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辟R梅辛凝視著眼前的人。

    小伙計拍了拍褲子上的土，笑道：“這位公子，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嘛，演了這么久，我也是很辛苦的。”

    小伙計看著賀梅辛毫無波瀾的臉，道：“你不驚訝？”

    賀梅辛道：“從你‘碰巧’撞開密道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懷疑你了?！?/br>
    小伙計有些失落，捏捏衣角，道：“是嗎？我當時還覺得我演得挺真的呢?！?/br>
    賀梅辛不去理他，直奔主題道：“蘇府的生魂俑？”

    小伙計：“我煉的?！陛p輕一笑，仿佛在說昨天用的什么午餐一樣。

    賀梅辛：“掌柜呢？”

    小伙計：“殺了?！?/br>
    賀梅辛：“原來的天樞閣閣主呢？”

    小伙計：“殺了。”

    賀梅辛：“溯水鎮(zhèn)那些人皮？”

    小伙計不耐煩道：“殺了殺了通通殺了！公子，你的問題怎么這么多啊，一點都不像你的兩位師兄那樣好說話?！?/br>
    賀梅辛忽然神色一凜：“我的師兄們在你手上？”

    小伙計笑道：“放心，我不會對他們怎么樣的。如果我想干點什么的話，早在溯水河上就會讓擷芳蟲吃掉他們了?！?/br>
    正在此時，地上蕭若檸和秋飛鸞的尸體，忽然像漏了氣一樣快速憋了下去。

    從尸體里爬出無數(shù)肚皮鼓脹到透明的擷芳蟲，黑黢黢的一大片，卻在小伙計的注視下井然有序地爬向他，安靜地列陣等待。

    小伙計從柜架的最高處，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面銅鏡來。

    他吹了吹臟兮兮的袖口，用衣袖上最干凈的那片地方輕柔地擦拭鏡面，之后才輕聲喚道：“又仙？”

    動作溫柔得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小伙計耐心地喚了幾聲“又仙”后，鏡面中，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來。

    身姿曼妙，卻是面目模糊，看不清臉。

    小伙計顯得有些受傷，卻仍然柔和地哄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嘛，不管你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你的。你還是不肯讓我看一看你的臉嗎？”

    鏡中的身形向后一縮，仿佛是在抗拒。

    小伙計有些失落，不過依舊和顏悅色地道：“沒關(guān)系，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直到你足夠強，強到能奪舍化形的那一天?！?/br>
    說著，他從地上撿起一直吸飽靈力的擷芳蟲。

    那見人就咬、六親不認的兇蟲在他手中卻溫順無比，任由他拿捏。

    小伙計將蟲拿起，舉到鏡前，張張嘴，道：“啊——”仿佛在哄里面的人吃東西一樣。

    鏡中的身形搖了搖頭。

    “又仙，乖，聽話。只有把靈力吃飽飽，咱們才好奪舍呀?！毙』镉嬚Z氣無限溫柔寵溺，可他話的內(nèi)容卻叫人毛骨悚然。

    他又將擷芳蟲往前遞了遞，那只手竟穿過鏡面，直接伸進了鏡中！

    一直被動的鏡中人此時竟一手將小伙計的手推了出來。

    小伙計一時沒抓穩(wěn)，手中的擷芳蟲掉到地上。

    他也不惱，撿起來，吹掉上面的土，有些無可奈何地道：“又仙，咱們怎么說好的？不能浪費呀。這樣吧，那這次，還是我來喂你。”

    說著，竟然把那肥碩惡心的黑蟲叼在口中，吻向那面銅鏡！

    鏡中人隔著鏡面與他接吻，從他口中吃走了那條包裹靈力的擷芳蟲，身形卻在不住抖動，仿佛在啜泣一般。

    它一邊抽噎，一邊掙扎著囁嚅。它一開口，賀梅辛才發(fā)現(xiàn)它聲音極其干啞難聽，仿佛嗓子被毀壞了一般，每一個音節(jié)都難以辨認。

    “……丁、七……”

    小伙計，也就是丁七，立刻應(yīng)道：“哎，我在。又仙不哭了，又仙不怕了，有我在?！?/br>
    這樣的對話，就像是情侶中娘子在向夫君撒嬌、夫君好言好語地安慰她一樣。

    可是配上眼前的畫面，實在是詭異至極。

    “鏡中的這一位，想必就是曾經(jīng)的蘩香樓花魁吧？”司空無情抱臂詰問道。

    “不要這么稱呼。”丁七忽然打斷道，“有名字的。叫齊又仙?！?/br>
    “你說的第二件怪事，究竟是什么？”賀梅辛忽然問道。

    指的自然是蘩香樓花魁“那兩件讓人大跌眼鏡、聞所未聞之怪事”之二。

    “公子，沒想到你記性還挺好的?！倍∑哂行@喜地看向賀梅辛，然而再開口時，他的神色忽然冷了下來：

    “第二件怪事，蘩香樓花魁齊又仙，其實，是個男人。”

    聽到這兒，饒是賀梅辛和司空無情都不禁一怔。

    鏡中，齊又仙的身影又不住顫抖起來。

    丁七抱著銅鏡，神色冷靜，緩緩道：

    “又仙七歲時，他母親賣空了家底把他托付給有錢的遠親。本以為從此能跟著表少爺識字念書，卻沒想到表少爺貪圖他的美貌，色迷心竅，強行將他玷污后，賣到妓院。

    老鴇將他扮成女人，為了賣個好價錢，他不干，就是一頓毒打；他不愿接客，又是一頓毒打。每天夜里傳他三次，如果一次回應(yīng)遲了，就要打三十皮鞭；打得時候嘴里還要灌一口香油，有一滴流出來，從頭再打。

    這樣七年后，鎮(zhèn)上最富的富商將他看中，當做女子娶回家為妾。本以為終于脫離苦海，哪想富商卻逼私下他接客，輕他、辱他、賤他，比從前有過之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