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焱淼淼
未龍山脈盤踞于日月朝東南,綿延五千余里,共有大小九座主峰,遠(yuǎn)近四百九十座副峰,山勢奇詭而多變,自最高峰龍首峰起,至最低峰龍尾峰終,含首收尾,環(huán)繞在糸十城周圍,正似一條威目半瞇,慵懶假寐的臥龍。 除去首尾二峰,其余七座主峰犬牙差互,如同巨龍的背脊,共同組成了未龍山脈的中間部分。 而在此之中,又以未龍山為核心之心。 它處于龍腹中心,兩端收束,中段寬闊,仿佛懷珠抱玉,生機(jī)勃勃。 按理,此等氣象,當(dāng)為天賜的風(fēng)水寶地,本該是各家相爭之地。 可正如未龍山脈的名字一般,龍為祥瑞,未龍卻顯雞肋。這條山骨水脈的沉睡之龍身側(cè),曾是無數(shù)將寇的發(fā)兵之地,承載著許多王侯將相推翻中央,另立自治的政治理想,但滄桑陵谷,風(fēng)云變幻,世間甲子不過須臾,任世事來去,未龍山脈卻始終沉眠。 時間久了,人們便發(fā)現(xiàn),人有“繡花枕頭”,而山也有“草填假山”,未龍山不過外表唬人,其實是個不能再晦氣的地方,別說從這里起兵的隊伍,就是打仗的時候路過此地,之后的戰(zhàn)役也往往十打九輸。 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成為眾兵家眼中的掃把星之后,未龍山脈反倒迎來了各路商家的青睞。 被排除在戰(zhàn)事之外,叁面環(huán)山,一面沿海的糸十城由于其相對的穩(wěn)定與開闊吸引了眾多海內(nèi)外商賈的注意。 因為這座城市依山而建,在未龍山脈的包裹下,宛如一顆渾圓喜人的明珠,所以人們親切地稱呼其為“大玉珠”。 與之相對的,則是望舒山這座“小玉珠”。 它與糸十城隔未龍山而望,獨立于眾山之外,鐘靈毓秀,小巧玲瓏,若從空中俯視,渾然一粒精致的蚌珠,也因此有了“小明珠”這一美稱。 不同于未龍山的大氣寬闊,望舒山遍布麗花香草,各色錦繡花序相接,向世間帶來了這里無論寒暑,皆云蒸霞蔚的絢爛美景。 除此以外,與這sao人墨客極為鐘愛的秀麗山水齊名的,則是它那每逢夜晚,就乘月而出的山鬼怪談。 傳說,每逢日落月升,山中都會毫無間斷地回蕩“篤篤”聲響,以此為引,未幾,便會有泣訴之聲此起彼伏,其音也沉,其勢也眾,響徹夜空,經(jīng)久不息。 此事由來已久,先是在周邊人的口中傳得神乎其神,此后,又因為望舒山與糸十城毗鄰的關(guān)系,等扎根糸十城的商販漸多,在有心人的大肆渲染之下,甚至已經(jīng)成為了望舒山吸引游客的一大亮點。 自然不斷有好事的諸如樵夫獵戶漁翁勇夫之流,特地挑在夜晚前來取證,但最終的結(jié)果,無一不是大搖大擺而來,屁滾尿流而歸。 極少數(shù)時候,有那膽子確實大的,還能撐著自行返回,卻也都諱莫如深,閉口不言,終身不再踏足。 “......所以啊,外鄉(xiāng)人,若是為尋求刺激而來,為了你自己的性命,還是早些回去的好?!?/br> 云層正在此時遮住了下落的月光,說這話的高挑后生身著紅色短打抱臂而立,看不清神色的臉上,只有一雙晶亮的眸子,盯著道士,忽閃忽閃。 “是啊,我看你這一身道袍齊整,蒙著雙眼爬山還如履平地,像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樣子。修行不易,可別為了一時的好奇,把自己的小命都搭進(jìn)去。那可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br> 他身旁的另一位后生穿著同樣款式的藍(lán)色短打,目光時不時瞥向道士彎起的手臂,再自以為自然地移開。 “多謝二位告知。只是在下秉性如此,不愿半途而廢。還請借過,此后是生是死,皆由在下一己承擔(dān)?!?/br> 被他們攔下的正是衍虛,糸十城與望舒山方向相反,自告別綠螈,衍虛走了一日有半,才抵達(dá)現(xiàn)在的位置。 眼前的人沒有讓開,他用袍袖遮住懷中的白兔,抬頭看向他們,“不知二位還有何見教?” “......淼淼,讓他過吧?!?/br> 叫“淼淼”的青年聞言,立在原地,不情愿地反駁自己的同伴,“可是,焱焱,他......” “讓吧,他自尋死路,我們干涉再多,也沒有用。” 白焱焱朝他輕抬一下頭,使了個眼色,白淼淼停頓片刻,這才后撤一步,讓出道路。 “有勞。” 衍虛頷首示意,從二人中間穿過,袖中的左手卻已經(jīng)悄然捏起指訣。 “......上!” 他的身后,二人對視一眼,齊喝出聲,而后猛然發(fā)力,紅衣者騰空跳起數(shù)丈,朝著衍虛的脖頸劈掌而下,藍(lán)衣者則蹲身撐地,伸長右腿絆向衍虛的腳下。 衍虛右手抱穩(wěn)兔子,找準(zhǔn)兩人中間的空檔,翻身而起,盈然落地的同時,左手劍指分開,兩張定身符各自疾射而出,一上一下,精準(zhǔn)地飛向攔路者。 “不好!是符紙!淼淼快躲!” 白焱焱在空中看清那兩張快如閃電的符箓,心神一震,出言提醒的同時,腰身猛轉(zhuǎn),竟是硬生生轉(zhuǎn)了個向,隨后有些狼狽地面朝下,重重掉在另一塊地面上。 他顧不得皮膚會被擦破,雙手撐地,在地上咕嚕一滾,變成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雪白巨兔,背對著符紙,拔腿便跑。 白淼淼如法炮制,一時之間,只見兩朵云團(tuán)兒在山道上變幻著方向來回騰挪,其后兩道金線流光溢彩,若是被常人看見,只怕這望舒山在民間又要多出許多奇聞異事。 “哇!大人!他們......他們也能變成兔子!” 目睹全程的桂圓看得心潮澎湃,她揪住大人的袖子,高昂著脖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用視線追著那兩只巨兔。 “嗯?!?/br> 看來他們的方向果然沒有錯,衍虛不敢放松,他伸出左手,往符紙上繼續(xù)灌注更多真氣,那兩道流光光芒愈甚,甚至隱隱凝出法球來,倏忽猛進(jìn),“啪”地貼在二兔背后。 “焱焱!” 白淼淼哀嚎一聲,突然停下來,后腳踩前腳,跌了個狗啃泥。 白焱焱正好跑到了他身前,被他這么一跌,直接墊在了他身下,頓時被壓得骨頭“嘎吱”作響。 “......冒犯了。” 衍虛走到二人面前,抬起右手,借助空氣將二人分開。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fēng),這沒什么好說的,可是......白焱焱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哼,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要進(jìn)山,現(xiàn)在到頭來還說什么‘冒犯’?——我呸!” 頭動不了,他就直接對著眼前的白靴唾了一口,唾沫星子沒有遮擋,直直落在青年一塵不染的靴面上,留下幾個深色的圓點。 “......大人才沒有‘鬼鬼祟祟’!不許你這么說大人!” 桂圓看不得別人對大人如此輕慢,她前足用力,站在男人的臂膀上雄赳赳氣昂昂地同白焱焱對峙。 “什么!你......你居然會說話!......你也是妖?!” 白焱焱激動地翻著白眼要看桂圓,“你是哪里的兔子!怎么可以做一個牛鼻子的走兔!” “我......” “好了,”如果桂圓真的是煢兔族的兔妖,那現(xiàn)在的爭吵絕對對她之后的融入不利,衍虛出言制止,撤下一半對于他們的封印,“我們的確沒有惡意——閣下不妨想想,從進(jìn)山開始,我們可有先行出手傷人?” “......”這話這牛鼻子倒沒有說錯,好像的確從一開始就是他和淼淼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人,然后一路尾隨,相勸無用,還主動出手打他——更關(guān)鍵的是,兩個人打一個人,還沒打過...... 但是這時候承認(rèn)自己錯也太丟臉了,白焱焱只剩腳不能動,扇扇耳朵,臉上燒得厲害。 “咳咳......”他清清嗓子,正想找個理由搪塞,山頂卻突然傳來一陣有規(guī)律的“篤篤”聲。 “......焱焱,怎么辦!” 一直沉默的白淼淼在這時開了口,他不住地往上掙扎,想要脫離腳上的禁錮。 “可惡......” 白焱焱也慌了神,卻也拿這小小的黃紙沒有辦法,急得低頭就要啃自己的腳。 “閣下不必如此。在下現(xiàn)在就可以除去符箓,二位只需將這件蛇甲呈交族內(nèi),相信煢兔族的長老自有決斷?!?/br> 衍虛說著,將那副辛葉贈予的蛇甲推到白焱焱面前,同時撕下符紙。 他知曉妖族避世而居,沒有特定的信物,或許無法順利進(jìn)入,所以在臨行前將這蛇甲塞入了乾坤袋中。 “巴蛇寨的盔甲......你是......” 白焱焱果然認(rèn)出了鱗甲的來歷,他來回掃視了幾眼衍虛和他懷中的桂圓,耳聽得遠(yuǎn)處“嘿”、“哈”的叫喊聲越來越響,咬咬牙,叼起那盔甲,轉(zhuǎn)身朝著山頂飛奔而去。 “淼淼,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