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道：“然后我去問緣故，鬼差只說‘你的殺孽太重，現(xiàn)如今失了天尊護(hù)佑，更沒有放你去安穩(wěn)投胎的道理’。呃，明瀾……所以那日我才問你，我是個怎樣的人，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是你不告訴我，蘇大夫也不說。”

    謝明瀾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怕我下一瞬就化成灰似的，他艱澀道：“你……你出了些事，昏睡了很久，我與他都擔(dān)心你醒不過來了……但好在……”

    我用恍然口氣道：“原來如此，后來那鬼差又道‘你這人命大，有真龍之氣時時看護(hù)你，我收你不得，這就放你回去呢’。”

    見他胸口一松，我才道：“最后他道‘不過你要記好了，以后不能再害得有人因你而死，否則你死后定墮入修羅地獄，永世不能超生’。”

    “以后？以后嗎……”謝明瀾半垂了眼簾，雙唇蹭在我的臉頰上，似松了口氣道：“這倒好辦，你現(xiàn)在這般境地，還能害哪個？”

    我也狀似輕松道：“說的也是?！?/br>
    只是忍了又忍，沒忍住抬手按住了胸口，心道：縱然我與他之間早就算得恩怨相抵，但是如此作踐他的心意，這番手段實在算不得磊落，不，何止是不磊落，簡直卑鄙下作，看來死后是下定修羅地獄了！也好，也算替謝明瀾出了口惡氣。

    十日之約，轉(zhuǎn)眼即到。

    今年秋獵一如往年那般浩浩蕩蕩，謝明瀾又另點了徐熙領(lǐng)一隊精兵貼身護(hù)衛(wèi)，以徐熙的謹(jǐn)小慎微，定然在圍場內(nèi)外加派了人手，不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如同鐵桶他便不叫徐熙。

    不過……

    我在望著車窗外的景色，見秋高氣爽陽光明媚，實在是個打獵的好日子。

    前幾日有個內(nèi)侍借著送謝明瀾賞賜的機(jī)會，來與我傳過口信，當(dāng)時我乍見之下頓感眼熟，只是印象模糊得緊，見他無聲地比了“云”字口型，我怔愣一瞬，頓時想起此人來歷。

    這人原是東宮侍候云姑娘的，云姑娘嫁去北國時，留下了一些沒有隨嫁跟去的內(nèi)侍宮女，多半是因為年紀(jì)太小，她憐惜他們受不得此番途路遙遠(yuǎn)之苦，便請旨讓他們留了下來。

    后來他們又被重新分配了主子，待我重游舊地時，只剩下一個剛進(jìn)宮幾日的小宮女和一個無處可去的小內(nèi)侍，宮中是個扒高踩低的地方，他倆一則年幼二則沒有靠山，自然備受欺凌。

    我見他們可憐，便去請了道恩旨，將那小宮女接走留在身邊了，又將那個內(nèi)侍托付給了程恩。

    將近十三年之隔，我早把這人給忘了，何況他的身量相貌也變了不少，難怪以我的記性都一時認(rèn)不出來。

    不過……想起了此人來歷，我也登時放下心來。

    他不能久留，只對我道：“那位說已經(jīng)一切妥當(dāng)，到時自有人來接應(yīng)殿下?！?/br>
    我晃了晃手指，低聲道了一句：“讓那個人去京都府外潯南河渡口等我，船舷上插一面藍(lán)色角旗便是，我自能尋到，千萬莫要以身犯險，否則我就不去了?！?/br>
    見他猶豫，我自知如此說他不能復(fù)命，便將我脫身的路線與他說了，又囑咐道：“此話千萬帶到?！?/br>
    他眸色一閃，頓時垂首應(yīng)了，我想：如此，才是真的一切安排妥當(dāng)了。

    謝明瀾今日興致甚好，尤其是以蘇喻的身份不能乘坐御攆，故而此時此刻只有我與他二人，他便總是要翹不翹地彎著唇角，多半是我一直忖著心事冷落了他，他便沒話找話地與我說了一陣兒閑話，說著說著又拉著我的手指把玩。

    我倚著車壁看他，他正低頭摩挲我的指節(jié)，車窗外的光線照在他面上，只在長睫下暈出一片扇形陰影。

    他忽而道：“你手上的薄繭都消沒了?！?/br>
    我隨口道：“以前該有的么？”

    他摸著我的食指關(guān)節(jié)，一路移到虎口，道：“以前這里有，這里也有。”

    我也望了過去，見他還真記得分明，那幾處本是我以前握劍和執(zhí)弓時磨出來的繭，只是好久不用了，確實如他所說已然看不出痕跡了。

    謝明瀾坐了過來，一手?jǐn)堉?，卻不看我，只望著窗外道：“無妨……你今日且先試試，倘若覺得有意思，以后我……我有空就帶你來?！?/br>
    我轉(zhuǎn)過頭望向他，他的手握得緊了些，卻垂著眼簾抿了唇，不知他在暗忖什么，過了片刻，他默默湊近了，近到那輕微的鼻息都拂在我面上。

    他小聲道：“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你喜不喜歡？”

    我微笑著悠悠道：“旁的也沒覺出什么，只要你不是無緣無故生我的氣，我就知足了?！?/br>
    他也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來，頗有當(dāng)年那別苑中小世子的幾分影子，直到他的雙唇輕輕印上我的唇角，喉間“嗯”了一聲。

    我想了想，又是壓低聲音在他耳邊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還有，那種事……以后不要那個……一起了吧……”

    他怔了一下，待反應(yīng)過來，又是“嗯”了一聲，卻一把攬過我的后腦，不由分說吻得更深。

    我的視線隔過他的肩膀，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

    幾個時辰后，我究竟是身在潯南河上，在太子哥哥的身邊，還是……

    行了半日，終于到了圍場，我們進(jìn)帳中換了衣服，我許久不穿窄袖勁裝了，身邊的內(nèi)侍又手笨了些，鼓搗半晌都未將我的護(hù)腕系上，一旁的蘇喻見了，便來為我系。

    蘇喻素來文弱，讓他騎個馬已是極限了，今日他若是一反常態(tài)非要跟去行獵定然十分可疑，故而此刻他沒換衣服，像往年一般留在本營等我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