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說道：“你果然……無心。”

    百花主輕輕嗯了一聲。

    他憂郁道：“可是我會疼?！?/br>
    明珠就問：“無事？”

    百花主輕輕搖了搖頭，他慢慢抬起蒼白脆弱的手指，指著明珠周圍的那些魂靈，說道：“好吵，吵的頭疼?！?/br>
    明珠：“我這就與它們商量，讓它們閉嘴?！?/br>
    明珠轉(zhuǎn)過身去，問道：“可是因還有未了的心愿，所以不舍離去？”

    千魂們依舊空洞的哀嚎著。

    明珠就問：“難道是與那鬼修有關(guān)？”

    早知就不把那鬼修捏碎了。

    只是她當(dāng)時(shí)控制不住，那只鬼修捅百花主時(shí)，她只是微微驚訝，可當(dāng)那鬼修要吞掉百花主時(shí)，她出離憤怒了。

    仿佛，是她的心頭好，要被不三不四的東西給替代了，來糊弄她。她極端憤怒，一時(shí)怒火中燒，滅了那鬼修，揚(yáng)了他的骨灰。

    明珠略一思索，問那些千魂，“那鬼修看到的因果，是什么？”

    她只是隨口一問，并未指望這些只會哀嚎的千魂回答。

    但千魂們卻給了她答案。

    明珠的眼前浮出了鬼修之前看到的因果。

    鬼修叫無明，他是上一任冥主的得力干將，按照規(guī)則，上一任幽冥主功成圓滿后，他會接手整個(gè)幽冥。

    可君謠的出現(xiàn)，打破了他的希望。仿佛是一夜之間，幽冥十二個(gè)鬼道高人，包括老幽冥主大徹大悟，陰魂陽魄合成了最強(qiáng)的鬼修，他從幽冥鬼火中誕生，他走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真正的幽冥主。

    無明想知道，天地為何會如此選擇。

    于是，千魂酒成后，他問了千魂酒，幽冥主誕生的因果。

    千魂酒給他看了因果。

    原來，那一夜之間，并非天地的選擇，而是六位界主在斬龍臺，瓜分了神。

    是，大約五百年前，九天天光熄滅，遲遲未亮，一個(gè)虛弱的神，從天上墮入了六界中。

    就在這斬龍臺，她茫然失去了目標(biāo)，遇到了在此等她的妖王幻取。

    妖王幻取向她一禮，說道：“如若上神信吾，就請將神珠托付給吾?！?/br>
    “邪神……修宴……”那位女神斷斷續(xù)續(xù)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血寫的卷軸，“天地……只容一神?！?/br>
    幻取垂首，說道：“吾窺天地，早已知結(jié)果。”

    他從懷中取出一只死去的小天狐。

    “這是吾三女容明，幼而夭折，心還在，身亦完整，可載上神。其余界主也已感知您的衰弱，請上神早做決定?！?/br>
    女神將卷軸給了他，并吐出一顆神珠，緩緩進(jìn)入那死去的天狐身體。

    女神轟然倒地，三千青絲霜白如雪。

    她說：“你心赤誠，我，許你妖族，復(fù)興。莫忘……修宴。”

    幻取點(diǎn)頭，將卷軸和有了呼吸的小狐貍一起塞進(jìn)袖中，隱蔽起來，對著女神拜了三拜，之后又是一副匆匆趕來的模樣，與其余幾個(gè)界主同時(shí)到達(dá)。

    “真的是墮神？不知是九天中的哪一位？”幽冥主開口。

    魔后道：“九天女神，也就那一位。”

    幾位界主沉默不語。

    海皇上前，說道：“已逝去，只是……”

    剩余幾位界主上前，妖王幻取說道：“沒有神珠神心，神魂也散了，只剩下些修為?！?/br>
    幾位界主神色各異。

    天帝率先開口：“九天天光熄滅，證明她也不是完神，而是半神，半神非神，不算我們?nèi)枇松瘛Ｌ焐袼?，神力哺六界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大家都見到了，那便見者有份，我們均分便是?！?/br>
    魔后一笑，諷他：“不怕天譴？”

    面對昔日妻子，天帝還是給幾分面子的。

    他道：“分食上神，自會有天譴。往往得失相抵，得不償失。不如這樣……我們活了這么久，無非都是為六界眾生。天譴我們背，而半神的修為，就都給下一任，如何？”

    妖王幻取先表態(tài)，“你們是知道的，吾妻腹中有一女，因我妄想窺天，已有腹死胎中之兆，我就取一些，給我女兒吧。”

    他表態(tài)后，幾位界主，就是有私心想自己食神的，也都應(yīng)下了。

    幽冥主說：“我與諸位不同，我們幽冥本就是鬼道，沒有兒孫接替。我愿食了神的修為，化作新主的鬼靈，成為新主的一部分，也算承了我那份天譴?！?/br>
    如此，大家就都定下了。

    六界約定好，此事誰也不說，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

    他們分食了神的修為，各自拿了一份離開了。

    自然，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

    幻取拿得少，他轉(zhuǎn)身就把修為都喂給了袖中的小狐貍。

    “你……叫明珠吧?！被萌≌f，“明珠，吾把妖族，就托付給你了。原諒吾的私心，妖界無神太久，我曾窺見過它日后的繁華，再也忘不了……請您就作為妖神，佑我妖界?！?/br>
    不久之后，老界主們一一提前離世。

    最先離世的是天帝，而后是幽冥主，緊接著是魔后，?；剩詈?，是妖王幻取。

    老界主們?nèi)ズ?，六界沒有大的動蕩。

    因?yàn)樾陆尤蔚慕缰?，修為都深得很。天帝云流光，魔尊鳳乾，新幽冥主君謠，以及七海生而成熟的新?；示糯?，都仿佛天選之主。

    唯獨(dú)妖界，老妖王破天荒的，把妖王之位給了養(yǎng)女，一只來歷不明的野妖明珠。

    這，是果。

    而因，是上神修宴。

    千魂聲音漸漸平息，仿佛被耗干了。

    修宴虛弱，已非神之軀，女神為了不讓他散去，把自己的神心給了他。

    女神的神心在修宴身上。

    他還擁有著自己的神魂。

    而這些，全都在說一件事——吞了他，就擁有了神魂神心。

    再然后，吞了妖王明珠，就有了神珠。

    之后，再把六界界主身上的修為收回，到那時(shí)，天地之間，就會誕生新的神。

    這，便是鬼修無明看到的一切。

    千魂散盡，酒也干了。

    明珠愣了好久，道：“其他事都可暫放放……照千魂展示的前因后果，雪滿衣，你身上應(yīng)該有心才是?！?/br>
    明珠問他：“我給你的心呢？”

    百花主淡淡回答：“你的心，我怎會知道去向，早已不在我身上了。”

    第41章 逆子

    百花主的臉如薄脆的琉璃一般, 裂出了細(xì)紋。

    “你快碎了。”明珠說。

    她很煩躁，而且這種煩躁已經(jīng)表現(xiàn)在了語氣中。

    百花主不慌不忙道：“兩個(gè)發(fā)現(xiàn)。一個(gè)，是我可以通過睡覺修補(bǔ)魂魄的裂痕，魂補(bǔ)好, 人也就不笨了, 只是需要時(shí)間。二是……我這個(gè)身體，似乎是用不得了的東西凝成的, 很脆, 我想再麻煩你一次……若你還想再見我這張沒有眼睛的臉?！?/br>
    “當(dāng)然。”百花主聲音越發(fā)空靈了，“你要是嫌我，那我以后只好做個(gè)浮游魂, 飄在你身后, 看你風(fēng)流快活，卻都沒我的份了。”

    說完, 咔嚓一聲, 百花主的身體碎裂, 只剩衣衫散落在地。

    一團(tuán)由心血裹起來的魂魄從衣口浮出，明珠收起魂魄和衣衫，幾個(gè)細(xì)小的花鈴從衣衫中掉了出來，聲音似清溪擊玉。

    明珠撿起花鈴, 繞在手指上轉(zhuǎn)著, 笑道：“……敢調(diào)戲我?！?/br>
    她已知道百花主的身體是什么了。

    他的確是魅。

    魅這種東西, 總被六界中人瞧不起是有原因的, 就比如花魅吧。說好聽些，是花草精氣貪戀六界, 開了情竅生了智, 凝成了身體。

    實(shí)則要細(xì)講的話, 貪戀和開情竅，那都很面紅耳赤的。

    百花主是一個(gè)本該散掉的人，暫且不管他是不是神，總之是沒有完整身體的。不該存在于這個(gè)世界的魂魄，他總要找個(gè)身體用。

    那身體，就是他日夜想著自己，在她的心上，織出的情魅。

    身體織好，他跑來見她，接下來自然是要拖回去，讓他身體結(jié)實(shí)些。

    魅這東西，是什么結(jié)的，就得靠什么活，不然就會越來越虛弱，直到破碎。

    明珠更煩躁了。

    她和百花主又不熟！她是說……現(xiàn)在不熟，她要是乘人之危，又被他誘著，真這么干了，以后該怎么辦？

    明珠左思右想，只好帶著百花主的魂魄風(fēng)風(fēng)火火回妖界，先到那隱藏起來的密室去。

    她反復(fù)琢磨著，最終她道：“我給你另外找個(gè)身體用?！?/br>
    魂魄似乎不開心，她能感覺到。

    密室打開后，明珠指著那方臺子，說：“匣子里，是我給你的心吧?！?/br>
    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她迫切想確認(rèn)自己的猜測是否準(zhǔn)確，她需要更多的記憶。

    但她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