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爭吵(月票30+)
在此之前,蘇沉魚怎么也沒想到,在她心里從來都沒沉迷于美色之中的皇上,竟然有一天會向她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身為天子,卻想通過旁人見到另外一名女子,除了他想將這女子納進宮里,蘇沉魚想不到此事還能有什么其他解釋。 難道,皇上之前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為宮里的女人沒對他的胃口? 這個想法只在腦中輕輕一晃,便被蘇沉魚趕出了腦海里,畢竟,她自己也是那“宮里的女人”其中一員。 正因為趙天南從前表現(xiàn)出來的不喜女色,才讓蘇沉魚這時更加憤怒。 皇上在說出這句話時,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她這個皇后的臉面? 叫自己這個正宮皇后將人召到坤寧宮里來供皇上相看,若是有一天那位素未謀面的鳳家大姑娘真的成了后宮中的一員,這滿后宮的嬪妃會如何看待她這個皇后? 專為皇上拉皮條的皇后? 只要一想到也許有一天,自己會被旁人冠以這樣骯臟的字眼,蘇皇后便氣得有些渾身發(fā)抖。 因為生氣,蘇皇后一時之間便有些口不擇言,不僅生硬的拒絕了趙天南的要求,心氣不順之下還繼續(xù)道:“不知那位鳳家大姑娘到底長了怎樣的花容月貌,居然惹得皇上特意為她向臣妾提出這樣的要求?皇上若是覺得后宮的嬪妃太少,臣妾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正好咱們大武朝立國之后還沒有大肆選秀過,皇上只要開了這個口,自然會有顏色更好更年輕的女子進到宮里來,又何必出臣妾提出這樣的要求?” 到底還是記得面前之人不僅是自己的夫君,還是這大武朝江山的主人,即使是心中羞怒交加,蘇皇后說話之間仍多有收斂。 只不過,蘇皇后自以為的收斂之下的言語,聽在趙天南耳中卻顯得尤其的刺耳。 他是這天下的主人,別說他只是想見一見那位鳳家大姑娘好驗證心里的想法,并無其他的心思,就算他真的是有意想要將人收進宮里,作為母儀天下的皇后,蘇沉魚難道不應該笑著將人送到他身邊來嗎? 什么時候,他這個天子,居然還要受一個依靠著他生存的女人的指責? 趙天南面上一冷,二十幾年帝王生涯培養(yǎng)出來的威嚴便由此散發(fā)出來,直駭?shù)锰K皇后心中一顫,即使仍不覺得自己說得有錯,卻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來。 “看來朕這些年是太過放縱你了,你說對嗎,皇后?” 趙天南一雙眼平靜無波地看向蘇皇后,雖然口中稱著“皇后”,但聽其語氣,卻明顯透露著一種“你這個皇后都只是因為我存在,只要我一句話,你這個皇后隨時都能變得一無所有”的意思。 蘇沉魚雖然因這二十幾年都未受過磨難而仍存著些天真,但到底不是真的沒有眼色,趙天南只透出這么點意味,便足以叫她領會他話中的意思了。 面上猛地一白,蘇沉魚心中焦急之下,有心想要向趙天南開口解釋些什么,偏偏又無從說起,雙唇張張合合了許久,卻仍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趙天南當然不會因為這件事便有了諸如廢后之類的想法,雖然他從來都只是將被冠以皇后之名的蘇沉魚當作是一個任他擺放的玩偶,但畢竟這二十幾年來,這個玩偶還算是聽話。 只不過,看皇后今天的表現(xiàn),他認為確實有必要敲打皇后一番。 雙眼微微瞇起,薄薄的嘴唇輕輕一抿,趙天南道:“這么多年來,朕一直以為,皇后該是個端莊賢惠的大度之人,不然何以能母儀天下,為天下女子的表率,你覺得呢?” 話里的稱呼雖然只有一個“皇后”和一個“你”,表露出的意思卻顯然不簡單,明顯有若是蘇沉魚做不到端莊賢惠大度,便隨時能換一個比她做得更好之人的意思。 趙天南表達得如此明白,蘇沉魚自然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平常,蘇沉魚也許就先解釋一番,然后向趙天南低頭認錯了,可偏偏她今天先是對趙天南的到來有了太多的期盼,如此反差之下,接受能力自然便較平常低了幾分。 因此,趙天南話中隱含著的威脅之意并未能讓蘇沉魚服軟,反而激得她心頭怒火更甚之前。 “皇上心里的皇后自然是端莊賢惠大氣無雙的,臣妾也有那自知之明,就算是拍馬也及不上分毫?!碧K皇后的背突然挺得筆直,便仿如即將進行的是一場戰(zhàn)爭一般,“只是皇上大概忘了,您心里的那位皇后早就已經(jīng)在二十幾年前就死了,任是再怎么鳳華無雙的女子,她如今也只是個死人!” 說到后來,蘇皇后胸脯急劇的起伏,明顯情緒十分激動。 這些話憋在蘇皇后心里已經(jīng)二十幾年了,如今一口氣全部說出來,哪怕明知道這些話會惹怒趙天南,她仍覺得心中暢快無比。 蘇皇后沒猜錯,她的這番話確實惹怒了趙天南。 這么多年來,因為趙天南的不能與外人道的忌諱,滿京城都再無人敢提及寒素其人,當年那般耀眼的女子,在這些年里竟如銷聲匿跡一般,甚至都有些讓人懷疑那些年是不是真的出現(xiàn)過這樣一名女子。 那個名為寒素的女子自然是真實存在過的。 只是,如今已經(jīng)被很多人遺忘了而已。 這些年來,皇后從來沒膽及過寒素這個人,趙天南一度以為蘇皇后根本就不知道當初有過這樣一個人,畢竟蘇家當年本就只是最底層的小吏之家而已,無法接觸到大武朝上層的他們不知道寒素其人自是再正常不過。 只是沒想到,原來不是蘇皇后不知道,而是她將一切都壓在了心底。 裝作不知道一個人二十幾年,那個人還是上了大武朝皇家玉牒的元后,趙天南這時候想想,也不由對蘇皇后有些側目。 這么多年她都沒在自己面前露出過端倪,別的不說,至少這偽裝的本事,蘇皇后是一點也不差的。 不過,詫異歸詫異,該有的憤怒趙天南卻是一點也沒少。 多年來,他早已經(jīng)習慣在任何地方都不會聽旁人提起寒素,如今蘇沉魚竟然當著他的面說出來,這讓趙天南有一種被挑戰(zhàn)了權威的憤怒。 猛然起身,趙天南居高臨下地看著蘇沉魚,冷冷地道,“看來朕是真的小瞧了你,這么多年來倒真是叫你裝得辛苦了。” 話說開之前,蘇皇后還有些擔心趙天南的反應,但到了此刻,她心里的那些懼怕與擔憂卻仿佛都煙消云散般再不存在,她平定了下自己的情緒,二十幾年來第一次直視她當作是天的趙天南。 “皇上這樣說來,臣妾是不是該多謝皇上的體諒?”蘇沉魚冷笑一聲,“這些年來雖然沒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寒素這個名字,但一個人存在過,又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跡,更何況還是那樣一個輾壓世間絕大多數(shù)男人的女子,臣妾會知道她,似乎也是不足為奇的事吧?!?/br> 蘇沉魚這樣說著的同時,眼中便帶了些諷刺。 當年寒素之死引起的轟動對親生的大武朝來說不下于一場超級地震,而寒素的死因也一直沒能得到任何人的證實,以致外界因此而眾說紛紜。 蘇沉魚并不太懂什么國家大事朝野之爭,但作為一個女人,她有著最為敏銳的直覺,寒素之死必然與眼前受利最大的趙天南有關。 連寒素那樣的女子都能死于趙天南的手段之下,想到這一點,蘇沉魚心里便驟然輕松了許多,比起寒素來,她如今的現(xiàn)狀也算不得太差吧? 再說趙天南。 即使正處于盛怒之中,趙天南仍因蘇沉魚那句“輾壓世間絕大多數(shù)男人”而皺眉。 明明她說的是事實,但聽在趙天南耳里,卻怎么都覺得刺耳。 也許,是因為他自己便是蘇沉魚口中那被輾壓的男人? 這個想法令趙天南心里更為憤怒。 大武朝這大好的江山,是他親手打下來的,為此,那十幾年里他不知道多少次與死神的鐮刀擦肩而過。 可為何,世人都會以為,一個女子的功勞大過于他? 最令趙天南無法忍受的,其實也就是這一點。 他無法接受,在世人的眼中,他還及不上一個女人。 即使,那個女人將會是與他攜手走過一生的人。 即使,他對這個女人,其實也是既敬且愛。 他之所以會在寒素的酒里下藥,其實也就出于此。 寒素死后的這二十幾年,雖然聽不得旁人在自己耳邊提起這個名字,但他有時候也會想象,如果寒素沒死,他們并肩共享這他們一起打下來的江山,這該是何等美妙的事。 擁有了江山,卻發(fā)現(xiàn)沒有人可以與自己一起分享,這其實也是一種痛苦。 每到這個時候,趙天南總會后悔得不能自已。 可是,在后悔過后,他也總能找到各種理由來說服自已當初做得沒錯。 寒素明明是個女人,在這個女人只能作為男人附庸而存在的年代,她為何就不能如這世間的其他女子那般,只安安分分的在家中相夫教子。 他在外為了未來而拼搏,她在家中素手作湯羹,待他將打下的江山盡數(shù)捧到她跟前,她看著他喜極而泣,從此兩人睥睨著天下人攀向最高處,這樣的日子不是很好嗎? 可為何,這世間大多數(shù)女子都能做到的事,寒素就不能做到呢? 因為他們之間那一紙婚約,寒氏一族舉族之力助他成就大業(yè),她明明該是個弱不禁風的閨閣千金,身手卻讓他這個自詡征戰(zhàn)無數(shù)的人看了自慚形穢。 她訓練出來的士兵足以以一當幾,她一手培養(yǎng)的暗衛(wèi)讓世族再不敢提及自家的死士,她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比最悍勇的將士都好,她想出來的計策讓軍中所有謀士齊聲禁言…… 當年的寒素留下的傳說立下的功勞實在是太多,多得讓他這個后來的天子想要忽略都難。 這樣的一個女子,換了任何人,想到將要與她同床共枕一輩子,恐怕都會覺得心里不安吧? 二十幾年來,用著這樣的理由,趙天南一次又一次的說服了自已。 可是此刻,直視蘇皇后眼中的諷刺,他卻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連在他心里并不聰明的蘇皇后都能確信寒素之死與他脫不開干系,那么在旁人眼中,他自以為是的遮掩,會不會根本就與小丑無異? 想到這個,趙天南突然便控制不住的暴怒起來。 猛地上前兩步,趙天南臉沉似水地伸出手一把扼住蘇皇后的咽喉,根根深青色的筋絡在他那雙有力的手上隱現(xiàn),幾個字便如被擠出牙縫般一字一頓地道:“你好大的膽子!” 蘇皇后不是什么不怕死的人,但到了這時候,她反倒不再去想這些,即使因為被趙天南扼著咽喉呼吸不暢而咳嗽不斷,臉漲得通紅卻仍保持著此前那帶著諷刺的笑意,“皇上這是心虛了嗎,臣妾可是什么也沒說過呀?!?/br> 那心虛兩個字便如一支利箭般,直射入趙天南的心底。 他手上一松,但隨即卻掐得更緊了,尤其是看到蘇皇后面上那笑意時,更是恨不得一巴掌把那笑容打散,或者干脆手上再用些力直接將蘇皇后掐死。 只是…… 就在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林公公的聲音。 “皇上,時辰到了?!?/br> 林公公只說了這幾個字,卻令趙天南立即松開了手。 蘇皇后也因此而重歸自由,她身子驀地一軟,一聲轟響后軟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同時雙手撫上咽喉劇烈咳嗽不止。 趙天南冷冷看了她一眼,“這次就暫且放過你,若是還如此不知本分,朕也不介意宮里再死一個皇后。” 說完,趙天南再也不屑看蘇沉魚一眼,毫不留戀地拂袖離去。 坤寧宮正殿里,蘇皇后看著趙天南的背影,眼中的傷心與絕望幾乎要溢出來。 二十幾年了,她以為在趙天南心里她總是與其他后宮佳麗有些許的不同,只是如今看來,哪怕寒素早就已經(jīng)死了,哪怕趙天南對寒素之死本就心里有愧,他的眼中也再容不得任何女人的身影。 蘇皇后只覺得,自已的一顆原本火熱的心在這樣的絕望之中漸漸冷凝成冰。 許久之后,將手自喉間拿開,平靜下來的蘇皇后想起之前的沖動,面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她不是早就已經(jīng)認清楚了,只想在宮里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去嗎,怎么事到臨頭了,卻仍是這般不自量力? 只今天的一時沖動,便讓蘇皇后心里保留著的那點天真盡數(shù)被毀去。 在這深宮里,所有的沖動,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理智漸漸回到體內(nèi),想起之前林公公那并無什么異樣的一句話,蘇皇后心里卻多了幾分淡淡的怪異感。 她與趙天南的爭吵之聲絕對不小,相信林公公也不會聽不到,而明知道里面正發(fā)生著什么,林公公仍在那樣的時候出言提醒,想必,他一定十分確信他所提的事對趙天南來說很是重要。 時辰到了。 到了做什么事的時辰? 正是人月團圓的中秋之日,有什么事重要到讓林公公不惜出言打斷她與趙天南之間的爭執(zhí)? 蘇皇后心里下意識的便是一突。 有了今天的事,她從前暗藏于心的那點期望自然不復存在了。 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突然發(fā)現(xiàn),雖然她與趙天南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可她似乎從來就沒有觸到過那個男人分毫。 她是不是應該,派人去好好探探趙天南今天的行蹤呢? 雖然理智告訴蘇皇后才有過這樣的爭執(zhí),她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但早在理智發(fā)揮作用之前,她就已經(jīng)開口了。 “來人!”蘇皇后道。 雖然不受寵,但到底是正宮皇后,蘇皇后手里也是有幾個可用之人的。 聽到吩咐,自然便有蘇皇后的心腹之人上前聽令。 “派幾個人小心探著皇上今日出了坤寧宮之后的行蹤?!?/br> 這個命令明顯讓聽令之人十分意外。 探查皇上的行蹤,這可不是件小事,若是有個萬一,這可是要被問斬的。 只是,看到蘇皇后面上的不容置疑,那人幾番思索之下,也沒將到路邊的規(guī)勸說出口來,而是領命退了下去。 再說正被蘇皇后吩咐了人要打探行蹤的趙天南。 聽到林公公的提醒,他扔下狼狽不堪的蘇皇后便徑直離開了坤寧宮,只是到底在坤寧宮里太過憤怒,直到離坤寧宮很遠,趙天南身上傳來的低氣壓仍有著十足的壓迫感。 林公公一邊隨著趙天南的腳步往前走,一邊神色謙卑的低頭道:“奴才該死,請皇上恕罪。老奴本不該打攪皇上與娘娘說話,只是如今時辰已是不早,若不快些出發(fā),恐怕……” 趙天南面上那難看的表情因為林公公的話而松緩了幾分,“你做得沒錯,與那愚婦相比,當然是……更重要……” 中間幾個字說得模糊,叫人有些聽不清。 但林公公顯然是知道趙天南在說什么的,他低下頭,面上神色更為恭敬,只那低垂著的眼里卻是愈發(f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