓杉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眉頭皺起，視線左右游移，似乎是在琢磨他話里的真假。

    言聽雪平靜地看著他，不露一絲情緒。

    “言聽雪，你又在這裝神弄鬼。”韓杉思考完，重新扯出一個笑容，漫不經(jīng)心地說。

    但他的語氣明顯沒有之前志在必得，手臂拘束地放在胸前，時不時去理額前的頭發(fā)。

    “是真的?！毖月犙┪⒂行┛上В斑@種東西，我們最清楚，靠得只是心理作用。你們被賣家騙了?！?/br>
    韓杉“嘖”了一聲，轉(zhuǎn)身把塑料瓶拋向垃圾桶。

    言聽雪垂下眼簾，輕輕撫摸著書的封面，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等等?！表n杉促狹的聲音突然響起。

    言聽雪抬頭，發(fā)現(xiàn)他竟然沒有真的把塑料瓶拿走。

    他再次開始把玩塑料瓶，嘴角揚起一抹帶著惡趣味的笑容：“既然沒什么用，你就拿著玩吧。反正也沒有用，用用也沒關(guān)系吧？”

    言聽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和沈成風(fēng)一般什么時候見面？”韓杉問，“我到時候提前陪你去?！?/br>
    “我們不見面?！?/br>
    “真的嗎？”韓杉笑嘻嘻地說，“我怎么聽說，他前幾天還去你實驗室找你了呢？”

    “他是去找我一個師兄的?！?/br>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你師兄才是借口?！表n杉把瓶子收回自己兜里。

    言聽雪看著他的臉倏地靠近，警惕地重心后移，抬起手臂。

    韓杉吹了聲口哨，壓低聲音，神秘地說：“你知道這東西是從哪來的嗎？”

    不等言聽雪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是從陳少將那邊的關(guān)系得到的。你覺得，他這種人會賣假貨嗎？”

    言聽雪嘴唇微動：“他為什么會有這個？為什么要給你們？”

    “這，就不知道了?！表n杉曖昧地說，“他們那些人，喜歡玩些什么東西，我們怎么敢問。”

    “至于為什么會給我們……你可以理解為，他對自己頂頭上司的婚姻大事十分關(guān)心?！?/br>
    言聽雪不語。

    韓杉拍拍他的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那我就先走了。過幾天我會來找你。其實，你如果老實把藥收了，我可能就不會跟著你了。誰讓你腦子轉(zhuǎn)不過彎呢？”

    “我……不會……用……”言聽雪喉嚨發(fā)干。

    “言聽雪?！表n杉轉(zhuǎn)過身，高高在上地看著他，“你為什么不懂迂回一下？你要是拿了，自己再找借口潑掉，我們也不能拿你怎么樣。你想，我們還指著你巴結(jié)沈成風(fēng)，要是哪里弄疼你了，你去找沈成風(fēng)抱怨一下，我們就完了。之前相親的事也是。你去了，然后故意出丑，說沈成風(fēng)要求太高，又能怎么樣？你非要連去也不去?！?/br>
    “我……不想做?！?/br>
    任何一件虛與委蛇的，都令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無能。

    無法光明正大地拒絕自己厭惡的要求，對著深惡痛絕的對象笑臉相迎。

    每一次退步，都是對方控制欲的一次擴大和自尊的破碎。

    他不想做違心的事情。

    “好了，我就說這么多?！表n杉轉(zhuǎn)身，邁開步子，“你自己做好準(zhǔn)備，陳少將那邊也會為你和沈元帥制造更多機會?！?/br>
    他一抬腳，就被地上的書絆了一下，趔趄一步，罵罵咧咧地把書踢到一邊。

    房門被關(guān)上了。

    言聽雪低垂著視線，坐在地上。

    忽然，他向前爬了兩步，寶貝地把被韓杉踢到旁邊的書撿起來。

    書的側(cè)面印上鞋印和泥土，書頁撞到桌腳，褶皺起來。

    他皺著眉，企圖把泥土拍掉。

    塵土在紙張上暈開一片褐色的印記。

    他繼續(xù)擦。

    紙張上的字因為過大的力氣而模糊開來，幾乎看不清原本的字。

    言聽雪只能用更大的力氣擦。

    “嘶——”

    紙張上被扯出一個裂縫。

    言聽雪腦內(nèi)也輕輕地“咔嚓”一聲。

    有什么東西被撕裂了，隨之而來的就是潮水般的疲倦。

    他頹然地垂下手臂，手臂上面猶如蓋著巨石，再也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