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季杳到底也沒跟去楚風(fēng)館圍觀蘇七是如何伺候人的。

    他覺得，他最應(yīng)該做的，是趕緊回去將這件事告之父親和祖父。

    蘇七的事很快就會傳開，有了這一茬，寒家和蘇家之間恐怕連如今這相安無事的表面都維持不了，哪怕將蘇七弄到楚風(fēng)館之事，是鳳止歌做的，而并非是寒季杳。

    但難道這樣蘇家就會覺得這事與寒家無關(guān)嗎？

    寒季杳不這樣想。

    所以，一與鳳止歌分開，他便徑直回了寒家。

    寒臻的書房里，寒季杳將今天發(fā)生的事都說了一遍，然后便靜立于一旁等著父親和祖父的決斷。

    寒老爺子和寒凌對視一眼，兩人眼中有憤怒，有驚喜，也有迷惘。

    憤怒當(dāng)然是針對蘇七的，往上追溯幾百年，寒家不是沒有敵人，但也從來沒人敢用這樣骯臟的主意算計寒家子弟。

    而驚喜嘛……

    從寒季杳的描述中，兩人大概能猜到寒季杳口中的姑娘便是鳳家大姑娘，只是，這位鳳家大姑娘的行事，雖與素素有些相似，但卻并不與他們印象中的素素完全一臻。

    也正因為如此，兩人簡直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到鳳止歌面前，直接向她問個答案出來。

    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兩人都開始期待起一場生辰宴來，到了那時，他們便能得到一個明確的答復(fù)了吧。

    在寒家地位最高的這兩人完全陷入了對鳳止歌身份的揣測與期待之中，至于寒季杳說的那個蘇七，這樣的人值得他們關(guān)注嗎？

    于是，在寒家的未加干預(yù)之下，只第二天，蘇家七公子在楚風(fēng)館里接客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鳳止歌手下的暗衛(wèi)將她的命令執(zhí)行得很是徹底，蘇七真的被送到了楚風(fēng)館，也足足找了十個好男風(fēng)的恩客來給他捧場，這十個人想必對蘇七的印象都非常深刻，因為從頭到尾蘇七那殺豬般的叫聲就沒停過，想讓人不記得他都不行。

    按說，蘇七本就是常年流連風(fēng)月場所的浪蕩子，這些出入青樓楚館的人大多應(yīng)該都認(rèn)識他，承平伯府乃是皇后母族，即使看在這一點上，應(yīng)該也不會有人真的會在楚風(fēng)館里對他做什么才對。

    但是，怪只怪蘇七平時做人太失敗，這些年仗著自己是皇后的侄子，又是蘇家最得承平伯寵愛的兒子，在外面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正好，這天晚上楚風(fēng)館邀請了不少常來這里的客人，推出新來的小倌。

    當(dāng)蘇七被推上臺，并被介紹今晚會給他找十個恩客時，整個楚風(fēng)館里先是一陣靜默，然后卻又突然沸騰起來。

    就憑蘇七之前打算對寒季杳做的事，就能知道他平時是個什么德行。

    那么多的客人中，幾乎就沒有不知道他是誰的，但是誰也沒想過要幫他一把，反而還因為爭著要做他的恩客而自發(fā)競起價來。

    能把平時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蘇七壓在身下，只用想想，都能讓人興奮不已了。

    至于，事后會不會被承平伯府找麻煩。

    呵，大不了辦事的時候給蘇七蒙上眼睛，再說了，蘇七要是真的服侍了十個恩客，到時候還會不會有力氣記著這些都是個未知數(shù)。

    所以，這天晚上，蘇七就很悲催的在痛苦與慘叫中度過了。

    第二天一早，這個消息便被好事之徒傳了出去。

    皇后娘娘的侄兒居然現(xiàn)身楚風(fēng)館，還是以楚風(fēng)館的小倌這個身份出現(xiàn)在那里的，據(jù)說一夜服侍了十位客人！

    如此勁爆的消息隨即便以瘟疫般的速度傳播了出去。

    承平伯府的人都只覺得仿佛一夜之間就變了天般，似乎只要一出門，旁人的眼光便都會落在他們身上，更伴隨有無數(shù)的竊竊私語。

    待蘇家人知道因由，個個都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世家子弟，卻成了楚風(fēng)館這等地方的小倌，不僅接了客，還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放在任何家族，這也都會是整個家族的恥辱。

    蘇家此前雖然在京城也無名聲可言，甚至家風(fēng)還為許多人所不齒，可那只是因為蘇家的男人好風(fēng)流，而風(fēng)流，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與這次蘇七鬧出來的事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蘇家人有做出回應(yīng)，但這顯然不能阻止流言的傳播，蘇家也由此成了全京城最讓人矚目的人家。

    當(dāng)然了，這個矚目并沒有讓蘇家人覺得驕傲。

    風(fēng)開始時，蘇家上下還想著撐過這段時間，但在第二天蘇七以一副慘遭蹂躪的樣子被人送回蘇家之后，流言非但沒有平息的趨勢，反而還開始愈演愈烈起來。

    名聲這個東西，只要你不是完全不在乎，那便是一把好用至極的刀。

    身為皇后娘娘的母族，蘇家人當(dāng)然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名聲，就算他們真不在乎，也得考慮到皇后娘娘不是？

    沒辦法之下，蘇家人也只有將希望寄托在宮里的皇后身上，只盼皇后能有法子拉上蘇家一把。

    于是，蘇皇后看著在自己面前哭訴不已的蘇夫人，只覺腦仁一陣抽抽的疼，往日里明艷的面容這時也染上幾抹疲憊。

    雖然身在深宮，但蘇皇后的消息比之許多人都要來得靈通，早在蘇夫人進(jìn)宮之前，她就已經(jīng)知道蘇七的事了，這才剛發(fā)了一通脾氣，蘇夫人便遞了牌子入宮求見。

    如果可以，蘇皇后真的不想管蘇家這攤子破事，她雖為國母，但這些年來蘇家不僅沒幫到她一分半點，還時常弄些事出來叫她善后，這么多年下來，蘇皇后心里那點對娘家的念想也就這樣生生被磨得快沒了。

    而這時，蘇夫人仍在哀哀哭泣。

    不同與以往進(jìn)宮總想給蘇皇后添點堵，這次蘇夫人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

    蘇夫人嫁入蘇家這么多年，眼看著丈夫從一個不入流的小吏搖身一變成為承平伯，還沒來得及高興自己成了伯夫人，便首先要面對承平伯轉(zhuǎn)性一般一個接一下抬進(jìn)府里的姨娘外室，又必須接受自己無子的事實，這許多年下來，便是再火熱的一顆心，只怕也該冷透了。

    蘇夫人的心早在將女兒風(fēng)光嫁出去之后就已經(jīng)冷透了。

    這些年，因為承平伯府里男人們那如出一轍的風(fēng)流與荒唐，承平伯府是真的沒什么名聲可言，蘇夫人平日里都沒臉出門應(yīng)酬。

    只是，這次與之前都不同。

    如果說此前承平伯府是京中的笑話，那如今便是那將要被所有人踩到腳底的存在了。

    世家子弟在那等臟地方接客……

    蘇夫人只要想到進(jìn)宮這一路上旁人見到她時面上那似同情似了然的表情，就恨不得打個地洞鉆進(jìn)去。

    “皇后娘娘，這次您可一定要幫幫咱們伯府，否則以后叫我們以后要如何做人？就算是伯府已經(jīng)嫁出去的女兒，恐怕也會受到這件事的帶累?！碧K夫人一邊用絲絹拭著淚，一邊哽咽道。

    蘇夫人最擔(dān)心的，就是這次的事會連累到她已經(jīng)嫁出去的女兒。

    自打蘇夫人進(jìn)到坤寧宮，蘇皇后本就一直在強(qiáng)自忍耐著心中的怒氣，這時是再也忍不住了，保養(yǎng)得宜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尾指上戴著的金絲甲套劃過平整的桌面，發(fā)出一聲刺耳又讓人牙酸的聲音。

    “讓本宮幫忙？”蘇皇后冷笑一聲，眸中怒火幾乎要化作火星落在蘇夫人身上，“這些年來你們?nèi)浅龅膩y子還少嗎，本宮難道不是早就說過讓伯府收斂些，平時將本宮的話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現(xiàn)在出事了就知道讓本宮幫忙，叫本宮這次怎么幫忙？”

    如果可以，蘇皇后真的想將娘家那些爛事都拋到一旁。

    只是，雖然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如今的帝后恩愛和睦，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謂的帝后恩愛只不過是個假象，她蘇沉魚除了有這個皇后的名分便再無其他，無寵無子，若是連娘家也沒有了，那她這個皇后還剩下什么？

    所以，哪怕心里再氣，蘇皇后仍只能強(qiáng)自忍耐。

    “回去告訴承平伯，馬上把那個蘇七逐出蘇家，以后蘇七的事便再與伯府無關(guān)?！碧K皇后也只能想出這么個辦法來。

    如今事情已經(jīng)在京城傳開了，承平伯府的名聲已經(jīng)掉到了稀泥里，想要再撿起來拍干凈，又豈是那么容易的事。

    這個法子，也只不過是能讓承平伯府表面上好看些罷了。

    蘇夫人聞言一怔，然后眼中閃過惱怒與憤恨，“皇后娘娘，這個法子，臣妾早在進(jìn)宮前就已經(jīng)與伯爺說起過，可是伯爺他……”

    想到當(dāng)時承平伯?dāng)嗳痪芙^的樣子，蘇夫人就恨得直咬牙。

    蘇七是承平伯最寵愛的妾室所出，愛屋及烏的，這些年來承平伯也幾乎將蘇七給寵到了天上去，不僅不覺得蘇七平日遛雞斗馬與人爭風(fēng)吃醋有什么不對，反而覺得蘇七不愧是他最寵愛的兒子，就連行事都盡得他的真?zhèn)鳌?/br>
    這次蘇七的事鬧出來之后，蘇夫人就與承平伯商議過，想將蘇七逐出蘇家，如果蘇七不再是蘇家人，那他的所作所為當(dāng)然損害不到承平伯府了。

    只是沒想到，即使蘇七出了這等丑事，承平伯仍然全力護(hù)著他，不僅沒同意蘇夫人的提議，反倒將蘇夫人一頓臭罵，而后又逼著蘇夫人進(jìn)宮找皇后娘娘求助。

    “他還不愿意？”蘇皇后怒瞠著雙眼尖聲喝問一聲，一時間只氣得胸口一陣急劇的起伏。

    這一刻，蘇皇后真的恨不得自己不是出身蘇家。

    好半晌之后，蘇皇后連連深吸了幾口氣，才轉(zhuǎn)而問起另外一個問題，“蘇七這事，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嗎？”

    也不怪蘇皇后會這樣問。

    蘇家在京城雖然沒什么名聲可言，但因為有蘇皇后在，到底還是有幾分臉面，那幕后之人敢這樣算計蘇七，顯然是不將蘇皇后放在眼里。

    還有那楚風(fēng)館，蘇七本就是個風(fēng)流好色之徒，這樣的人蘇皇后可不信楚風(fēng)館的人會不認(rèn)識他，認(rèn)識蘇七，卻仍讓蘇七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出了這種事，哪怕京城這些青樓楚館背后都有權(quán)貴背景，也著實有些說不通。

    其中深意，可就值得深思了。

    這一瞬間，蘇皇后甚至忍不住懷疑，這件事是不是宮里哪位嬪妃為了打她的臉而做的了。

    早在蘇七被送回蘇家，蘇家人就已經(jīng)將之前的事了解了個清楚，所以蘇夫人立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蘇皇后聽了又是一陣的氣急。

    “果然是個小妾養(yǎng)的，真是一灘扶不起的爛泥！”蘇皇后的耐心顯然已經(jīng)被蘇七給磨光了，這時氣急之下也不管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是不是糙得襯不上自己的身份了，“早在七年前本宮就警告過你們，不要去招惹寒家，碰到寒家人都繞著些走，不過是一個從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庶子，也敢去打寒家的主意，寒家的嫡枝嫡子……”

    寒家的嫡枝嫡子，別說是承平伯府的一個庶子了，就算是承平伯，也絕對比不上人家的份量。

    這時候，蘇皇后也不由慶幸起這件事里倒霉的是蘇七了。

    若蘇七真如他打算的那般，將寒季杳抓住送到楚風(fēng)館去，恐怕如今的寒蘇兩家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吧。

    真演變成那樣，別說承平伯府能不能承受得住寒家的怒火了，就是她這個皇后還能不能好好的坐在坤寧宮里都是兩說。

    下意識的，蘇皇后便將蘇七身上發(fā)生的事按在了寒家頭上，壓根兒就沒在意蘇夫人口中那名突然出現(xiàn)的少女。

    一想到這件事是寒家的報復(fù)，蘇皇后的頭就更疼了。

    站在寒家的對立面，她要怎么做才能稍稍挽回一下蘇家這狼藉的名聲？

    蘇皇后無解。

    所以蘇夫人一直到出宮時，也沒能向蘇皇后討到什么好主意。

    要是一般情況下，這件事到了這里，其實就已經(jīng)差不多算是了結(jié)了，既然承平伯不敢將蘇七逐出蘇家，那蘇家也就只能頂著旁人的蔑視，等著京城出現(xiàn)新的熱鬧事件將人們的注意力從蘇家身上轉(zhuǎn)移開。

    時間久了，雖然蘇家的名聲不可能變好些，但好歹也不用總是被人指指點點了吧。

    只不過，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件事還會有一波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余韻。

    事情是這樣的。

    承平伯有一房寵了二十幾年的妾室，那蘇七便是從這妾室的肚子里蹦出來的。

    承平伯本就不是個對兒女負(fù)責(zé)的父親，就從他這些年妾室不斷往府里抬，庶子成打的生卻從來沒認(rèn)真教養(yǎng)過就可以看出來了。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顯然不會是兒女，而是他自己的逍遙快活。

    這些年的承平伯府里最受寵的便是蘇七了，當(dāng)然，這并不是因為承平伯突然有了慈父之心，而是因為他那房寵妾的存在。

    以承平伯府這下室無子亦無寵的情況，那寵妾能二十幾年如一日的得寵，心里自然不會沒有野心，她當(dāng)然希望自己的兒子將來能繼承伯府了，只是沒想到蘇七會突然出了這么件事。

    自打得知蘇七出事，那寵妾便拉著承平伯不撒手，一整日都在承平伯面前哭訴。

    承平伯從來都自詡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又是自己寵愛多年的妾室，會心生憐惜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于是乎，在承平伯府上下都為了蘇七的事而焦頭爛額、顏面無光時，承平伯卻仍有心情與寵妾卿卿我我。

    然后，一通的枕頭風(fēng)之后，在蘇夫人從宮里無功而返之前，承平伯便做出了這樣一個讓蘇家人都覺得頭暈眼花的決定：立蘇七為承平伯府的世子。

    那寵妾可是個聰明人，她也知道如今是個什么形勢，蘇七惹下這么大個亂子，如今蘇夫人都還在為了這件事入宮求皇后娘娘相助呢，若是等蘇夫人從宮里回來，帶回皇后娘娘給的章程，那她的一番心思可不就白費(fèi)了嗎？

    所以，在那寵妾的軟語相求下，承平伯又最快的速度寫了折子，在蘇夫人回來之前便將折子遞進(jìn)了宮。

    待蘇夫人回府得知了這件事，差點沒一個趔趄載倒在地，她為了承平伯府這攤子爛事奔走不停，誰知承平伯卻趁著她不在做出這樣的決定，怎能不讓人寒心？

    從此以后，蘇夫人算是徹底心灰意冷，一心在佛堂里為女兒祈福，再不管承平伯府的任何事。

    當(dāng)然了，這都是后話了。

    這件事的后續(xù)是，承平伯當(dāng)天一早往宮里遞的折子，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怎么的，趙天南沒多久就在御案上看到了這本折子。

    將這折子捏在手里許久，誰也不知道趙天南當(dāng)時在想些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的是，就在同一天，承平伯府便接到了圣旨，正處于旋渦中心的蘇七，從此便一躍成為了承平伯世子。

    承平伯府自然是有人喜有人憂，但看在外人眼里，這一波接一波的笑話可叫人看得直呼精彩，一直到一個月之后，眼瞅著寒夫人的生辰將至，京城里關(guān)天承平伯府的種種熱議都仍四處可聞。

    而這時候，作為始作俑者的鳳止歌，卻是開始梳妝打扮準(zhǔn)備去寒家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