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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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撫上那行豎書,指腹下的胸膛是溫熱的,那心跳動著帶來的微顫,也是真實的。 玉和也望著那行字徑自出神,只是他微微一垂首,未束上的發(fā)絲便滑落在我指尖,我緩緩湊上前去,額頭抵著他的頸窩,道:“玉和,人生太短了,也太長了。” 玉和不語,只是撫著我的長發(fā)。 我道:“我很羨慕已經(jīng)逝去的人,死亡的痛苦也許只是一瞬間的事,可是看不到盡頭的活著,才是最大的痛苦。太子哥哥還在時,雖然讀書很辛苦,但我卻活得很輕松,如今,我卻覺得……覺得自己身陷無間地獄,怕是永不能超生。” 我長長出了口氣,道:“玉和,救救我……” 我微側(cè)著低下頭,吻上他的心口,落在那行朱色刺青上。 棲云山上,曾經(jīng)有一片山茶花海,曾是京都府名景之一。 據(jù)說那是一位先祖為了摯愛之人,命人收羅全天下的名種山茶在此種植的,彼時已經(jīng)過了二百年有余。 那一年棲云山的龍脈水道突然堵塞,先帝命人改道,工部勘驗過后回稟,說是若要改就必將經(jīng)過那片花海,權(quán)衡利弊之下,先帝不得不忍痛命人鏟除。 因是先祖所植,先帝便在那年帶了后宮諸人前來棲云山,許是美景最后一現(xiàn)世間這事確屬難得,就連平日養(yǎng)在別苑的謝明瀾都被父皇喚了來,一則是最后一次賞此花海,二則向先祖祝禱,望他體諒。 我至今記得那一日,雖是深冬,卻是艷陽。 父皇同太子時洵在亭內(nèi)下棋,我陪著看了看,卻總是忍不住賣弄之心,縱然在他們面前不敢真的出言攪局,但太子時洵見我欲言又止的模樣總歸嫌煩,便打發(fā)我去玩,莫要煩他。 我應(yīng)了后,對著在一旁奉茶侍候的玉和使眼色,想叫他也找個由頭和我一起退出來玩,可是玉和在外人面前是個妥帖的,他雖看見,也只是在唇角有些按不住的微微笑意,面上只作不見,仍舊眼觀鼻鼻觀心,垂手侍奉在側(cè)。 這些小心思總歸瞞不過太子時洵,他知道我與玉和自小認識,感情頗深,見狀便也揮手讓他退了,和我一道去玩。 我與玉和歡歡喜喜地說了些閑話,又約著去比劍,取劍途中,沿著花海中的長廊正走,又碰到一群侍者簇擁著的謝明瀾。 彼時謝明瀾約莫九歲,本該是愛玩愛鬧的年紀,他卻安靜得要命,烏黑的眸子沉沉的,看什么都只像是“看著”而已。 我知道他因為玉和師父的讖語,平素不得與父母親近,未免可憐,那日我心情又太好,便抱上他去花海中,看我與玉和比劍。 玉和那時也是個少年人,又沒有外人在場,好勝心一起,與我纏斗得不分上下,只打的花海中落英繽紛,煞是好看。 還未待我與他分出個高下,玉和適時賣了個破綻,被我一劍挑飛了劍,我正疑惑,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原是太子妃和云姑娘不知何時來了。 太子妃對我笑道:“九弟武功越發(fā)精進了,哎,若是明瀾日后長成九弟這般瀟灑俊俏的少年郎,再有個美若天仙的……”她頓了頓,見云姑娘面頰緋紅,便也笑著沒了下文,只道:“……那為母者也是足慰平生了。” 說到最后一句,卻是有些感傷之意。 我走過去抱起謝明瀾,將方才打斗中隨手抓的一支山茶花別在他的衣襟上,道:“世子與太子哥哥神肖酷似,日后也定如太子哥哥那般豐神俊朗,龍鳳之姿,豈是臣弟比得上一分的?” 我又將謝明瀾拖了拖,仰頭對他道:“世子殿下定要好好念書習武,日后小皇叔愿為太子哥哥,為你,牽馬墜鐙,開土辟疆,可好?” 我說那話時,實乃全心全意,沒有一絲一毫摻得假。 謝明瀾那時雖然年紀很小,卻約莫有些少年老成,他在我懷中微微揚起下頜,自矜道:“小皇叔的話,我記下了,你也不要忘?!?/br> 在場大人都被他逗笑了,他卻板著臉,仍是那般的神色。 許是那日良辰美景,大家心情都很好,云姑娘在太子妃的鼓勵下,也說愿獻舞一曲。 我問玉和借了樂器,他的觀中只有笛,好在我讀書不用功,樂器這類卻會得雜多,便取了笛來,與云姑娘在這山茶花海間,一人吹笛一人起舞。不論何時回想起來,那場景都像是一場夢。 那日最后,我與玉和二人在花海中停了許久,說不清是否那時已有預(yù)感,我忽然也有些感傷。 我對玉和道:“明年此時,此地將化為溪流,這樣的美景卻是最后一次得見了,人又何嘗不是,今日過后,再想一個不落的共聚于此,怕是難了。” 玉和攏袖站在我的身側(cè),望著遠處,忽然慢慢道:“玉和的道,只修自己,不渡旁人。” 我感傷之際,他卻說這種風涼話,我正想與他辯駁幾句,他卻又道:“只是若是殿下你的話……玉和在一日,便愿陪著你一日,若有朝一日不得不分離,我便將此生修的功德全記在你身上,換……換此生永遠有人陪著你。” 我想了半天,忍不住道:“不對啊,你是太子哥哥的出家代身,你把功德記給我算怎么回事?” 玉和似乎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是天色已暗,我看不太分明。 他道:“我愿給你,也只愿給你,要知這世上有許多人盼著你好,但是唯有我,只盼著你一人好?!?/br> 說罷,他微微一揖,轉(zhuǎn)身走遠了。 唉,玉和啊…… 恍惚的神思飄到多年前的花海舊事,盡管他此刻近在咫尺,我卻仍是有些出神。 我提著下擺,步下棲云山長階,昨日宿醉兼之受寒,今天頭痛欲裂。 蘇喻及玉和俱跟在我身側(cè)又慢一步的距離,沉默地跟著我走了許久。 約莫今日是過于頹瘁了些,蘇喻這樣沉默寡言的人都帶了幾分關(guān)切道:“殿下似乎心情不太好?!?/br> 我緩緩停住腳步,望了望正午的日頭,思忖了半天,側(cè)目問道:“蘇先生,自從我們相識,你何曾見小王心情好過?” 說完,他還沒說什么,反倒是玉和忍不住笑了一聲,我亦是被自己說得更加郁悒。 不過這終究與蘇喻無關(guān),我這話說完又覺得是無名火遷怒他了,人家衣不解帶的留在這里照顧我,我這樣不給面子屬實沒有道理。 于是我又找補了一句:“不過還是多謝蘇先生關(guān)切。” 蘇喻慣來有涵養(yǎng),聞言只是微笑著一頷首,也沒說旁的。 待下了山,我翻身上馬,馬兒是前不久謝明瀾賜給我的鮮卑寶馬,通體純黑,高大剽壯,就是性子有些烈,只愛狂奔,不耐小跑代步,更別提此時還要等我們說話,它焦躁在原地直轉(zhuǎn)著圈。 我勒著韁繩,不得不隨馬繞了一圈,回頭對馬下的玉和道:“你何時回京?” 玉和原本站得不遠不近,見狀走上前來,拉過轡頭,輕輕撫了撫那馬兒的前額,它竟然真的安分下來。 我見他這動作,不知為何聯(lián)想到昨夜他落在我眉間的一吻,也似這般和緩的安撫之意,我一時間竟有些不好意思,又悔起昨夜的失態(tài)來。 玉和微仰起臉,望著我道:“此次觀中接駕開支甚多,又及年關(guān)將至賬目繁雜,待貧道理清雜事,最晚除夕那日,便當回京看望殿下?!?/br> 我道:“知道了,君山銀葉會叫他們備下?!?/br> 說罷,我別過馬頭,蘇喻也對他微微拱手相揖,正要告別離去。 誰知玉和忽像想起什么一般,道:“啊,對了,還有一要事……貧道差點忘了?!?/br> 我道:“要事?怎么?” 玉和從容道:“殿下,蘇先生,棲云山護國觀自建成距今已有千年,上一次修繕已是先帝年間之事,但那次修繕也因時年光景不大好,只修了三清金身,未曾修繕幾座大殿……又及,小觀經(jīng)藏如海,藏經(jīng)樓更須修繕,故而,貧道……” 我越聽越覺得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正欲開口岔開話題,他一搭拂塵,沒給我開口的機會,徑自接了下去:“貧道想著,不妨一次重新修繕本觀,再造伽藍,望二位結(jié)個善緣,認多少都當是隨喜,無量壽福?!?/br> 我默然無語,蘇喻愣了一下,自道:“嗯?伽藍不是典出佛教么?” 玉和要錢都要到跟前了,蘇喻還在琢磨這種事,我越發(fā)對他另眼相看。 玉和端著一派高深模樣,道:“無量壽福,佛道同源,蘇先生何必執(zhí)相?!?/br> 蘇喻正色道:“多謝國師大人指教?!彼D了頓,又道:“只是蘇某俸祿微薄,又皆用于為百姓義診贈藥,故而實在無余力相助,蘇某雖參不破生死,但想來三清天尊慈悲為懷,亦不會怪罪于在下,還望國師大人莫要見怪?!?/br> 蘇喻這個人平日斯斯文文,我們都當他是個臉皮薄的,他此言一出,別說是我,就連玉和都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之色。估計他也沒想到蘇喻這樣的人,被堂堂國師要錢要到臉上,竟然好意思不給錢。 玉和馬上為自己鋪上臺階,含笑道:“自然自然,蘇先生義診贈藥更是善舉,大善之舉?!?/br> 兩人便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恭維起來。 玉和見蘇喻不給錢,說著說著又將話頭帶到我身上。 我只覺牙酸,道:“小王亦是俸祿微薄,閑錢是沒有了,閑人倒是有一個,不妨撥了君蘭來為你出力吧?!?/br> 這次卻換蘇喻一怔。 玉和知曉君蘭性子莽撞,皺眉道:“君蘭若來了,小觀怕是再無清凈之日了?!?/br> 蘇喻聞言更是有些窘迫之色,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卻見他微微垂下目光,耳尖又紅了。 一路策馬,回到京都府,我本欲和蘇喻在城外分別,可是一問之下,他回營,我回府,偏偏又在一條道上,只得又同行了。 剛到我王府門前,我還來不及和蘇喻說幾句告別的客氣話,就見大門前倒著一架木梯子,再抬眼一看,我那侍女綠雪正坐在高高的屋檐上,看見了我,直沖我招手。 顧不得蘇喻,我連忙下馬走了過去,仰頭對她道:“又在胡鬧什么?還不快下來!” 就這樣不輕不重的一句,誰知綠雪倒先搶白道:“王爺,還不是您臨走時說的!”說著,她學起我的神情語氣:“‘你們要實在閑著沒事干,就去里外灑掃灑掃?!疫@不是聽您的才去擦牌匾,誰知道梯子倒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翻上屋檐,估計要摔斷腿!” 我被這話噎得無話可說,無奈道:“好,綠雪乖,本王隨口一說,你未免也忒實在,這么高多危險,快下來?!?/br> 說著,我見門房無人,不知道她那兩個哥哥哪去了,只得認命自己去為她拾梯子。 綠雪這才露出個笑來,一邊小心翼翼地往下蹭,一邊抱怨道:“昨天王爺您走時說好當日就歸,您不回來,總該派人來傳個話兒,我們怪擔心——” 話還未說完,綠雪突然驚呼一聲,竟是一腳踩空,從屋檐上跌了下來。 我瞬間扔下梯子,順手一把攔腰接住了她。 緊急之下,不知是舊傷未愈,還是趕上了寸勁兒,綠雪是接在懷中了,就是我左邊肩胛處驟然一疼。 我暗中咬了咬牙,面上不露,把綠雪放下來,對不遠處的蘇喻道:“蘇先生見笑了,若無緊要事,不如喝杯茶再走?” 蘇喻已然在剛才下了馬,此刻快步過來,道了一聲“失禮”,不待我反應(yīng),便一手按住我的肩胛,一手抓著我的手肘向后一推,我只覺疼得眼前一黑,忍不住悶哼一聲。 蘇喻憂心忡忡道:“還請殿下進府,褪了衣讓下官看看肩膀?!?/br> 我擋開綠雪為我擦汗的手帕,想到自打重逢了蘇喻,我這大病小傷就沒好利索過,雖知與人家毫無干系,但一時也有些蕭索之意,不自覺帶了幾分譏誚口氣道:“蘇先生,別治肩膀了,先給小王治治倒霉吧?!?/br> 不知這句自暴自棄的喪氣話,蘇喻是覺得哪里好笑。 他先是一愣神,然后忍不住彎了唇角,可能是想到君子端方如他不該因此笑出來,又極力抿了唇,只是那笑意沒有按住,仍是從他眼中流露出來了。 我蹙眉不解地看他,他與我一對視,仿佛因此生出了幾分羞愧,忙偏過臉,只平穩(wěn)著聲調(diào)道:“殿下請?!?/br> 不一刻,我抱著枕頭趴在床上,蘇喻坐在床側(cè),為我褪去衣裳,一手按著我的肩胛,一手緩緩拉扯著我的手臂,向各個方向伸展著。 綠雪站在一邊緊張地直掉淚,口中直念“阿彌陀佛”。 我沖門口揚了揚下巴,對她道:“你先出去吧,下次登高爬梯的事叫你哥哥或者君蘭去做,你若是摔瘸了——啊對,他們?nèi)四???/br> 綠雪拭了淚,道:“君蘭說不放心你,一大早就往棲云山接你去了,多半和你走岔了,我哥哥看到備的君山銀葉沒了,就去茶莊了?!?/br> 我道:“走得真干凈,好歹留個門子……” 卻聽蘇喻適時道:“殿下,下官的正骨手法較為生疏,只是殿下傷情耽擱不得,等不及找熟手來了,殿下忍著些?!?/br> “嗯?啊——”我還沒聽明白,只聽肩膀一聲脆響,我登時汗如雨下,綠雪忙上前為我拭汗。 蘇喻手上不停,我只覺肩膀一陣痛過一陣,忙道:“蘇先生輕點!不不不我不行……啊——疼……疼!疼!你慢些!??!你到底行不行……” 蘇喻道:“殿下再忍忍……” 見他毫無停手的意思,只用力擺弄我的手臂,我只得咬住被褥,雖止了話頭,卻忍不住喘息和呻吟,突然間,臥室的門猛地被人一把推開。 我痛得沒力氣回頭,只覺自己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只有喘息的力氣,突然感覺蘇喻動作一停,驟然放開了我,朗聲道:“參見陛下?!?/br> 又聽綠雪也道:“民女參見陛下?!?/br> 我心中一驚,強撐著轉(zhuǎn)過頭,只見謝明瀾鐵青著臉色僵在門口,神情精彩極了,更為精彩的是,蘇喻對著謝明瀾身后一個中年人深揖下去,口中道:“父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