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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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這個變故,我與他一時皆有些失了興致,又是并騎行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氣氛甚是凝重。 直到徐熙給侍從使了個眼色,那人離隊不久,草甸上就多出了許多活物,這才見謝明瀾神色稍霽,他換回了他的列缺,與我在草甸上縱馬馳騁起來,一時間放鷹逐犬,當真打到許多獵物,甚是痛快。 如此過了兩個時辰,已然收獲累累,徐熙與貼身騎兵衛(wèi)隊中,人人馬上都系著鹿狍兔子之類的獵物,我因著不能在他們面前使弓,故而仍不盡興,馬鞭一指前方,對謝明瀾笑道:“明瀾,那只白狐躲過你三箭了,你是不是抓不住它?” 謝明瀾到底年紀尚輕,端是好哄,他見我如此說,也望著我笑了起來,方才的陰沉早不知哪去了,他自負地哼了一聲,擲地有聲道:“胡說,我這就去抓它回來給你做毛領(lǐng)子。走!” “陛下,前方是……”徐熙忽然出聲,然而話還未說完,謝明瀾早已“啪”得一甩韁繩,縱馬如箭般沖了出去。 我心中暗喜,立時拍馬跟上。 那只白狐甚是伶俐,仿佛長了后眼一般左躲右閃,時不時還來個急轉(zhuǎn)彎,我與謝明瀾仗著良駒倒是不落下風,隨行的貼身護衛(wèi)卻有時不時被甩下馬掉隊的。 一路追逐,不知不覺中我們一行人已沖進了草甸邊緣,前方便是圍場南面那片郁郁蔥蔥的樹林,那白狐嗖的一聲鉆進林中。 謝明瀾又是一箭放空,不由得勒住韁繩,面露遺憾不忿之色。 我掃了一眼身后那隊精兵,見掉隊了些,其余隨行的馬兒也是馱著獵物狂奔已久,此刻已顯疲態(tài),自知時機已至。 我神色如常地驅(qū)馬向樹林邊蹭去,只是謝明瀾縱然在方才的狂奔中,目光也鮮少離開我,此刻更是立刻跟上,一把拉住我的韁繩,蹙眉道:“罷了,今日讓它逃就逃了吧,前面是樹林,縱馬危險。” 我嘴上應(yīng)著,狀似無意地俯身摘下一片冬青葉,拿在手中把玩——這是我方才就瞄上的。 約莫謝明瀾以為我在使性子,他又是道:“待回去之后,我把鮮卑府進貢的白狐裘給你拿去,嗯?” 說話間,冬青葉已被我三下兩下折出個形狀,我在馬背上抬首對他一笑,輕聲道:“漠北有一種草木,鮮卑語中名喚‘瘋?cè)~’,你知道為何取這個名?” 謝明瀾一怔,不待他回答,我自己接了下去,道:“因為嘯葉若采用這種葉子,吹出來的聲響便會讓牲畜發(fā)狂。” 我直視著他,一字字道:“此處沒有瘋?cè)~,卻有可以替代的冬青葉——” 眼見謝明瀾的黑瞳猛然收縮,我已說到了最后一個字,不待變故,我的手指一翻,飛快地將那枚冬青葉銜在唇邊,銜葉而嘯,驟然間,一陣凄厲的尖嘯自我唇邊而出。 “謝、時、舒——!”與此同時,謝明瀾喉間嗆著鮮血一般的聲音一字字出口。 可惜不等他舉措,他胯下的列缺如同徐熙那隊親兵坐騎一般發(fā)起狂來,旁人的大多慌不擇路狂奔而去,任主人如何驅(qū)使也無法轉(zhuǎn)圜。 我拍了拍胯下馬兒的馬鬃,它自小養(yǎng)在我手,早已習(xí)慣了在耳中塞入棉花,此刻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卻只有我的馬兒安穩(wěn)如初。 我不由分說便勒著馬兒沖進樹林中,眼梢瞥見謝明瀾?yīng)q不放棄,他不顧胯下列缺的尥蹶狂態(tài),只拿一雙寒眸盯死了我,眼中驟然充血,嘶吼道:“你!裝的好?。∧阋詾檫@樣就能逃出我的掌心?!” 說著,他更是要將對我的恨意盡數(shù)發(fā)泄在列缺身上似的,那馬鞭一道道死命抽在列缺身上,一抽便是一道血痕。 我見狀,不由得譏誚道:“你有本事盡管來擒,就是莫要被絆下馬來摔斷脖子!” 待我說完這句,早已與他們拉開二百步距離,我不顧身后謝明瀾的怒吼,驅(qū)馬在這密林中狂奔起來。 這密林的確極為危險,一路上下有枝蔓,上有樹枝,重重阻礙,縱然騎術(shù)無雙如我,也不由得凝神應(yīng)付,時而縱馬飛跨盤虬樹根,時而伏下身子掛在馬側(cè)才堪堪避開阻礙,輾轉(zhuǎn)騰挪間可謂使盡全身解數(shù)。 只要沖過這個密林,沖過那條吊橋,到時我一劍斬斷吊橋,塵埃既定,謝明瀾的命令傳下去再快,也沒有我快,到時我早已回到太子哥哥的身邊,與他一同乘船南下了! 可是不多時,我竟然聽到一陣緊過一陣的馬蹄聲追擊而來。 我怔然間,不由得分神回望,卻見謝明瀾驅(qū)使著列缺緊追上來。 列缺畢竟是君王坐騎,神駿無雙,它聽了我的嘯葉之聲雖也躁動發(fā)狂,但竟也被謝明瀾生生驅(qū)動,此刻它被勒得歪了馬首,卻也依舊撒足狂奔,絲毫不落下風。 我見狀,舌尖一翻,將那冬青葉翻將出來,運足氣力又吹一聲。 列缺凄慘地長嘶一聲,謝明瀾的鞭聲愈急,然而就在此刻,列缺幾乎失了神志,帶著謝明瀾直直撞向半空中的一條粗壯樹枝。 片刻前我方才從那處鉆過來,那樹枝位于人的腰際,倘若撞上去,定是要被帶得墜下馬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來不及想,已翻身掛在馬側(cè),執(zhí)弓向后瞄去,在兩側(cè)飛速倒退的景色中,樹枝還沒瞄上,準頭倒是先略過了謝明瀾的眸子。 他早已不再對我還有什么期望,只是為何直到此刻,他見我執(zhí)弓對準他,還要露出這種驚愕悲傷的眼神? 須臾間,我的箭矢還來不及放,卻見謝明瀾忙中不亂,亦是嫻熟地俯下身子,閃過了那截樹枝。 他的騎術(shù),倒是比我以為的好很多。都到了這時候,我竟然還欣慰起來,待醒悟過來,立刻暗罵自己一句賤得慌。 我登時轉(zhuǎn)回身子,又加一鞭,只覺前方光亮在我眼瞳中自小而大,只眨眼功夫,已然縱馬沖出了密林。 只是欣喜轉(zhuǎn)瞬即滅,密林外吊橋前,竟是三層執(zhí)戟甲士,軍陣嚴整,見了我,立時豎起長戟,如鐵桶刺猬一般。 身后密林中謝明瀾的聲音越傳越近:“謝時舒,朕看你往哪里跑?!” 然而就在此刻,那甲士統(tǒng)軍忽然大喝一聲:“變陣!” 這一聲“變陣”屬實救我于危難間,他們原本那般的守備陣型,我是如何也沖將不出的,然而這一變陣,三層甲士立時收戟,陣型松動,給了我可趁之機。 我心頭一喜,心道:定是太子哥哥的安排! 如此想著,猛然一鞭抽在馬兒身上,驅(qū)使著他飛奔速度不減反增,就在陷入軍陣的前一刻,我想著那個人,頓時生出了許多破釜沉舟的勇氣,一緊韁繩,低低道了一聲:“去!” 仿佛飛一般,那馬兒載著我從三層甲士頭頂上一躍而過,我在半空中一劍斬斷向我戳刺而來的零散長戟。 “哈哈哈!”我心中越發(fā)激蕩快意,一路行至吊橋邊,見那群甲士紛紛閃開給謝明瀾讓路,我回身搭上三支箭矢,看也不看地一松指尖,霎時間,只聞“叮叮?!比?,三箭直直釘在列缺馬蹄前,引得它又長嘶一聲,終是剎住了腳步。 即便在這緊要關(guān)頭,我也忍不住大笑起來,放聲道:“若論騎射,這世上誰能贏我?謝明瀾,我的好侄兒,你既然讓我騎上了馬,便該知我的本事!” 許是我笑得太肆意,謝明瀾竟然一怔,不知為何他竟似被我傳染了似的,眸間也不自覺染上了笑意,但那笑意極淺極短暫,大約是他自己發(fā)現(xiàn)了,那黑眸中的情緒便立刻又被陰狠怨毒所取代了。 我收回目光,遙遙望向吊橋盡頭。 這條吊橋自我幼時起便是如此破舊的模樣,長而窄,左右只有一條形同虛設(shè)的爛麻繩勉強掛著,馬兒剛一踏上去,就將它踏得吱呀作響左右劇烈搖晃起來,橋下是深淵激流,橋頭卻有一尊巨佛像矗立在山翠掩映間。 玉和死前,齊國都是獨尊道教為國教,故而這座前朝遺留的倚山大佛多年無人修繕,亦是破舊不堪,但是縱然如此,我今日看他,仍是結(jié)跏趺坐手中結(jié)印的姿勢,一派法相莊嚴。 不知為何我心中忽然一悸,總覺得哪里怪異,但是這心悸來得迅疾而莫名,我實在來不及細想,心道:不管你是哪路神佛,都佑我這一遭吧!來日香火錢斷斷少不得你的! 如此想著,我一夾馬肚,飛也似的直沖上橋。 行至吊橋半途,我忽聽身后嘈雜又起,許多人的聲音道:“陛下!萬萬不可!” 我向后望去,只見謝明瀾不顧阻攔,一鞭抽開那甲士統(tǒng)軍,喝道:“滾!” 說著,他竟然不管不顧地驅(qū)馬追上吊橋,那統(tǒng)軍倒是個有見識的,他攔謝明瀾攔將不住,不待我說,他已然攔下了身后要沖上橋護駕的甲士,大喝道:“此橋年久失修,載不得多人!你們要害圣駕嗎?!” 我頓時松了口氣,但又是蹙眉,要知再有十丈我便過了橋,我本打算一過去便斬斷吊橋,如今謝明瀾竟然不要命地追上來,我這一斬豈不是要將他連人帶馬斬入深淵中? “謝時舒!你敢逃!你走,好,你走!你今日走,朕明日便將蘇喻綠雪程恩三族移盡!” 身后謝明瀾怒氣滔天的聲調(diào)中,竟然隱含了一絲顫抖。 我迎著獵獵山風,頭也不回道:“倘若陛下執(zhí)意如此,待我死后身在修羅地獄之時,再向他們叩首賠罪就是!” 我握緊長弓,回身向他馬蹄前又放一箭,堅定道:“只是今生再叫我回囚籠卻是萬萬不能了!” 這箭我拿捏得極有分寸,只為阻止他的追擊,斷不會令他的馬兒發(fā)狂載著他沖下深淵。 果不其然,列缺經(jīng)過方才那般種種,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再欲驚嚇,登時躍起前蹄長嘶,任謝明瀾如何驅(qū)使,也不肯再前進一步了。 拖延了這一刻,我胯下馬兒已然一躍踏上了對岸,我自馬鞍邊拔出佩劍,對謝明瀾遙遙道:“陛下請回吧,我要斷橋了?!?/br> 謝明瀾大喝一聲,列缺仍是不走,他竟一躍下馬,可是那吊橋如此細窄,又有山間狂風呼嘯,吊橋搖擺愈烈,他這一躍而下竟險些跌下萬丈深淵,虧得他扶住那爛麻繩,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見得此狀,驚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如此在這萬丈深淵上一步步向我走來,狂風卷起他的衣袂翻飛作響,他的相貌出挑到帶了兇氣,若不是此刻神情猙獰雙目赤紅,我倒是不吝惜再夸他一句。 他死死盯著我,道:“好啊,你斬吧!小皇叔,你此刻親手斬斷吊橋,便永遠自由了!” 一字一句都透著濃重的血腥氣。 我冷下面色,當真拔劍出鞘抵在橋頭邊,道:“你真當我不敢?” 謝明瀾冷笑著,挑釁般道:“你敢!你有什么不敢,朕不妨告訴你,你此刻不斬斷此橋,待朕過去抓住你,便會打斷你的腿,將你永生永世鎖起來!朕看這次哪個來救你!” 想到那場面,我不由得通體生寒,卻當真有幾分敵不過他的煞氣,不自覺垂下眸子,雪色劍尖微顫。 我現(xiàn)下所站立的這條山中小徑,只要一路行下去,便能沿著小溪行到潯南河渡口,那里有一艘船,船艙中,太子哥哥正在等我。 此時此刻,便是沉穩(wěn)內(nèi)斂如太子哥哥,是不是也在為我擔心? 可是此刻的僵局,我…… 就在此刻,山間驟起一陣狂風。 那風來得猛烈而又突兀,直將那吊橋吹拂的打橫飄搖起來,謝明瀾猝不及防,險些被吹下橋去! 我心道:玉和? 這般想著,我下意識地抬眼望向那尊依山大佛,見它低眉慈悲,手中結(jié)印。 電光火石間,一股極為不祥的預(yù)感直直襲上心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忍不住又向那大佛望了一眼。 這一望,背后登時涌出冷汗,瞬間濕透重衣。 不、不對!這分明不是中原佛教的結(jié)印手勢!我曾在鮮卑和江南見過,這是……這是邪教凈土宗中流傳的結(jié)印手勢,名喚“蝎印”,意如黑蝎般兇殘,是必殺之印。 就在此刻,那大佛指間降魔杵寒光一閃,一陣隱蔽的機括響動之聲傳來,沉悶且不祥。 憑著毫無來由的本能,我用盡全力將手中長劍向謝明瀾投擲而去,在我與他的片刻四目相顧之中,狂風仿佛凝滯了一刻。 只聽極輕微的一聲“奪”,長劍與三支弩箭在半空相撞,齊齊落入深淵中,轉(zhuǎn)瞬即逝。 謝明瀾的身影在我眼中逐漸放大,他望著我的眼神怔忪驚愕,還有一絲不解的欣喜。 此刻,我才聽到自己撕裂喉嚨般的大吼:“跑啊!” 我并不知道自己為何奔回到那橋上,為何向謝明瀾奔去。 明明沿著那條山間小路一路行下去,我就回到那個魂牽夢縈之人的身邊了,但是我的身體卻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驅(qū)動著,身不由己地向謝明瀾飛撲而去。 眼前吊橋被狂風瘋狂撕扯著,謝明瀾被晃倒在地,他一手死死攀著橋邊粗繩,另一只手卻對我敞了開來。 身后機括再次響起,其中陰冷之意如同來索命的厲鬼。 在這最后一刻,我向謝明瀾撲去,卻只覺背后一涼,那力道極大,裹挾著我直直跌進謝明瀾懷中。 緊接著,后頸亦是一涼。 旁的倒也沒覺得怎樣,只聽得喉骨咯咯作響,我顫抖著低下頭,只見胸前多出了一截閃著暗藍光芒的箭尖。 我捂住喉嚨,失了所有力氣。 有人喊著“護駕”,無數(shù)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有人緊抱著我,有人拖動著我,有人在我耳邊嘶吼,但此刻,我卻竭盡最后一絲氣力,掙扎向吊橋盡頭的小路望去。 仿佛肋下生了雙翅,我乘風而起,一路沿著這條小路飄搖在崇山間,越過河流,飄至碼頭,那里有一艘掛著藍色角旗的大船,我整了整衣襟,打開了船艙的門,那里有個人端坐著,素白的衣裳纖塵不染,他聽到聲響,平靜地向我望來。 我一頭扎進他的懷中,貪婪嗅著他身上那不惹厭的微苦氣息。 是的,就如此埋在他的懷中,永不分離。 真是一場好夢啊,做得好一場春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