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揮金如土的快樂你無法想象、喜歡你時不經(jīng)意/成為第一名媛的meimei、開局六塊地[全息]、國師大人三歲半、反派閨女三歲半[七零]、沒人可以不愛我、我在八零做美食[重生]、見鬼(短篇BL)、總裁他腦子有病(1v1)、與奴隸的生活 (1V1 H)
有時謝明瀾來了,我強(qiáng)打起精神與他說話,更覺身心俱疲。 如此過了半月,已進(jìn)盛夏。 這一日我正伏在馬兒背上,隨它漫無目地的繞圈,突然聽到遠(yuǎn)處響起一陣步履之聲。 我飲了些酒,約莫是飲得多了些,有些犯懶,便權(quán)做不曾聽見,只管閉上眼裝死,在馬背的輕微顛簸中,有一下沒一下地?fù)嶂R鬃消磨時間。 那腳步聲又近了些,便消失了。 那人實在很有耐心,馬兒繞了一圈又一圈,毒辣的日頭從正午到落山,他仍是未出一言未動一步。 這寂靜讓我懷疑之前聽見的腳步聲是錯覺,也許此間并沒有人。 隨著醉意消退,這疑惑在我心中漸漸增大,我終于忍不住睜開雙眸。 卻見謝明瀾一襲墨袍立在廊下,已不知看了多久。 我勒住了馬兒,默不作聲地翻身下來向他行禮。 謝明瀾仍似石像一般靜默,我在這難言地寂靜中抬起頭,卻正對上他的眸子。 許久,許久之后, 他終于垂下眼簾,帶著些許遲疑幾不可聞道:“你……是不是心里很不好受?是因為此地太小么?” 他的口氣神態(tài)甚是可以稱得上是小心翼翼,這在謝明瀾身上是很難得一見的。 我心中不解,卻不敢多問,只得搖了搖頭。 謝明瀾靜了半晌,撩起袍袖坐在廊下臺上,他并未看我,又似出了神一般發(fā)怔。 我試探著喚他道:“明瀾……” 謝明瀾的目光仍然停在遙遠(yuǎn)的某個地方,他喃喃道:“你會死么?” 我有些驚訝,也不管他并未讓我起身,便徑自起身走過去與他并肩坐下。 此時天色日暮,一道余暉將這個庭院染上了猩紅之色。 我轉(zhuǎn)過頭望著他,道:“人……都是會死的,陛下?!?/br> 他又望了半晌,收回目光,望著自己的雙手道:“它死前,也是這般在籠子里一直轉(zhuǎn)……一直轉(zhuǎn)?!?/br> 我有些懵然,道:“誰?” 謝明瀾道:“貓,那只白貓?!?/br> 我恍然想起那只我送給他的貓兒。 我正要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聽謝明瀾又自言自語道:“你可知當(dāng)我看到它的尸體時有多傷心……我沒有人可說,師傅們都會覺得這是玩物喪志,不會理會。我想去找你,和你說……但是他們說你出使鮮卑了,我便一直在等你,等了好久,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你看我的眼神,又太冷了。”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垂了頭忖著心事不語。 當(dāng)年我從月亮泉返回京都府時,正是謝時洵駕薨不久,我那時滿心悔恨,根本記不得何時還見過謝明瀾了。 正當(dāng)我想勸慰他兩句的時候,謝明瀾又轉(zhuǎn)了話題,道:“我與他父子情薄,自幼不能與他相見,長至冠弱更是無人有資格為我行冠禮……禮部這一項,至今都是空著的?!敝x明瀾平靜地轉(zhuǎn)過頭,對我道:“你愿意為我束冠么?” 我心中大駭,連忙跪了下來,道:“罪臣不敢。” 要知齊國向來禮儀謹(jǐn)嚴(yán)冗雜,哪怕普通百姓的冠禮都是難得的大事,更不要提是為國君行冠禮,這歷代只有君王或是作為當(dāng)代大賢的長輩才有資格作為正賓,否則寧缺不濫。 我這個謀逆的反賊,哪來的膽子敢替謝時洵為他行冠禮? 謝明瀾也不意外,他淡淡道:“好,那朕命令你,為朕束冠?!?/br> 我心中天人交戰(zhàn)半晌,心道:橫豎是人后,此處只有我與他二人,便權(quán)當(dāng)過家家了,何苦又惹他氣惱? 見我應(yīng)了,謝明瀾喚來了元貞,與他耳語兩句,元貞領(lǐng)命而去。 不久后,元貞回來復(fù)命,林林總總碼了一排。 我暗暗嘆了口氣,回想著記憶中的禮法流程,心道:我記得當(dāng)年我行冠禮的時候絲竹之聲不斷,這多半是必要有的。 于是我拿起一支長笛吹了起來。 只是謝明瀾已然一臉肅穆地舉手加額沖著天地拜了三拜,此時正端莊地跪坐在蒲團(tuán)上,我這半天沒吹完一曲,他便漠然地向我投來一瞥。 接住這一眼,我頓時有些氣短,意意思思的吹完了,我又自領(lǐng)了贊者的活兒,取了把玉梳半跪在他身側(cè)滑了滑空氣,也許帶起了幾根發(fā)絲,權(quán)當(dāng)梳過了。 最后我取來齊國歷代所傳的金冠,挪到他面前在他對面跪坐下來,我雙手捧起金冠,懸在半空。此物我見過無數(shù)次,也曾試圖從謝明瀾手中將它搶來,但我從來不知它竟然如此沉重。 進(jìn)行到了此節(jié),按理說此處該是有正賓吟誦祝詞一項,只是那祝詞向來文縐縐得極為拗口,我沒有記住只言片語,正在卡殼游移時,謝明瀾開口道:“你隨便說些什么即可。” 我想了想,道:“陛下勵精圖治,英明苛察,未來定是為后人稱頌的明君賢主?!?/br> 謝明瀾聞言,緩緩抬眼,很深地望了我一眼。 緊接著,他要笑不笑地?fù)P了一下唇角,只是這抹淺笑的含義卻讓我全然不解了。 盡管心中疑慮,但我仍是循禮為他加了金冠。 禮畢,便立即退到他身側(cè),畢竟他是君王,在這世間只拜天地,沒有人可以當(dāng)?shù)闷鹚墓颉?/br> 謝明瀾仍是維持著那個姿勢呆了良久,許久后,他緩緩站起身,從托盤上取來一柄劍。 這劍也是個有來歷的東西,據(jù)說當(dāng)年謝家開國先祖便是用此劍斬旗起義,號令群雄,終奪得了齊國的天下。 此刻,他一手握劍,立在我面前,竟也是那般氣勢迫人。 他簡短道:“跪下?!?/br> 我頓時一驚,心道:怎么,謝明瀾要用這劍斬了我這個亂臣賊子告慰先祖?怎么還帶秋后算賬的呢? 雖然這樣想著,我卻沒有理由不從,便扶著地毯跪了下來。 謝明瀾甚是不滿地撇了撇唇角,他輕輕踢了我一腳,又道:“跪好。” 我抬首不解地望著他,目光交匯中,仿佛一道列缺在我腦海中閃過,我驟然理解了他的意思,心中驚駭更是勝方才百倍。 我連忙換成單膝跪地的武將跪姿,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謝明瀾長吸一口氣,寶劍出鞘,滿室只見一抹寒光,只聞一聲龍吟。 他執(zhí)劍一揮,劍尖停在我眉間前半寸,謝明瀾斂著眉眼,用我從未聽過的鄭重語氣問道:“謝時舒,朕可以相信你嗎?” 我按捺住心中的激蕩,恭敬垂首道:“罪臣愿為陛下摧鋒陷陣,萬死不辭。” 謝明瀾眸中有一枚光點閃了閃,只是我還來不及細(xì)看,他便執(zhí)劍在我左肩上點了三點,隨后收劍回鞘。 他所做的,是齊國君主對武將最高的禮遇,那代表著一個全然信任的契約,所授之人有領(lǐng)兵在外不遵君命的權(quán)利,但是齊國百年以來,只有年事已高不再領(lǐng)兵的老將軍才得到過這番殊榮。 而我…… 謝明瀾放下寶劍,負(fù)手望向庭院,背對著我道:“秋收之后,朕會采用你的計策,放裴山行前去召回你的舊部?!?/br> 我道:“那么……陛下準(zhǔn)備令哪位將領(lǐng)誘敵入關(guān)施以圍殲?zāi)???/br> 周英不中用,徐熙怕是也難當(dāng)此任,至于蘇容,書生帶兵更是提都不要提。 這一次,謝明瀾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 謝明瀾決然道:“朕,御駕親征。而你,便陪在我身邊?!?/br> 第27章 秋天來得很快,又很慢。 待到庭院那棵杏樹如同黃金傘蓋一般罩在清思殿上方時,裴山行終于被謝明瀾特赦出獄。 這一次謝明瀾在前朝沒有遇到什么阻力,倘若說之前還有蘇家與李御史一派可以讓皇帝看一看臉色,那么當(dāng)年被我那么橫叉了一杠子后,李老爺子告老還鄉(xiāng),謝明瀾支使完蘇家,又一腳給蘇閣老踢到樓上,明面上給足面子賞賜了些虛銜,但卻從此對他不聞不問,日子一長,前朝那些墻頭草如徐熙之流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改換門庭,如今蘇家江河日下,大不如前,再也無力阻止謝明瀾的任何決斷了。 關(guān)于此事,我特意去安慰過蘇喻。 蘇喻當(dāng)時剛被謝明瀾重新啟用,官復(fù)原職,他著好了一身深紅的官服前來謝恩,順便給謝明瀾復(fù)診。 我在旁看著,一直覺得這顏色太重,不襯他,那一低眉一垂首,連露出的一截皙白后脖頸都顯得他越發(fā)文弱。 倒是謝明瀾在他的精心調(diào)養(yǎng)下恢復(fù)得很好,都有余力罵我了。 只因他倆談及裴山行之事時,我多了一句嘴,道:“不如也把君蘭一并釋放,畢竟他武藝高強(qiáng),留給裴山行定然大有用處……” 哪知我剛一提,謝明瀾就勃然大怒,當(dāng)著蘇喻的面呵斥我道:“閉嘴!此事容得你置喙?滾!” 我討了個沒趣兒,摸了摸鼻尖的灰,跑去庭院騎馬。 正巧元貞來報,道是有隴西府前線密探回來復(fù)命,此事自然耽擱不得,謝明瀾只得去了。 只是蘇喻的藥膳方子還未開完,便順勢留了下來。 趁著這個空隙,蘇喻步到廊下微垂了眉目,攏袖道:“殿下莫要在意,陛下是為了你……畢竟有我這個外臣在場,”他欲言又止了一番,終是道:“陛下定是覺得……讓我知道九王殿下還活著并被他藏在后宮中,于你而言已是極大的風(fēng)險,倘若再讓我知道你在背后意圖參政,只怕會多生事端……” 我一擺手止住了他的話頭,令程恩綠雪出去看守望風(fēng),安排妥當(dāng)后,我這才滿不在乎道:“我知道,都是我自己做下的事,被他說兩句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br> 蘇喻這才如釋重負(fù)似的,一挑眉一吐氣。 我心想他安慰完我,輪到我安慰他了。 我便拉開了家常,道:“前不久我聽徐熙說了些你家的事,怎么樣,蘇閣老的身子骨還健朗吧?” 說完我也覺得奇怪,明明是安慰,怎么從我口中說出來像是挑釁一樣。 蘇喻倒是不以為意,他微微一笑,道:“俗話說花無百日紅,正是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蘇家歷經(jīng)三朝榮光,運勢終歸有衰弱的一日,我曾勸過家父宜急流勇退,可惜未能如愿,時至今日蘇家還能全身而退,已是我求也求不來的了,實在是多虧了陛下寬厚……” 我正腹誹他的口氣越發(fā)像清涵那般玄乎,他說著說著,忽地話鋒一轉(zhuǎn),問道:“殿下,你的左胸口是否有傷?” 我微微一怔,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 約莫是因為燙傷趕上近來天氣炎熱的緣故,那一處怎么也好不利索,縱然是結(jié)了痂,也依舊時而淌下些血濃,我實在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緣故,仿佛那份疼是那個人給的似的,還有點不愿治好了,橫豎有點賤骨頭,總之,就這般隨它去了。 好在近來鮮卑的戰(zhàn)事讓謝明瀾忙得焦頭爛額,并未發(fā)現(xiàn)這處異常。 蘇喻嘆了口氣,道:“我見你的動作有些奇怪,回去想了很久,也是后來才想通,多半是你身上帶了傷,一牽扯傷處便害疼,故而動作起來總是要借力,你自己不覺得,旁人卻看得一清二楚?!?/br> 我失笑道:“什么旁人,也就你蘇大人這樣仔細(xì)?!?/br> 蘇喻沖我招手道:“下來吧,讓我看看?!?/br> 蘇喻都這么說了,我也沒有推辭,當(dāng)下躍下馬來,在廊下?lián)炝藗€地方坐了,解開了衣襟給他看。 蘇喻只看了一眼,便蹙了眉,一言不發(fā)起身向殿內(nèi)走去。 我在他身后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