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在秦山鎮(zhèn)內被傳得沸沸揚揚, 沒有人同情楊代雙，這其中譴責楊代雙最多的都是一些女性，她們認為楊代雙太過偏激, 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非要殺人那么偏激。

    何夏那會兒正是最艱難的時候, 這件事情她聽說過，聽過但也就忘掉了。

    要不是知道隔壁那家人姓張，小媳婦兒正好又叫楊代雙, 何夏都想不起來83年還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

    何夏看著楊代雙身上的那些慘不忍睹的傷口, 她覺得, 如果她是楊代雙, 她也會把那家人殺了。

    如果這輩子何夏沒有遇到楊代雙就算了，但現在遇到了，何夏就想著，能救她一下，那就救一下吧。楊代雙今年才十九歲，正值花樣好年華，就這么為了那一群人渣死了多不值得啊。

    “你快吃吧，吃完你叫我，我過來幫你收拾，晚上我跟你睡這里，醫(yī)生說你晚上會發(fā)燒，到時候你要是不舒服了就叫我?！?/br>
    楊代雙已經有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得到過人的善意了。

    楊代雙是家中的老大，她娘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沒過多久她爹就娶了后娘，后娘來到她家后連續(xù)生了兩個兒子。

    作為前頭的老婆留下的女兒，楊代雙的日子過得一點兒都不好，她四歲就要幫家里干活，五歲要帶孩子，六歲七歲全家人的衣服就都是她洗，洗不干凈或者洗丟了都要被一頓好打。等她再大一些，她就要下地了。

    她后娘心特別狠，從小到大楊代雙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十八歲時，楊代雙就被許配給了張?zhí)炱健畲p原本以為她嫁給張?zhí)炱娇偹闶悄軓哪锛夷莻€狼窩里出來了，結果卻是出了狼窩入虎xue。

    張?zhí)炱教焐栶?，那東西硬不起來，也特別小，都沒有她拇指大。新婚當夜，楊代雙的瓜是被張?zhí)炱接檬种钙频摹?/br>
    楊代雙原本覺得就這樣也沒有關系，但張?zhí)炱焦饪粗鴧s吃不到越來越不滿足，先是打她，后來手段日漸殘暴，她婆婆本來就不是一個寬厚的人，對她唯一的兒子也溺愛得很，每當張?zhí)炱较氲搅耸裁磁按男轮饕?，她婆婆總是第一個響應。

    她公公起先也是為她說過幾句話的，結果話還沒說完，她婆婆就跟她公公打了起來，張?zhí)炱娇此难凵褚膊粚α?。折磨她的時候也在一直在問她是不是跟她公公有一腿。

    周圍的鄰居也幫她說過話，連鎮(zhèn)上婦聯(lián)的人也去過她家調解，每當他們走了，她就要承受更加嚴酷的折磨。

    今天跑到何夏家，是她不得已的辦法。她已經觀察過好幾天了，她知道如果她來求救，或許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這個剛剛搬來沒多久的人家。

    事實證明，楊代雙賭對了。

    楊代雙吸吸鼻子，珍重地對何夏道：“謝謝姐，等我好了，我就出去找地方打工，等我掙了錢，就把藥費跟我這幾天在你家養(yǎng)傷花的錢還上。”

    “那都不是重要的，你快吃飯吧。”何夏道。

    何夏說完就出去了，楊代雙在房間里喝粥，一邊吃，眼淚一邊往下掉。

    天還沒黑透，河西扛著鋤頭去了王海芳家的那塊菜地。

    菜地就在河邊，地是小小的一塊兒，最多只開出三壟兩米左右的菜畦。這塊菜地已經空出來很久了。因為沒有人打理，里面的菜長得并不好，草長得比菜還高。

    何夏將地里的菜都挖了出來，再將土翻了翻，把里面挖出來的草根全都甩到河里去。

    菜地邊上的河流很寬，水流很急，不一會兒，水就將草根沖走看不見影子了。

    何夏將土翻鋤得細細的，菜壟也做得更高了一些，這才扛著鋤頭回去。

    李大嬸正好也來菜地，見到她很是意外：“小何啊，你們這是要種菜啊？”

    何夏點點頭：“是啊，重點蔥姜蒜什么的，這些調料時時都用得到，也省得到外面去買了。我娘家老是送來也不方便?！?/br>
    李大嬸是個節(jié)儉慣了的人，聞言她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我家這里種了不少韭菜，你要不要挖點過去種？韭菜這玩意兒好種得很，把根子埋在土里就能活。”

    何夏驚喜極了：“我奶奶正好喜歡吃韭菜呢，大嬸你能給我點那真是再好不過了?！?/br>
    李大嬸往她家的菜畦角落里去，割了兩把韭菜，鋤頭一挖，便將韭菜根挖了出來，她是帶了木桶來的，何夏問她借了木桶跟木瓢，勾著身子在河里打了一桶水上來，將李大嬸給她的韭菜根種上后澆了水。

    李大嬸在拔草，何夏看她一時半會兒用不上木桶，便又打了水將三壟菜地都淋了個透，兩人一邊干活兒一邊說話，李大嬸拔完草澆了水，兩人一起回家。

    李大嬸的孫子在供銷社門口玩耍，見著李大嬸來了立馬就跑了過來，叫了何夏一聲姨后便被李大嬸抱在了懷里。

    兩人在家門口分開。

    回家燒了水洗了澡，何夏家的門又被敲響了，何夏拿毛巾擦著頭發(fā)走出去：“誰??？”

    門外的敲門聲停了下來：“小何啊，是我，我是張?zhí)炱剿龐??！?/br>
    何夏擦頭發(fā)的手頓住了，躺在東廂房里的楊代雙也聽見了這話，打了一個冷戰(zhàn)，雙手緊緊地握著被子。

    陸奶奶還沒去休息，在走廊下坐著，聽了這話，她連忙站起來往房間走，何夏從窗臺上拿起鑰匙，把東廂房鎖了。東廂房的窗戶并沒有對著床，鎖好門后何夏站在窗子上看了看，見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這才放了心。

    “哦，是嬸子你啊，你等一下啊?！焙蜗恼f完去房間拿了件外套披上去開門。

    門被打開，張?zhí)炱剿锉氵M來了，她眼睛四處尋摸，嘴上也跟著道：“小何啊，你有沒有見著我兒媳婦兒?。课衣犝f有人看見我兒媳婦兒往你家來了。”

    何夏心里一緊，她家的門口的斜對面是供銷社，楊代雙來的時候也許有人見到了也說不一定。她穩(wěn)住心神：“嬸子你這不是說笑了嗎？我跟你兒媳婦兒話都沒說過一句呢，她怎么會到我家來？再說了，今天下午我奶奶生了病，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不信你去醫(yī)院問醫(yī)生或者去問問街坊鄰居，今天下午醫(yī)生來的時候她們都看見了呢?！?/br>
    張?zhí)炱剿镆膊淮_定楊代雙有沒有來何夏家，她找過來不過是因為她們在別的地方都找不到楊代雙而已。

    而街上的街坊鄰居都是祖祖輩輩就在鎮(zhèn)上住的，大家都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唯一的變數就是何夏他們家了。

    張?zhí)炱剿镄χ溃骸澳隳棠躺×?，是哪里疼啊？好點沒??？”

    陸奶奶已經在床上躺下了，聽到這話，陸奶奶在屋里適時地道：“夏啊，誰來了？快請來屋里坐。”

    “大娘，我是天平她娘?！睆?zhí)炱降哪镎f這話便往屋里走。

    陸奶奶從床上坐起來，張?zhí)炱降哪镒搅岁懩棠痰拇惭厣?，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陸奶奶表露出精神不濟的樣子，張?zhí)炱剿锉闫鹕砀孓o了。

    何夏把她送到門口，見她走遠了才關上門。

    張?zhí)炱剿锘亓思摇Ｋ齼鹤痈煞蛟谠鹤永镒?/br>
    見到她回來了，張?zhí)炱疥幊林樀溃骸澳恰酢踹€沒找到？”

    張?zhí)炱剿镟帕艘宦暎骸疤炱?，你今天做得確實過了點了。”

    張?zhí)炱揭豢跐馓低碌降厣希骸艾F在來說這話有什么用，當時我想弄，你不是沒阻止嗎？再說了，那□□是我老婆，我自己玩我老婆怎么就不行了？”

    張?zhí)炱降牡勓钥戳艘谎蹚執(zhí)炱剑皖^抽著旱煙不說話。張?zhí)炱礁鷹畲p的事兒他是一點也不敢參與的，平時他跟楊代雙更是一句話也不敢說。縱然他覺得楊代雙可憐也沒辦法。

    “是不是逃走了？”張?zhí)炱降哪锏馈?/br>
    “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怎么逃？沒錢誰給她坐車？她肯定在什么地方躲著呢，她娘家也回不去，除了這里她還能去哪里，等著吧，明天早上她就得乖乖的給老子回來。回來了，老子非得讓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婦道。”張?zhí)炱綈汉莺莸卣f道。

    張?zhí)炱剿锖苷J同他的話，張?zhí)炱剿ビX得楊代雙要是跑走了才好呢。

    確定張?zhí)炱剿镒哌h了，何夏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氣，為防張?zhí)炱剿餁€回馬槍，何夏一直沒往東廂房去，等夜深了一些她才去打開東廂房的門。她還帶了她的一身衣服。

    楊代雙的身材比何夏矮一些瘦一些，何夏的衣服她也能穿。

    何夏沒敢開燈，她帶了手電筒，東廂房的窗簾一拉，手電筒的光就透不到院子里了。

    “要不要上廁所？憋壞了吧？”

    楊代雙從下午到現在都還沒有解手，確實憋得慌，聽了何夏的話，她忙不迭的點頭，何夏到外面去給她拿了尿桶，楊代雙上廁所，痛的差點哭出聲。

    何夏看著不忍地撇開頭。

    到了半夜，楊代雙果然如汪醫(yī)生所說的發(fā)了燒，何夏伺候她吃了藥，沒多久她的燒便退了。

    何夏又瞇了一會兒就到了平時起來做包子的時間。

    何夏做好了包子，留了一些出來，陸奶奶也起來了，等太陽一出來，她便抱著收音機坐在門口等著，十點多，汪醫(yī)生便提著吊瓶來了。

    陸奶奶跟李大嬸等人說了話，便跟著汪醫(yī)生進了屋子。

    汪醫(yī)生去東廂房給楊代雙的傷口換了藥，又給她吊了水，而后到陸奶奶的身邊：“大娘，你最近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

    陸奶奶道：“我身體挺好的，就是偶爾頭有點疼?！?/br>
    “那我?guī)湍惆寻衙}?！?/br>
    陸奶奶朝汪醫(yī)生伸開手，汪醫(yī)生把了脈后對陸奶奶說道：“奶奶你是不是睡不好？你這頭啊，就是因為你沒睡好才疼的，以后要多注意睡眠。”

    陸奶奶年紀大了，覺少不說還失眠，聞言她笑呵呵的點頭。正好這個時候李大嬸等人來看看陸奶奶，汪醫(yī)生眉頭皺了皺，對陸奶奶道：“奶奶，我給你輸點葡萄糖吧，這東西是補充身體能量的，沒病輸了對身體也沒什么副作用?！?/br>
    葡萄糖對身體沒什么損害這陸奶奶是知道的，去年他生病，陸征能也叫了醫(yī)生回家去給她看病，那醫(yī)生還建議她多吃葡萄糖補身體，一個月也可以打點葡萄糖針水。

    陸奶奶見張?zhí)炱剿镆苍诶畲髬鹚齻冎虚g，便點了點頭：“醫(yī)生你輸吧，沒事兒?！?/br>
    汪醫(yī)生點點頭，李大嬸她們也到了跟前，汪醫(yī)生給陸奶奶的手消了毒，從藥箱里取出一瓶備用的葡萄糖給陸奶奶輸了。

    張?zhí)炱剿镒蛲砘丶液笤较朐讲粚艃?，還是覺得何夏家去請醫(yī)生的時間太過于巧合了，正好是她兒媳婦兒跑走以后，但昨晚她來何夏家看確實沒有什么異常。

    今天早上她一直在家里等著，楊代雙一直沒有回來，她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兒，于是便一直關注著何夏家，見醫(yī)生過來了，張?zhí)炱剿锩Σ坏靥嶙h來看陸奶奶。

    這會兒見陸奶奶真的輸了液，張?zhí)炱剿飳蜗募业膽岩刹艔氐状蛳讼氯ァ?/br>
    張?zhí)炱剿锱禄ù髢r錢買來的媳婦兒丟了，趕緊去找去了，李大嬸她們家里也各有各的事兒，呆了沒多大會兒便走了。

    她們走后汪醫(yī)生趕緊把陸奶奶手上的吊瓶取了下來，又到東廂房去看楊代雙，楊代雙已經輸完一瓶液了，這會兒血都回了快一管了，汪醫(yī)生趕緊換了另外一瓶上去。

    好在接下來一片順利，何夏從車站回來的時候汪醫(yī)生早就輸完液走了。

    第45章

    楊代雙在何夏家養(yǎng)了六天, 這六天里, 汪醫(yī)生每天都來給她輸液, 何夏家的伙食本來就好, 她跟著何夏家吃了幾天, 身體也總算好了一些, 也能下地走了。

    輸液的藥錢花了二十五塊，這些錢是何夏幫著墊上的, 楊代雙非要讓何夏寫借條，何夏拗不過她, 寫了借條給她, 楊代雙在不識字, 在借條上面按了手印。

    “代雙, 往后你打算怎么辦？”

    這幾天, 楊代雙一直在思考自己往后的日子應該怎么辦。恨張家嗎？她肯定恨的，以前沒次被折磨后，楊代雙都告訴自己終有一天一定會讓張家付出代價。

    她嫁到張家大半年, 日子都是靠著恨活下來的。在何夏家養(yǎng)傷的這幾天是楊代雙這一輩子過得最舒心的日子。

    沒有打罵, 沒有虐待, 沒有做不完的活兒，伺候不完的人，她過得愜意極了。

    從張家跑出來的時候楊代雙就已經做好了如果被抓回去就跟張家魚死網破的打算。

    被何夏家救了, 在何夏家過了這么好的幾天日子, 楊代雙不想死了。她這輩子得到的善意太少, 何夏家給她的善意融化了她冷硬的心。

    這幾天何夏跟楊代雙反復談心, 楊代雙都聽了進去了，楊代雙覺得自己也許也是可以被別人愛的。

    楊代雙對何夏道：“姐，我聽說現在外面很多地方都能自己做生意，那些自己做生意的店肯定也是要招人的，我只要一半的工資，那些老板肯定愿意讓我?guī)退齻兏苫??！?/br>
    八十年代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管得嚴了，楊代雙雖然沒有身份證明也沒關系，這時候對身份證這個事情差得不嚴，很多地方不用身份證也可以去上班的。

    元宵節(jié)已經過了，現在已經是83年到二月底了，離楊代雙殺張家全家到日子也越來越近了。何夏嘴上不說，心里卻很著急。

    聽了楊代雙要出去外面打工的話，何夏終于松了一口氣：“我男人今天晚上就回來了，明天傍晚他才走，他們回來可能開貨車，天黑了你就坐貨車走，到時候誰也不知道。”

    “好。”楊代雙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她在何夏家養(yǎng)傷的這幾天，張?zhí)炱剿麄兠刻於荚谡宜?/br>
    何夏在車站擺攤，而張?zhí)炱矫刻煸缟弦淮笤绫銜谲囌纠锒字韧砩献詈笠话嘬囎吡怂抛?，不止如此，張?zhí)炱剿锩刻於家ヒ惶藯畲p的娘家，楊代雙的娘家被張家找茬，對楊代雙也恨得牙癢癢，據說每天都要去找她，就連夜里也會等在出鎮(zhèn)上的路口。

    夜里坐陸征能他們的車回來，這是最好的出走方式了。

    陸征能果然在傍晚回了家，他是跟著小姑父一起開貨車回來的，他們明天就要出車到東省去了，明天一早就得走，兩人又都是顧家的人，這一合計就回了家。

    回來之前他給車站打了電話，何夏知道他要開貨車回來，這才有了之前跟楊代雙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