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應(yīng)對
而眾人眼中正在親熱敘舊的楊夫人和慕輕晚,正在進行著這樣一番對話。 “楊夫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兵P止歌淡淡地道。 楊夫人輕“哼”一聲沒有應(yīng)話。 如果說楊夫人對趙幼君是痛恨的話,那她看到鳳止歌時就是感覺嗝應(yīng)得緊了。 恨趙幼君,是因為若不是趙幼君想要借她之手害鳳止歌,那她最鐘愛的兒子就不會受那么大的打擊從而一蹶不振了。 不喜鳳止歌,卻是因她始終認為,追溯源頭,這件事始終還是因為有鳳止歌的存在。 即使明知是她與趙幼君合謀害鳳止歌在先,楊夫人仍然一看到鳳止歌就下意識的皺眉。 說到底,楊夫人和趙幼君都是同一類人,無論何時都不知道反思自己所為,只一味的將過錯全部推到別人身上。 當然了,若是叫楊夫人知道,她的愛子之所以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與錢姨娘胡來,都是因為鳳止歌在其中出了一把力,估計她就不是這等反應(yīng)了。 見楊夫人不吱聲,鳳止歌挑了挑眉,“楊夫人莫非是貴人多忘事,不認識我了?” 楊夫人這才望向鳳止歌,淡淡地道:“大姑娘如此出眾的人兒,只見過一面就令人印象深刻,我又豈會不記得?!?/br> “楊夫人還記得我就好,否則我就要納悶了,楊夫人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就在京城四處散關(guān)于我娘的謠言呢?”鳳止歌撫了撫衣袖上繡著的幾朵小小的迎春花,輕輕笑道。 楊夫人聞言轉(zhuǎn)過頭將慕輕晚細細打量了一遍,才回過頭看向鳳止歌,“當初我確實與人說起過威遠侯夫人的事,但大姑娘也是個明白人,我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事實還是只是謠言,想必大姑娘心里比誰都明白?!?/br> 自從那次賞荷宴上,被算計的鳳止歌不染塵埃的全身而退,而算計她的趙幼君兩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挫,楊夫人就徹底明白了當初乳娘勸她時說的那句“鳳家大姑娘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計的人”的含義。 現(xiàn)在細細想來,當初那個婆子出現(xiàn)得本就離奇,就像是故意引起她注意力似的,若不是如此,她又豈會知道威遠侯府的隱秘之事,就更不可能到京城之后四處散布關(guān)于趙幼君的流言了。 只可惜,她當初一門心思的想看趙幼君倒霉,根本就等不及細思這其中的蹊蹺。 鳳止歌看向楊夫人,唇角牽扯出小小的弧度。 她們所處的這個角落是這花廳里最偏僻的所在,而且其他夫人小姐們坐得離這里都有一段距離,鳳止歌也不怕被旁人聽到她與楊夫人的談話。 鳳眸微揚,鳳止歌出乎楊夫人意料的直接給了個肯定的答案,“楊夫人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沒錯,京城里流傳的前后兩則流言都是真的,你在湖州看到的威遠侯夫人,的確就是當年號稱因病早逝的清平長公主?!?/br> 楊夫人怔住了。 其實在第二則流言傳出,且莫名其妙的背上了那黑鍋之后,楊夫人心里就隱隱有了猜測,說不定那流言當真是屬實。 畢竟,吳明遠之所以能在眾人重圍之下得了吏部的差事,全是因為楊夫人對趙幼君的威脅。 若趙幼君只是個普通的妾室,又怎么可能辦成這件事? 但即便心中早有猜測,這時得到肯定的答復(fù),楊夫人心里的震驚仍沒少半分。 一半是震驚于趙幼君的身份,一半,卻是因為鳳止歌居然如此大咧咧的就將真相告知于她。 雖然與這位鳳家大姑娘接觸的不多,但楊夫人如今也知道,鳳家大姑娘不是那等心中沒有成算之人,那她為何會交此事告訴自己? 楊夫人心中疑惑,隨即問道:“你將這些告訴我,就不怕我說出去?” 鳳止歌似笑非笑的看向楊夫人,眸光似水般瀲滟,“雖然沒人能肯定真?zhèn)?,但如今全京城誰不知道這流言是楊夫人傳出去的?而且,我就算告訴你又如何,難道,你還敢說出去?你信不信,你前腳將事實說出去,后腳你吳家滿門就會橫尸街頭?” 楊夫人心中一窒。 鳳止歌的話說得半點都不客氣,無論是她那向上挑的眉眼,還是她唇畔那淡淡的笑,都讓楊夫人明了鳳止歌對她的不屑。她很想硬氣的回一聲“為何不敢”,可鳳止歌所言并不是不可能,想想后果,這句話幾次到了喉間,都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是的,楊夫人不敢。 她如今已經(jīng)背了個黑鍋,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她傳出了清平長公主在威遠侯府為妾的流言。無論流言的內(nèi)容是不是真的,都無疑有損清平長公主的名聲與皇家的聲譽,一旦惹怒了皇上與太后,后果都不是她以及吳家能承受得起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若是還敢言之鑿鑿的對人說流言是真,那就真是自個兒往刀口上撞了。 楊夫人還沒活夠,又怎么會拿自己的命來賭這一時之氣? 鳳止歌本就對楊夫人沒什么好印象,當初若不是想讓她與趙幼君狗咬狗,又怎么會特意設(shè)個套給她鉆。 見楊夫人沉默,鳳止歌也不再與她多言,直接道明來意:“既然楊夫人是個明白人,那我也不與你兜圈子了,如今我娘已經(jīng)回到京城,你傳的那些流言也就影響到了我娘。既然流言因你而起,自然也該因你而終,楊夫人沒意見吧?” 楊夫人聞言眉頭微皺,然后面上現(xiàn)出怒色來。 因為那流言,她如今的日子可以說得上是舉步維艱,被京城貴婦圈子所排斥不說,說不定什么時候還要承受來自貴人們的怒火。 若說那流言是假的也就罷了,明明她只是說出了她所知道的事實,怎么就要落得如今的下場。 她都已經(jīng)是這樣的處境了,聽鳳止歌的意思,還要讓她來收拾爛攤子? 楊夫人當然不愿意! 面色一冷,楊夫人硬梆梆地道:“大姑娘是不是太過強人所難了,你都承認那流言都是真的了,難道還要我來替威遠侯夫人出頭?” 被楊夫人拒絕,鳳止歌也不惱,她側(cè)著頭看向楊夫人,以一種一派天真的姿態(tài)問道:“楊夫人當真不答應(yīng)?” 楊夫人冷冷地看了鳳止歌一眼,然后別開頭,雖然沒說出一個“不”字來,但她的表情明顯說明了她的態(tài)度。 只不過,幾乎是下一刻,楊夫人就隱隱察覺到了不妥。 鳳止歌定定的望著楊夫人,一雙丹鳳眼里,卻漸漸蘊了水光,任是誰見了她這雙眼,也定會認為她在楊夫人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 不過楊夫人卻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只因,鳳止歌正對著她的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心中一緊,楊夫人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只是話還沒出口,就見鳳止歌猛然站起身,椅子發(fā)出的聲響只一瞬間便吸引了廳里所有人的視線。 “楊夫人您怎么能這樣做呢?”鳳止歌憤怒中又含了委屈的聲音在所有人耳邊響起。 那些本就好奇楊夫人與鳳止歌在說些什么的夫人們雙眼一亮,她們會來于府,一半是為了梁夫人生辰宴,另一半,卻是想借機從威遠侯夫人那里打探些消息。 如今看來,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啊,鳳家小姐如此表現(xiàn),顯然早些時日的流言中有貓膩嘛。 這一刻,平日里端莊嫻雅的夫人們都不由豎起了耳朵,恨不得鳳止歌立馬將其中的曲折盡數(shù)道來。 鳳止歌也確實沒讓這些夫人失望。 “楊夫人,在湖州時您與我娘素來交好,止歌平日里也十分敬重您,可是這次您未免太過分了些,當初賞荷宴上吳大哥……又不是我娘的錯,為何您要將我娘扯進這種是非之中來呢?”一邊說著話,鳳止歌稍稍側(cè)了側(cè)身子,面上滑落而下的淚珠便被廳里的夫人小姐們盡收眼底。 好奇心被徹底勾起來的眾夫人小姐心里更是抓心撓肺的著急了。 先是京城的流言,如今又扯上了湖州的賞荷宴,聽鳳家小姐話里的意思,楊夫人是因為那賞荷宴上發(fā)生了什么事而遷怒于威遠侯夫人? 鳳止歌扯出絲絹拭了拭淚,紅著一雙眼看著楊夫人,“我娘也知道楊夫人傷心,可也不該因為傷心就胡亂污蔑他人吧,就為了您的幾句話,我娘進京這些天就沒得了安寧,成日里就被人圍著打聽清平長公主的事?!?/br> “天下人都知道清平長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早早薨了,難道人死還能復(fù)生?” “咱們侯府當年確實有個姨娘,可那姨娘早在生了二meimei之后就去了,您總不能聽風就是雨,因為曾經(jīng)有位夫人說了句二meimei長得與當年的清平長公主頗為相似,就硬生生將咱們侯府與清平長公主扯上關(guān)系吧?” 鳳止歌這番話里的信息量無疑很大。 生活在大宅院里的夫人小姐們平素里閑來沒事,就只能斗來斗去的,自然也很擅長腦補,只片刻便腦洞大開,想出一個個精彩絕倫的故事來。 威遠侯府遷至湖州自然便立于湖州貴族圈子的頂端,楊夫人作為知州夫人,便想方設(shè)法搭上了威遠侯夫人,并贏得了威遠侯夫人的友誼與鳳家小姐的敬重。 但是,在楊夫人舉辦的賞荷宴上,吳家公子出了什么意外,無辜的威遠侯夫人卻被楊夫人無端恨上了,又正好威遠侯府的庶女被人稱贊長得像清平長公主,楊夫人遷怒之下,才會一進京就四處散布謠言。 誰知道威遠侯府一家也在不久之后回京,這才會有如今的這一幕。 至于會不會有可能是威遠侯夫人真的做了什么于楊夫人有害的事…… 當年京城里與慕輕晚相熟的人誰不知道她性情柔婉貞靜,而且最是單純沒有心機? 在場夫人們當即便毫不掩飾自己對楊夫人的鄙薄。 這些夫人的夫君在朝中地位都不低,她們平日里也都以端莊高貴自詡,當然不會在明知道楊夫人品性有問題之后還傻得與她扯上什么關(guān)系。 話說回來,吳明遠得的那吏部的差事當初可是引了不少人的爭搶,最后卻讓吳明遠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湖州知州撥得了頭籌,指不定是不是楊夫人求了威遠侯夫人幫忙呢。 若是楊夫人在受了威遠侯夫人的恩之后,還如此恩將仇報,那也就太可惡了。 迎著眾位夫人的冷眼,楊夫人心中又驚又怒。 雖然早在發(fā)現(xiàn)鳳止歌的異樣時就知道她定然說不出什么好話,卻沒想到鳳止歌居然唱作俱佳的演了這樣一出戲。 楊夫人反射性的想將實情說出來,卻在想到方才被鳳止歌冷冷說出來的“橫尸街頭”幾個字而閉緊了嘴。 最重要的是,鳳止歌還提及了吳弘文。 在楊夫人眼里,即便是吳明遠,恐怕都沒有吳弘文來得重要。 她最鐘愛的兒子,到如今都沒從當初的打擊中振作起來,好不容易換了個環(huán)境,不用再生活在旁人的指指點點之下,若是賞荷宴上發(fā)生的事被鳳止歌公之于眾,吳弘文會怎么樣? 任楊夫人從前有多擅言談,這一時之間也沒想好要怎樣破這個局,倒是一張臉忽青忽白的好不精彩。 就在這當口,鳳止歌借著拭淚的動作背向眾人,微瞇了鳳眼低聲道:“楊夫人,你應(yīng)該知道,想要保住吳家,流言的內(nèi)容必需是假的,既然如此,你何必還要擰著,不如借著這個梯子就下去了。否則,想想你的兒子,好不容易離開湖州這個是非之地,若是再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與庶母私通,你認為,他是會堅強的重新站起來,還是從此徹底被毀了……” 聲音雖小,卻是不折不扣的威脅。 楊夫人心中一凝,心里痛恨鳳止歌居然打吳弘文的主意,卻也不得不仔細考慮起鳳止歌的話來。 京中傳出清平長公主的流言,緊接著威遠侯府就被召回京。 其實,就算楊夫人這時不承認鳳止歌所言,只要慕輕晚這個正牌的威遠侯夫人日后常在各家走動,即便有人仍介懷于那流言的內(nèi)容,但得不到證實,流言遲早會漸漸被人們忘卻。 反之,若是這時借著鳳止歌給的梯子,將早前的流言定性為她遷怒慕輕晚之下做出的不理智之舉,即使她會被人指點幾句,但至少好過如今時刻擔心什么時候就會惹來皇家的雷霆之怒。 楊夫人妥協(xié)了。 事實上,就算沒有這些理由,她也不得不妥協(xié)。 她不能讓吳弘文再受一次打擊。 在為人母這一點上,楊夫人至少還是合格的。 想通了這些,楊夫人面上浮現(xiàn)出慚愧之色,眼眶迅速泛紅,看向靜靜聽了這許久的慕輕晚,愧疚地道:“慕夫人,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不該因為自己心情不好就將您扯進這些是非里,還給您惹來這么多的麻煩,還請您大人有大量,能原諒我這一回。” 楊夫人的話無疑讓在場的夫人們證實了自己的腦補。 就說嘛,清平長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病離世,怎么會出現(xiàn)在湖州呢? 不過,楊夫人的兒子在賞荷宴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才會讓楊夫人心情不好到遷怒于威遠侯夫人? 解了心中關(guān)于清平長公主的疑惑之后,眾位夫人對這件事又起了好奇之心。 在眾夫人的苦苦思索之下,慕輕晚面上泛起溫婉的笑容,一邊握了楊夫人的手,一邊溫聲勸慰她道:“事情既然已經(jīng)過去了,你也別多想,好在只是些流言,雖然有些困擾,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br> 眾夫人心里暗自點頭。 果然,即使二十年過去了,威遠侯夫人仍是當初的樣子。 …… 吃過筵席,慕輕晚又與以前相識的夫人們敘了舊,見時辰不早了,這才向梁夫人告辭,領(lǐng)著鳳止歌回府。 而就在各府夫人小姐們回府之后,關(guān)于先前流言的“真相”就已經(jīng)漸漸傳開。 當然了,對于這個“真相”,許多人相信了,但也有一部分人嗤之以鼻。 但不管怎么說,自此之后,便再無人在公眾場合談?wù)撈鹜h侯府內(nèi)宅的事了。 慕輕晚與鳳止歌回到侯府之后,沒有理會外面因為今天發(fā)生的事引出怎樣的后續(xù),而是張羅著給娘家遞帖子。 早在知道要回京時,慕輕晚就日日盼著能回娘家見見闊別已久的親人,可是到了京城先是忙著整理行李,后來又要應(yīng)對那則流言,還要時刻防著各處前來打探消息的人,一直也沒個空也沒精力回娘家。 如今好不容易把那流言的事解決了,慕輕晚便再也壓抑不住心里的急切,也不顧天色不早,寫了帖子便著人送往慕家,約好時間上門拜訪。 帖子才送出去不久,慕輕晚便見鳳麟出現(xiàn)在了門口。 鳳止歌分別看了兩人一眼,知道他們大概有話要說,也就笑著辭了慕輕晚回了流云閣。 鳳止歌離開后,慕輕晚動作利落的收拾好桌上的紙筆,然后看向欲言又止的鳳麟,輕聲問道:“侯爺可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