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嚯意味深長，惹得龍鳳胎紛紛看過來，宋星延指著坐在第三排的一個中年男人：“那就是上躥下跳的最厲害的那個評論家?！?/br>
    把柚柚的畫貶低的一文不值，恨不得把她踩泥里的那個，不知道是收了多少錢。

    華老給那些叫囂的最厲害的人也送了邀請函，這位評論家姓吉，叫吉泉，出了名的只認錢不認人，只要錢到位，他連他親爹都能罵，出了名的沒人品。

    柚柚對他沒興趣，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這一移，她眼睛就亮了起來，伸手跟樓下的人打招呼。

    剛進入大廳的少年若有所覺，抬起頭來，看見的便是柚柚容光煥發(fā)的小臉兒，他微微怔了一下，隨即朝她笑了，也沖她揮揮手。

    裴洪生正跟人寒暄，察覺到身邊的兒子有動作，正想說他沒規(guī)矩，順著裴錚的視線，就瞧見了二樓貴賓席的兄妹三人，立時便換了個表情：“走，咱們?nèi)ゴ騻€招呼?！?/br>
    裴錚面上，因為柚柚浮現(xiàn)的笑容迅速消失，又變得淡漠冷靜，引路的侍者將他們帶上二樓，巧了，他們還就在柚柚旁邊那一桌。

    裴太太心里犯嘀咕，這個小野種，什么時候跟宋家人有交集？

    她沒見過柚柚也知道宋家有個保護的跟眼珠子一樣的小公主，這小野種倒是好本事，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悶聲不吭就跟宋家人搭上了線。

    要裴太太選，她寧可選侄兒裴成志做繼承人，也不愿意讓這賤人生得小野種繼承家產(chǎn)。

    可惜這是對她來說，裴洪生自然是選自己親生兒子的。

    柚柚有段時間沒看見裴錚了，她很久沒去學校，也不怎么出門，而且她還不喜歡玩手機，宋星延卻察覺到，以往裴洪生出來，帶在身邊的都是被他當成繼承人的裴成志，哪怕是裴錚被找回去之后，和裴成志比起來，裴錚也拿不出手。

    他不懂禮儀，不認識人，裴洪生又那么好面子，如今在這樣的場合，裴洪生沒帶裴成志卻帶了裴錚，足以說明裴錚這個兒子在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價值，這么短的時間里，裴錚身上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那個曾被人摁在地上捅刀子的落魄模樣。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少年身姿挺拔，眉眼俊美，尤其是一身沉靜的氣質(zhì)極為難得，雖然是在鄉(xiāng)下長大，卻從不自卑自賤，反倒有種堅韌不拔的貴氣與優(yōu)雅，這樣的人是一塊璞玉，稍加雕琢就會綻放出驚人的光芒，但想要駕馭這樣的人是很難的，不知道裴洪生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呢？

    柚柚突然瞪了爸爸一眼，宋季同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其實柚柚是想，她的糖今天跟哥哥弟弟一起吃完了，要是爸爸沒把那根棒棒糖搶走，就可以分給裴錚了。

    裴錚之前，也給過她好大一包糖呢！

    裴錚今年也是高三，而且馬上也要高考，裴洪生早已為他規(guī)劃好了以后，裴錚則盡心盡責扮演著聽話好掌控的兒子，如今，裴成志根本不成氣候，裴太太再恨他，也只能忍氣吞聲，誰叫裴洪生只有這么一個兒子，而他又剛好十分優(yōu)秀？

    負責寒暄的是大人，柚柚對這些不感興趣，她把桌子上的葡萄抓了一把給裴錚，裴錚失笑，柚柚一把只能抓四五個，他捏在手里，她還說呢：“很甜?！?/br>
    雖然沒有糖甜，但也很甜。

    裴錚凝視著她，眼睛里有些柚柚看不懂的東西，當然她也沒有在意，可這瞞不過宋清鶴與宋星延的眼睛，兄弟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一個跟meimei說話轉(zhuǎn)移meimei注意力，一個擋在了柚柚跟裴錚之前，不讓他再繼續(xù)看著她。

    裴錚垂下眼眸，再抬起時，已經(jīng)遮掩的無影無蹤。

    裴洪生跟宋季同說話說得意猶未盡，簡直不想回到自己那一桌，但人跟人之間的交際，要是太上趕著未免不美，最終，他還是一一告辭，他一走，虞外公就皺著眉說：“唯利是圖，巧言令色?！?/br>
    宋季同看了眼還趴在欄桿上的女兒，見大兒子小兒子把她護著，沒有危險才啜了口茶，淡淡道：“是個合格的合作伙伴?！?/br>
    他自己有原則，不代表別人也有，也不可能說只跟善良正直的人做生意，說實話，善良正直的人，總是要吃虧的，跟什么人交往合作，宋季同心里有數(shù)，裴洪生那人算不上好人，但卻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商人。

    柚柚看了會兒，便失去了興趣，到了八點整，來賓們基本已經(jīng)全部到齊，拍賣會也正式開始。

    紅色幕布拉開，負責今晚拍賣會的是一位很出名的主持人，第一份被拍賣的物品，據(jù)說是最后一個朝代某位寵妃曾經(jīng)愛不釋手的玉鐲。

    柚柚對這些首飾興趣不大，但她對喊價很有興趣，很快，場內(nèi)有人舉牌子，摁下手中按鈕，就代表自己出價，最后，以五百萬的價格被一位據(jù)說是從港城來的富商拍走，他身邊依偎著一個身材火辣的年輕女人，這鐲子立刻就到了那女人腕子上，顯然是拍來討小情人歡心了。

    二樓坐在貴賓席的人出價的很少，似乎是對這些小打小鬧的玩意兒看不上眼，華老舉辦的拍賣會，所拍賣的物品都是經(jīng)由政府審批過，決不會觸犯到法律的那種，所以想在這里拍什么國寶文物木乃伊是想都別想，柚柚看不到木乃伊，很失落。

    宋清鶴都不知道她這拍賣會上買木乃伊的想法是怎么來的，難道是因為之前看的恐怖片？

    柚柚的畫是壓軸，第一幅出場的是《擁抱》，這幅畫從一出展便好評無數(shù)，不僅是小朋友喜歡，大人也喜歡，很多人都說，看著這幅畫，能讓人感受到一種殘酷的溫柔，《擁抱》在展期的時候，畫廊的門票都比平時多賣出好幾倍。

    起拍價便是五百萬。

    五百萬……柚柚數(shù)了數(shù)有幾個零，倒是很淡定，上輩子她的畫更貴的價格也賣出去過，更何況重活一次，她的技巧與情感都在進步。

    最可怕的，莫過于天才還在進步，普通人全在原地靜止不前。

    眼見價格叫到了三千萬，宋季同終于開始了。

    聽到爸爸直接把價格叫到五千萬，柚柚睜大眼，她當然不覺得自己的畫不值這個價，而是覺得為什么要花這個錢？她再畫一幅不就可以了？

    宋季同仍然慢條斯理地叫價，與他一起相爭的還有裴洪生——不得不說，這人雖然在做人上沒什么道德，但確實是有眼色又機靈，到了后來，那幾乎就是兩邊叫板，直接把畫炒到了一個億！

    柚柚覺得爸爸肯定是傻了，她有點著急，尤其是畫被叫到天價后，一層的賓客們都竊竊私語起來，宋季同還是一臉淡然，他就是要把他姑娘的畫炒到有市無價，讓這些人知道，錢再多，也買不到他姑娘的畫！

    本來宋季同跟虞外公都打點好了，沒想到裴洪生居然如此配合，裴太太眼睜睜看著丈夫叫出一億三千萬的價格，手在膝蓋上都握成了拳，險些儀態(tài)盡失。

    瘋了吧！一個新銳畫家，還是近期爭議很高的新銳畫家，就算再天才，畫也不能叫到這么離譜的價格！裴洪生腦子里在想什么？他跟人家打什么擂臺？萬一別人不要了呢？那他豈不是真的要出這么多錢把畫買下？

    但令裴夫人震驚的是，對面居然真的繼續(xù)叫價，這場拍賣會到了重頭戲，居然是兩邊大佬在爭一幅畫！

    最后，宋季同以一億五千萬的價格將畫拍下，柚柚徹底傻了，這要是上輩子后期的她，在那樣的名氣之下，這個價格雖然也是天價，但她也值得，可現(xiàn)在她的名氣并沒有那么高，爸爸是不是傻了？

    看了一圈，全家人都很淡定，好像只有柚柚自個兒著急。

    壓軸的《英雄》展出時，宋季同又要叫價，柚柚急瘋了！

    她直接撲過去抱住爸爸的胳膊，不許他再舉牌子摁按鈕，反正就是不許他拍，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貓崽子一樣，充滿了不解跟著急，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呀，柚柚對于別人怎么炒畫無所謂，可爸爸也插手就怎么行？

    那么多錢……能買多少糖，多少冰淇淋，多少草莓奶茶？！

    為什么平時舍不得給她多吃一塊糖，卻要花那么多錢買她的畫？！

    第97章

    向來對柚柚百依百順的爸爸, 這一次卻沒有聽她的，摁住她小貓一樣的爪爪不讓她亂動，泰然自若地直接一億起叫, 柚柚仿佛看到了大把大把的糖果奶茶冰淇淋長上了翅膀翩然而去，她在后頭怎么追它們都不肯停下來……

    “柚柚乖, 別搗亂?！蓖夤Z氣輕松，順便給柚柚剝了個橘子。

    柚柚眼睛瞪得大大的, 這怎么能是搗亂呢？花那么多錢……爸爸一天也才給她十塊錢零花錢！都被她存進了儲蓄罐, 一個億……她一天十塊錢, 要存多久？

    “你乖?！彼吻妃Q把外公剝的橘子接過來, 上面白色的絡一點點清除干凈，喂了一瓣給柚柚, “沒事的, 左右倒右手而已?！?/br>
    柚柚歪著腦袋，宋季同一邊往上加價一邊沖他閨女挑眉，幸好長得英俊保養(yǎng)的又好，不然這擠眉弄眼的德性看起來跟二流子似的。

    “畫是誰畫的？”

    柚柚呆呆回答：“我?！?/br>
    “那拍賣出去的錢, 最后給誰？”

    “……我?！?/br>
    “畫呢？拍下來的畫又是誰的？”

    “……我的?！?/br>
    “所以啊?！彼吻妃Q繼續(xù)喂橘子, 微微一笑, “不要著急，爸也不是有錢沒地兒花, 這錢頂多就是讓華老在其中拿一筆抽成, 實際上畫也好錢也好, 最后都是你的?！?/br>
    “可走這么一遭，咱們并沒有損失什么, 所得到的效益卻很高, 那些說柚柚的畫沒有深度的人, 在絕對的資本面前都是要閉嘴的，因為他們畫的再好，也不可能拍出這個價格。而拍出這個價格的柚柚，從此以后就要站在神壇屹立不倒了?！毙茄痈绺缏冻雠c宋清鶴如出一轍的笑容。

    這也是為什么宋季同沒有立刻處理那些質(zhì)疑的原因，說再多都是虛的，只要你的畫有人愿意買單，那么你就是有價值的，無論現(xiàn)在柚柚的畫引起了多少爭議，宋季同都敢保證，在百年之后，在他們都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時候，只有柚柚，她的名字會被歷史銘記，這個價格很可怕嗎？古往今來多少名家的字畫都成了無價之寶？

    那些質(zhì)疑、批判、攻擊的人，他們的姓名，過個幾十年又有誰會記得呢？但柚柚卻不會被任何人忘記。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柚柚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否則宋季同也不可能忍這么久，尤其是樓下那個叫吉勇的評論家，說實話，他很想找個沒監(jiān)控的地方把對方罩上麻袋揍一頓！

    他拿起一片橘子皮在女兒面前晃了晃，“這是錢?！?/br>
    又拿起另外一片橘子皮，同樣晃一晃，“這是畫。”

    隨后，宋季同將這兩片橘子皮分別放到柚柚小裙子的兩邊口袋，“它們本來是這樣的，是都屬于柚柚的?！?/br>
    接著，他把兩片橘子皮拿起來，調(diào)了個個兒，又分別放進柚柚的小口袋，“拍賣結(jié)束后變成這樣了，但我們還收獲了這個。”

    說的是沒吃完的那半顆橘子，“明白了嗎？”

    柚柚只是天真，不是傻，很多東西她不懂，但只要跟她講，她就能理解，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皮，又抬頭看看爸爸，爸爸沖她笑瞇瞇，柚柚恍然大悟：“錢換了個口袋裝，也還是錢?！?/br>
    “就是這個道理！”宋季同贊同地捏捏女兒的耳朵，“這么一看，咱們柚柚也不一定就沒有做生意的天賦嘛，我看這是可以培養(yǎng)的，要不，咱們把哥哥踢了，換柚柚上位？”

    柚柚一聽連忙搖頭，她不喜歡，她不要。

    說笑間，《英雄》已經(jīng)拍到了兩個億，這價格簡直就是離譜，可今夜過后，再也沒人能說柚柚的畫沒有深度太過幼稚——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畫有多驚人，連對書畫不感興趣的普通人看到畫都能產(chǎn)生共鳴，能夠欣賞其中的藝術性，更何況是專業(yè)人士？這些打壓柚柚的人不過是跳梁小丑，對她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

    可這不是他們大放厥詞的理由，任何企圖對柚柚作惡的人，家人們都不會放過的，一定要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是想踩柚柚上位？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樓下的那位評論家，自己一身狗屁倒灶的爛事，毫無私德，也好意思窺探別人的隱私，對別人的事大肆點評，享受那種觀點不同被人矚目的快感，要是他自己也變成話題中心，他還能這么悠哉自在么？

    這些事就不需要告訴柚柚了，她顯然是沒興趣的。

    不喜歡她的人，她也不會去喜歡他們。

    對于柚柚作品的深度與藝術性正討論的如火如荼，正在這時，傳出了她兩幅畫一共被拍出了三億五千萬的驚天價格，哪怕是對書畫圈不感興趣的人，都忍不住要點進新聞來看一看，之前的那些攻擊看似堅不可破，如今瞬間就潰不成軍，再也沒人敢說什么。

    虞外公也親自點評了柚柚的畫，他吹彩虹屁吹的是那是引經(jīng)據(jù)典，連國學大師都說好，你說不好，請問你是誰？

    柚柚的畫，最難得，是返璞歸真。

    完全就是赤子之心，沒有過多的炫技與華麗，但正因這份干凈天真才顯得純粹，才能打動人心。

    能夠打動人心的，就是絕好的畫。

    那些人再怎么跳腳，也不能掩蓋柚柚是天才的事實，而她現(xiàn)在還小，她還有無限的未來，去創(chuàng)作更好、更優(yōu)秀的畫，生在這個時代的人應當感到榮幸，因為他們在見證一位天才的一生。

    不要等到失去她才為她惋惜，柚柚不該住在孤獨的房子里，她的孤獨也不該在死后被人挖掘，當作趣事寫成文章，她不需要那些去瞻仰她故居的粉絲，她并不喜歡那樣。

    在她還活著的時候，好好愛她吧。

    ————————

    裴洪生自覺懂了宋季同的心思，兩人配合還挺默契，于是覺得兩家似乎也親密了幾分，拍賣會結(jié)束時，還特意過來又打招呼。你說他這人煩人，其實也不盡然，他很清楚做事的“度”，總是恰到好處，又讓人不好拒絕，又不至于讓人厭煩，這八面玲瓏的本事，絕非一般人做得出來。

    最稀奇的是，他這樣好面子的人，在與人交往時，卻能完全放下面子，裴家在他手上屹立不倒，想也知道此人手段頗高，能力也有。

    裴太太則并不高興，雖然裴洪生叫出那樣的天價，讓她心里不舒服覺得純粹是浪費錢，可拍到最后裴洪生沒能成為最后的買家，裴太太心里又覺得不舒服。

    惟獨裴錚，寵辱不驚，他站在裴洪生身后，對柚柚微微揚起嘴角，如果不仔細看，說不定都看不見他這細微至極的笑容。

    裴洪生笑哈哈：“還是賢侄有出息啊，我家這個，雖然成績還算能看，但到底是閱歷不足，很多地方都比不上賢侄，我這就打算送他出國留幾年學，出去長長見識，鍍鍍金，回來好接我的班?！?/br>
    裴太太抓著昂貴皮包的手一緊。

    宋季同道：“出國留學也是很不錯的選擇，我聽我家宋星延說，裴錚在學校就沒考過第二名?！?/br>
    裴洪生被人夸兒子，心底暗爽，覺得倍兒有面子，因為宋星延在這一代里是出了名的拔尖兒，其他人家的繼承人都沒法跟他比，能跟他比的也就是孟家的，但年齡上有些斷層，也不能相提并論，更何況裴洪生一點都不覺得未來會繼承家業(yè)的宋星延，比不過去當了醫(yī)生的孟家小子。

    宋季同夸裴錚從來不考第二名，裴洪生聽著心里舒坦??！他教育兒子再苛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兒子在學習上天賦是一等一的，從鄉(xiāng)下小縣城來到帝都高級中學，身邊的同學全是精英，但他就是能考第一！不說能力跟智商，光是這個堅韌的心性，就已經(jīng)不是普通小孩能比的了。

    侄兒裴成志也算優(yōu)秀，可跟裴錚一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