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忍耐
登基大典結(jié)束的當(dāng)天晚上,鳳止歌就接到了宮里傳來的旨意,道是寒季杳有要事要與鳳止歌商議,要鳳止歌連夜進宮去。 寒季杳登基,雖然晉封的旨意還沒下來,但鳳止歌如今也是妥妥的大長公主了,再加上前些年太祖太宗兩位帝王對鳳止歌的寵愛,旁人自然不會對鳳止歌連夜進宮多想什么。 但旁人不多想,身為當(dāng)事人,又對寒季杳的心思再明白不過,鳳止歌與蕭靖北自然不可能認為寒季杳是真的有要事相商。 如今的大慶朝一派平靜,本就沒什么大事需要鳳止歌出面,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又怎么可能連一晚上都等不了,非得要鳳止歌連夜進宮? 恐怕,有要事相商只是個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寒季杳在忍耐了十年之后,以為現(xiàn)在他足以隨心所欲的做任何事,所以再也不想忍耐了吧? 接完旨,鳳止歌和蕭靖北面上表情便冷了下來。 對鳳止歌來說,寒季杳是她的親侄兒,所以這些年哪怕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思有些不正,她也多是抱著寬容的態(tài)度,只是想著盡可能的回避寒季杳,減少與他見面的機會,時間長了寒季杳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但如今看來,她的想法顯然太過天真了。 整整十年,寒季杳沒有在旁人面前顯露半點對鳳止歌的心思,人一輩子又能有幾個十年,寒季杳的心思之深沉由此可見。 寒老爺子與寒凌在世時,寒季杳孔知道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坐視他對自己的姑姑動心思,所以寒季杳在他們面前都掩飾得很好,如今寒凌才駕崩,登基大典也才結(jié)束,他就再也壓不下心里膨脹的欲、望了嗎? 或許應(yīng)該說,如今的寒季杳是真的將他自己當(dāng)作了天下的主宰,認定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做想做的事。 鳳止歌冷哼了一聲,眼中有些許失望。 不管怎么說,寒季杳這個人選,當(dāng)初是父親與兄長定下來的,若是父親和兄長知道寒季杳在他們走后就如此行事,不知道得有多失望。 不過…… 如今能在身份上壓寒季杳一頭的,也只有鳳止歌與寒曄兩人了。 父親與兄長都不在了,鳳止歌并不介意以姑姑的身份,好好教教大慶朝這位新鮮出爐的皇帝,什么事該做,什么人不該惦記。 簡單的裝扮了一番,鳳止歌與蕭靖北便進了宮。 寒季杳早就對此有過吩咐,是以兩人這一路走得很是順暢,最后來到了乾清宮外。 候在乾清宮外的仍是林公公,大武朝換成了大慶朝,但林公公卻像是宮里的常青樹一般,不僅得了大慶朝太祖太宗兩任帝王的信任,就算如今皇帝換成了寒季杳,他也依然是寒季杳身邊最受寵信的司禮監(jiān)掌印大太監(jiān)。 只不過,十年過去了,林公公到底已經(jīng)現(xiàn)出老邁之色,一些不是太重要的事也都交給了下面的小太監(jiān)。 在這個時候,林公公會出現(xiàn)在乾清宮外,已經(jīng)足以表明寒季杳對這次與鳳止歌的會面有多看重了。 看到鳳止歌與蕭靖北聯(lián)袂出現(xiàn),林公公毫不驚訝的笑了笑,滿臉都是染了時光印記的皺紋。 “皇后娘娘。” 哪怕又過了十年,林公公仍沒改掉對鳳止歌的稱呼。 立于鳳止歌身邊的蕭靖北聞言略皺了眉頭,如今的皇帝可是寒季杳,林公公稱鳳止歌為“皇后娘娘”,這怎么聽,都讓人覺得很是別扭。 蕭靖北不喜歡鳳止歌與寒季杳扯上任何關(guān)系,自然也不會喜歡這種讓人一聽就會將兩人聯(lián)系起來的稱呼。 不過,看了看一臉欣慰坦然的林公公,再看了看欣然接受這個稱呼的鳳止歌,蕭靖北到底還是沒有說什么。 他的反應(yīng),倒叫林公公眼中多了幾分欣賞。 鳳止歌看著林公公那張爬滿皺紋的臉,突然就有些心生感慨,這么多年過去,當(dāng)初的老朋友越來越少,唯一留到現(xiàn)在的,也就只有林公公了。 “天成,這件事了了之后,你就隨我一起出宮吧,在這大慶朝,沒有任何人能動得了我,你不需要再守在宮里?!兵P止歌溫聲道。 林公公進宮之前的名字就叫林天成。 幾十年來都只被人喚作林公公,再次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公公也不由微微恍惚了一陣。 這么多年過去,如今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還會記得他當(dāng)初的名字吧? 然后,林公公才對著鳳止歌露出一個帶著輕松之意的笑容,又輕輕點了點頭。 林公公對鳳止歌的感情很復(fù)雜,有對寒素當(dāng)初救命之恩的感激,也有對她當(dāng)初那樣于宮里死去的惋惜與憤怒,更兼具敬佩仰慕等諸多情緒,到后來,則盡數(shù)轉(zhuǎn)換成要留在宮里幫上鳳止歌一把的決心。 他也知道,到得如今,他心目中的皇后娘娘早已扎根于大慶朝,更不會因任何人而有所畏懼,那,他也確實應(yīng)該功成身退了。 也許,他還可以趁著余生,繼續(xù)伺候在皇后娘娘身邊? 面上笑容加深,林公公又點了點頭,才轉(zhuǎn)身入了乾清宮向寒季杳稟報。 乾清宮是歷代帝王的寢宮,寒季杳召鳳止歌來這里見面,這本就算得上是違禮,他想做些什么更是一目了然。 得到林公公稟報時,寒季杳其實已經(jīng)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一直到現(xiàn)在,寒季杳都仍記得他當(dāng)初想要努力往上攀登的初衷。 那個時候的鳳止歌剛與蕭靖北成親沒多久,但寒季杳對鳳止歌的執(zhí)念卻早已深深扎根于心底,他也認識到若是手中沒有憑仗,他這輩子也許都不可能有達成所愿的那一天。 所以,在得知祖父與父親要在家中選出那樣一個“人選”時,他才會那般熱衷的表現(xiàn)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哪怕他那時其實并不清楚成為那個人選意味著什么。 因為是早就被選定的,早在寒老爺子登基時,寒季杳就直接被封為了皇太孫,后來又在寒凌登上皇位之后封了皇太子。 在所有人眼里,寒季杳都無疑是一帆風(fēng)順的,一出生就是寒家這種大世族的嫡枝少爺,二十來歲寒家就一躍成為皇族,他自己更是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成為皇太孫、皇太子,又十年之后成為了大慶朝至高無上的皇帝。 可是,只有寒季杳自己知道,這十年來,他心里到底隱忍了多少。 為了儲位更加穩(wěn)固,他在成為太子那一年就迎娶了一位朝中重臣的嫡女為太子妃,又為了得到更多朝臣的支持,他先后納了好幾位姬妾進東宮,甚至為了讓朝中大臣不至于有太子無后的擔(dān)憂,他的太子妃在大婚一年之后就生下了嫡子,另外幾位姬妾也都先后生下了兒女。 許是趙天南當(dāng)初無子帶來的后果太過嚴重,寒季杳膝下兒女不少確實讓朝中諸大臣松了一口氣,他的儲位也因此而更加穩(wěn)固。 妻妾成群,兒女成雙,地位穩(wěn)固,只等著將來接掌皇位,大慶朝的男兒,鮮少有不羨慕太子寒季杳的好命的。 但在這樣的好命之中,寒季杳卻覺得自己活得越來越壓抑,心里更是始終有一塊地方長年處于不能被陽光照到的陰冷潮濕之中。 他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當(dāng)年那個目標(biāo),為了心中的那份舍不下的執(zhí)念,可為何,結(jié)果卻是他看起來與他心中所想的那個人漸行漸遠? 他的太子妃,如今應(yīng)該是他的皇后,娘家算得上是朝中的中流砥柱,現(xiàn)在又生下了嫡長子,絕對不可能是他能隨意找個理由休棄的人,他的另外幾們嬪妃,憑著膝下兒女,這些年在宮里也都牢牢占據(jù)了一席之位。 有這么多人在,他就算成功用皇權(quán)壓制住了鳳止歌,又怎么可能讓這么多的女人給鳳止歌讓位? 可是,他當(dāng)初確實是想登基之后就讓鳳止歌成為自己獨一無二的皇后的! 從寒凌駕崩之后,寒季杳就一直在試圖想要解開這個結(jié),但他發(fā)現(xiàn)無論他怎么做似乎都只是在做無用功。 一直到他在乾清宮里等著鳳止歌來見他,他也沒想好要如何處理這個問題。 但哪怕是這樣,他也依然讓人去了安國公府傳鳳止歌進宮。 他已經(jīng)忍耐了十年,絕對不能再繼續(xù)忍耐下去,他要讓鳳止歌成為他后宮的一員,他要叫所有人都知道鳳止歌是他的女人! 至于,那些必然到來的有悖倫常的指責(zé),奪臣子之妻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他不想去想,也不需要去想。 如今的大慶朝,他才是主宰,他說的話就是圣旨,只是想要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女人,難道他的臣子也能攔在他面前嗎? 他手中握著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難道還不能留下一個女人? 只要看看他如今所居的氣勢恢宏的乾清宮,寒季杳心里就充滿了信心。 又打發(fā)了一個坤寧宮遣來詢問是否宿在皇后那里的宮女,以及一個嬪妃派來送湯水的太監(jiān),寒季杳才等到了林公公的稟報。 “快請她進來?!焙捐寐曇糁型钢鼻?。 對于鳳止歌,他只用了一個“她”字來指代,而在從前他還是太孫太子的時候,無論何時提到鳳止歌,他都一概是恭恭敬敬的要喚一聲“姑姑”的。 他以為他傳下去的旨意說得清楚,是讓鳳止歌獨自一人進宮,所以,在看到鳳止歌與蕭靖北并排著走進來時,寒季杳的面色瞬間便陰沉下來,原先的那點雀躍更是被他心里那驟起的狂風(fēng)暴雨盡數(shù)壓下。 眼中一冷,寒季杳瞪向在他心中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蕭靖北,許是因為登基的原因,一雙眼看著比從前要更顯威勢。 “沒有朕的宣召,你怎么進來的?”寒季杳冷聲質(zhì)問。 鳳止歌與蕭靖北都未向寒季杳行禮,蕭靖北雙眼直視著寒季杳,哪怕一個字也沒說,亦足以叫寒季杳感受到他的挑釁。 正因憤怒與嫉妒而呼吸急促時,鳳止歌抬眼看了看他,語氣平淡如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一般,“季杳,你無禮了,你應(yīng)該叫他一聲姑父?!?/br> 寒季杳聞言一窒。 他望向鳳止歌,仔細打量了她一番。 似乎,哪怕他已經(jīng)登基為帝,但在鳳止歌眼里,他也沒找到任何對皇權(quán)、對他這個人的敬畏。 驚訝過后,寒季杳心里更多的是憤怒。 迫于寒老爺子與寒凌的壓力,寒季杳這些年沒少稱鳳止歌為姑姑,但是對于蕭靖北,他卻是從來沒喚過一聲姑父。 而現(xiàn)在,鳳止歌居然如此平淡的指責(zé)他無禮,更要他叫蕭靖北姑父? 寒季杳也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心情,只知道憤怒、嫉妒、不甘等等諸多負面情緒在他心里不停翻涌,讓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幾欲發(fā)狂。 怪異的一笑,寒季杳那張因時光的洗禮而顯得成熟穩(wěn)重的英俊臉龐有些扭曲起來,他一雙眼緊緊盯著鳳止歌,“止歌,你知道,這十年來,我忍耐得有多辛苦嗎?” “你應(yīng)該叫我姑姑?!兵P止歌的聲音仍不起波瀾。 但寒季杳卻仿佛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一般,繼續(xù)用那種有些扭曲又有些尖銳的聲音道:“明明我們的相遇是那樣的美好,明明我們十分般配,卻因為那本來就不該存在的姑侄關(guān)系而不能成為夫妻?”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成為大慶朝的帝王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只有登上皇位,我才有能力打破所有阻礙得到你……” “你看,如今,你不就已經(jīng)來到我身邊了嗎?” 說到最后,寒季杳的一張臉驀地變得柔和起來,臉上的表情甚至還能算得上是溫柔而多情的,他站起身,一步步往鳳止歌走去,仿佛眼里只能看到鳳止歌一個人般。 鳳止歌微微皺了皺眉。 在她看來,寒季杳顯然有些不正常,甚至可以說他此時分明是有些病態(tài)的。 明明,當(dāng)初的她與寒季杳并沒有過多的交集,寒季杳怎么就會對她有如此執(zhí)念? 或者說,其實寒季杳之所以一直保持著這份執(zhí)念,并不是因為他真的就對她情根深種,而是因為他從來不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