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玄宗既誅死太平公主，復(fù)將公主諸子，亦賜死數(shù)人，唯崇簡得免，仍給原官，賜姓李氏。所有公主私產(chǎn)，悉行籍沒，財物山積，幾同御府，廄牧牛馬，田園息錢，好幾年取用不竭。僧慧范私資，亦多至數(shù)十萬緡，一并抄沒充公。李晉系太祖玄孫，本襲封新興郡王，至是連坐被誅，臨刑時不禁流涕道：“此謀本崔湜所倡，今我死湜生，冤不冤呢？”刑官轉(zhuǎn)奏玄宗，玄宗已流湜至竇州，不欲加誅。會有司鞫問宮人元氏，元氏供由湜主謀，嗾使進毒，乃遣使傳敕，賜死荊州，薛稷賜死萬年獄。稷子伯陽，曾尚睿宗女荊山公主，得免死竄嶺南。伯陽自殺。獨盧藏用流戍瀧州，后因御邊有功，遷住黔州長史，病歿任所。玄宗乃親御承天門樓，大赦天下，賞功臣郭元振等官爵，且召陸象先入語道：“聞卿嘗諫阻太平，可謂歲寒知松柏呢?！毕笙劝葜x而出。旋因象先嘗辯護黨人，致遭彈劾，乃罷為益州長史，召還張說劉幽求，令說為中書令，幽求為左仆射，進高力士為右監(jiān)門將軍，管領(lǐng)內(nèi)侍省。從前太宗定制，內(nèi)侍省不置三品官，但黃衣廩食，守門傳命。中宗時，七品以上已有千余人，至玄宗超擢力士為將軍，竟列三品以上，于是宦官逐漸增多，且逐漸顯赫，這也是玄宗一大弊政呢。特筆揭橥，為后來宦官禍國伏筆。

    是年冬季，車駕巡幸驪山，大閱軍cao，征兵至二十萬。兵部尚書郭元振，督cao忤旨，拘坐纛下，幾欲宣敕處斬。劉幽求張說，忙叩馬進諫道：“元振有討逆大功，就使得罪，亦當(dāng)格外加恩，原功免死?！毙跍首?，乃褫元振職，遠流新州，獨殺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諸軍見二大臣受譴，不禁倉皇失次，唯薛訥解琬二軍，毫不為動。玄宗見他秩序整齊，立遣輕騎召見，誰知他號令森嚴，不準騎士入陣。及玄宗親給手敕，方才進見。玄宗面加獎勉，且予厚赍?？垂匍嗊^前文，應(yīng)知薛訥是仁貴長子，夙秉家傳，武后曾因訥為世將，令攝左威衛(wèi)將軍，兼安東道經(jīng)略使，嗣遷幽州都督，安東都護，且調(diào)任并州長史，檢校左衛(wèi)大將軍。俗小說中，有稱薛丁山者，想即由薛訥誤傳。解琬系元城人，熟習(xí)邊事，累任御史中丞，兼北庭都護，西域安撫使，尋復(fù)為朔方大總管，改右武衛(wèi)大將軍，檢校晉州刺史。兩人均為當(dāng)時名將，所以行軍嚴整，步武安詳。玄宗令各回原任，自率禁軍返獵渭濱，偶記起前兵部尚書姚元之，遂遣人至同州，召詣行在。元之自坐貶申州后，見前回。轉(zhuǎn)徙同州，至此奉召踵謁，正值玄宗行獵，行過了叩見禮，玄宗即問道：“卿知獵否？”元之答道：“這是臣所素習(xí)，臣年二十，嘗呼鷹逐獸，嗣由友人張憬藏，謂臣當(dāng)位居王佐，所以折節(jié)讀書，得待罪將相。唯故技尚嫻，雖老未忘，今日愿隨陛下同獵?！边@也是迎合語。玄宗甚喜，即與元之同馳。元之控縱自如，連發(fā)數(shù)矢，迭中數(shù)獸，當(dāng)由玄宗再三夸獎。至騁獵已畢，返入行宮，便與元之縱談天下事。元之知玄宗英武，有意求治，特將古今治道，暢說一番。玄宗聽了多時，語語稱旨，竟至忘倦。俟元之奏罷，便面諭道：“朕早知卿才，卿可相朕?！痹畢s故意推辭，玄宗問他何故？元之跪答道：“臣有十事請愿，恐陛下未必準行，因此不敢奉命?！毙诘溃骸扒淝艺f來？”元之乃剴切詳陳，逐條說出，看官道是什么條件？由小子錄述如下：

    （一）愿先仁恕。（二）愿不幸邊功。（三）愿法行自近。（四）愿宦豎不與政事。（五）愿絕租賦外貢獻。（六）愿戚屬不任臺省。（七）愿接臣下以禮。（八）愿群臣皆得直諫。（九）愿絕佛道營造。（十）愿禁外戚預(yù)政。此十事，恰確中時弊。

    玄宗聽他說完十事，竟怡然道：“朕均能照行，卿可勿慮?！笨峙挛幢?。元之乃頓首拜謝，翌日即仍授元之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封梁國公。中外頗慶得人。唯中書令張說，素與元之不協(xié)，陰使御史大夫趙彥昭，上言元之不應(yīng)入相。玄宗不納。嗣復(fù)使殿中監(jiān)姜皎入陳道：“陛下嘗欲擇河?xùn)|總管，苦乏全才，臣今日幸得一人了?！毙趩枮楹稳?？皎答道：“無如姚元之?！毙阝鋈坏溃骸斑@是張說的意思，汝怎得當(dāng)面欺朕！”皎惶恐叩謝。玄宗即啟蹕還宮，群臣上玄宗尊號，稱為開元神武皇帝，并改易官名，號仆射為丞相，中書為紫微省，門下為黃門省，侍中為監(jiān)，雍州為京兆府，洛州為河南府，長史為尹，司馬為少尹，即命元之為紫微令。元之因避開元尊號，復(fù)名為崇。

    崇既入相，進賢黜佞，每事進陳，無不批準，朝政煥然一新，獨急壞了一個張說，他恐姚崇乘間報復(fù)，將來必難保祿位，因此心虛畏罪，日夕彷徨；默思王公大臣中，只有岐王范功成佐命，甚得上歡，范又好學(xué)重儒，樂得借著自己的文才，與相聯(lián)絡(luò)，托他庇護，于是退朝余暇，輒乘車至岐王第中，侍坐言歡。偏經(jīng)姚崇聞知，得了這個機會，正好藉端排擠，黜去張說。一日，崇入對便殿，行步微蹇。玄宗即問道：“卿有足疾么？”崇答道：“臣非足疾，疾在腹心?！背鐚Ｊ沟?，殊不足取。玄宗知他語出有因，便屏去左右，私問底細。崇遂奏道：“岐王系陛下愛弟，張說身為輔臣，常乘車出入王家，臣不知他何意，倘岐王為他所惑，后患非淺。臣忝居相列，怎得不憂勞成疾呢？”輕輕數(shù)語，已足擠倒張說。玄宗愕然道：“有這等情事么？朕不能不究?！背缒粟呁恕Ｊ窍?，即有制頒下，密飭御史中丞等，究詰張說情弊。

    說全然不聞，尚安坐私宅中，忽由門役傳進一帖，乃是賈全虛名刺，不由得惱悵道：“他來見我作什么？”門役答道：“他說有緊急事，關(guān)系相公全家，特來求見，報知相公?！闭f乃令門役延入，人面重逢，倍增感觸。原來說有美妾寧懷棠，一貌如花，且長文字，說甚是寵愛，令司文牘。相傳懷棠生時，她母夢神人授海棠一枝，因而得孕，分娩后養(yǎng)至五六齡，已是姿態(tài)秀媚，嬌小可憐，家人嘗以海棠睡足為戲。她母獨笑語道：“名花宜醒不宜睡”，因更取一表字，叫作醒花。這醒花既歸張說，淑女得配才人，恰也愿抱衾裯，沒甚怨恨。偏來一個賈全虛，系說故人子，應(yīng)試入都，踵門請謁，說見他年少多才，留為記室，漸漸的熟不避嫌，得與醒花覿面。俗語說得好：“月里嫦娥愛少年”，這醒花見了全虛，頓惹起一段情魔，時常惦念，免不得流露筆墨，挑逗全虛。全虛是個風(fēng)流少年，怎有不貪愛美人的道理？你一唱，我一酬，一緘書做了鴛盟，兩下兒已通蝶使。湊巧張說因公入值，醒花竟為情忘節(jié)，悄悄的偷出內(nèi)庭，去會那可意郎君。全虛正玩月書齋，驀然得著天仙下降，不覺驚喜交集，倒屣歡迎，彼此只談了數(shù)語，便擁入帳中，寬衣解帶，曲盡綢繆。歡會已畢，彼此商量終身大計，無非用了三十六著的上著。兩人起床，草草收拾行裝，竟于越日黎明，一溜煙似的走了。名公巨卿家，往往有此，也不足怪。待張說退值回家，竟不見了寧醒花，又不見了賈全虛，料他必因jian逃走，即遣人四處緝捕，兩人走不多遠，頓被捉歸。說召責(zé)全虛，遂欲置諸死地。全虛朗聲道：“貪色愛才，人人通病，男子漢死何足惜？但明公何惜一女子，竟欲殺死國士，難道明公長此貴顯，不必緩急倚人么？從前楚莊不究絕纓，楊素不追紅拂，度量過人，古今稱羨，公奈何器小至此？”樂得放膽一說。說被全虛數(shù)語，卻也回轉(zhuǎn)心意，便與語道：“你不該盜我愛妾，目下木已成舟，我亦自悔失防，就把她賞了你罷?！闭f畢，仍令醒花隨他同往，且并厚給奩貲。禁臠已失，還是慷慨為佳。全虛也不推卻，竟挈艷出門，住京多日，竟得了一條門路，至內(nèi)廷機要處傭書，所有大臣密奏，往往先人聞知，因此即飛報張說。說接見后，由全虛備述姚崇奏語，及玄宗密敕究治等情，急得張說不知所措，連喚奈何。全虛道：“全虛蒙公厚恩，特來圖報，敢不替公設(shè)法，但請公不惜重寶，交與全虛，代通關(guān)節(jié)，必可緩頰。就使難免外調(diào)，斷不致意外問罪呢?！闭f乃取出珍玩，托他轉(zhuǎn)旋。全虛受命而去。果然珍寶有靈，重罪輕辦，究治事就此擱置，但出說為相州長史。全虛事，不見史傳，本編從裨乘采來，為施德獲報之證。說奉敕出都，不消細述。

    既而有人訐告太子少保劉幽求，及詹事鐘紹京，說他有怨望語，當(dāng)由玄宗下敕按問。兩人不肯服罪，勢將下獄。姚崇上書營救，謂：“幽求等均有大功，但得閑職，未免沮喪，若使下獄，恐足驚動遠聽，反失人心?！蹦瞬粡?fù)窮治，只貶幽求為睦州刺史，紹京為果州刺史。侍郎王琚，亦坐貶澤州。御史中丞姜晦，及監(jiān)察御史郭震，又彈劾韋安石韋嗣立趙彥昭李嶠諸人，阿附取容，素來不能匡正，因俱黜為諸州別駕。又將廣州都督周利貞等，放歸田里，終身不齒。幽求安石，憤恚即亡，余人依次壽終。溫王重茂，徙封襄王，出居房州，開元二年病歿，謚為殤帝。玄宗勵精圖治，專任姚崇，汰僧尼，放宮人，罷兩京織錦坊，焚珠玉錦繡于殿前。宋王成器等，請獻興慶坊宅為離宮。興慶坊就是隆慶坊，自玄宗入為太子，改名興慶，玄宗嘗制大衾長枕，與兄弟同眠，及即位后，與宋岐諸王相見，仍行家人禮，至此因宋王入請，改舊邸為興慶宮，仍為諸王筑第，環(huán)列宮側(cè)。且就宮西南置樓，西樓署“花萼相輝”四字，南樓署“勤政務(wù)本”四字。玄宗隨時登摟，聞諸王作樂，必召令同升，對榻坐談，不異前時?；蛐抑T王第中，亦略跡言情，飲酒賦詩，屢賜金帛。諸王每日由側(cè)門進見，歸后即具樂縱飲，擊球斗雞，馳逐鷹犬，成為常事。玄宗毫不加禁，竟有安樂與共的意思。時有鹡鸰千數(shù)，翔集麟德殿廷，浹旬始去。長史魏光乘上頌揄揚，謂為天子友悌，方得此祥。玄宗亦自為作頌，且嘗賜宋王等書，有云：

    昔魏文帝詩云：“西山一何高？高高殊無極。上有兩仙童，不飲亦不食。賜我一丸藥，光耀有五色。服之四五日，四體生羽翼?！彪廾垦苑幎笥鹨恚瑢幦缣焐值苤鹨砗?？陳思王之才，足以經(jīng)國，絕其朝謁，卒使憂死，魏祚未終，司馬氏奪之，豈神丸效耶？虞舜至圣，舍象傲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今數(shù)千載，天下歸善焉，此朕廢寢忘食所慕嘆也。頃因余暇，選仙錄得神方云，餌之必壽，今持此藥，愿與兄弟共之，偕至長齡，永永無極也。

    玄宗兄弟四人，宋王成器，最稱謹畏，成器以外，要算申王成義。兩人因避母昭成皇后尊謚，一改名憲，一改名

    且說營州被契丹陷沒，未曾收復(fù)，見三十四回。所有營州都督一職，寄治幽州。玄宗先天元年，幽州大都督孫佺，欲復(fù)營州，與左驍衛(wèi)將軍李楷洛，左威衛(wèi)將軍周以悌，發(fā)兵二萬余人，往襲奚契丹。到了冷陘，被奚酋李大酺截擊，全軍覆沒。酺與以悌，均為所擒，唯楷洛逃歸。大酺恐唐師報怨，特將俘虜獻與突厥，統(tǒng)為默啜可汗所殺。默啜遂與奚契丹連和，屢次擾邊，唐廷擬羈縻突厥，通使修好。默啜可汗乃遣子楊我支入朝，且請許婚。玄宗允將蜀王女南河縣主，往嫁突厥，唯須待期方遣。太宗子愔封蜀王。默啜可汗屢請婚期，久未邀準，乃于開元二年春月，復(fù)使子同俄特勒，及妹夫火拔頡利發(fā)石失畢，統(tǒng)兵圍北庭都護府，都護郭虔瓘設(shè)伏城外。俟同俄到來，伏兵突起，立將同俄刺死城下?；鸢误@駭，頓時大奔，又被虔瓘追擊一程，虜兵多半敗死。默啜嚴責(zé)火拔，火拔懼不敢歸，竟攜妻子奔唐。唐封火拔為燕山郡王，號火拔妻為金山公主，賞賜從優(yōu)。

    并州長史薛訥，聞突厥敗退，擬乘勢討奚契丹，復(fù)仇雪恥。時方七月，暑氣未衰，姚崇等以乘暑用兵，多害少利，因極力諫阻。訥獨上言道：“盛夏草肥，羔犢孳息，因敵資糧，正是絕好的機會，一舉便可滅虜了?！毙诜揭岳潢€一役，引為深恨，遂視訥語為奇計，授訥同紫微黃門三品，令與左監(jiān)門衛(wèi)將軍杜賓客，定州刺史崔宣道等，率兵二萬，出擊契丹。訥率步卒先至灤河，不意契丹兵四面伏著，一齊發(fā)作，將訥困在垓心。崔宣道等俱逗留不前，遂致訥孤軍陷敵，十死八九，訥只率數(shù)十騎突圍，身被數(shù)創(chuàng)，才得脫走，返至幽州，報稱敗狀，歸罪宣道及胡將李思敬等八人，有制盡斬首徇眾，且褫訥官爵。唯杜賓客曾上言不宜出師，獨得免議。

    已而吐蕃入寇，乃復(fù)起訥攝羽林將軍，兼隴右防御使，與太仆少卿王晙，同擊吐蕃。吐蕃自贊婆等入降，見三十四回。贊普器弩悉弄，陰有戒心，亦不敢深入為寇，且屢遣使求和。唐廷方內(nèi)亂迭起，勉從和議。未幾，吐蕃南部皆叛，器弩悉弄自往討伐，病死軍中，國內(nèi)無主，諸王爭立，賴有遺臣數(shù)人，削平亂事，擁立器弩悉弄子棄隸縮贊為贊普，年僅七齡，遣使至唐廷告喪，且乞申盟。此時正值中宗復(fù)位，國事粗定，無暇顧及外事，但不過虛與周旋，沒有什么約言。后來吐蕃又遣大臣悉熏熱入貢，順便求婚，中宗命將雍王守禮女金城公主，許配吐蕃贊普。守禮自雍徙豳，已在睿宗初年，故睿宗前應(yīng)稱雍王。待贊普棄隸縮贊成年，方準迎女。轉(zhuǎn)瞬間已是睿宗景云元年，吐蕃來迎公主，乃命左驍衛(wèi)大將軍楊矩，持節(jié)送往。公主到了吐蕃，贊普特筑城與居，并乞河西九曲地，為公主湯沐邑。矩代為申請，竟得俞允。哪知九曲地素來肥饒，水甘草良，最宜畜牧，吐蕃得了此地，恃為根據(jù)，因復(fù)乘虛窺邊。戎狄之不可恃也如此。

    開元二年八月，虜相坌達延驅(qū)眾十萬，入寇臨洮，進攻蘭渭。楊矩正留任鄯州都督，悔懼自盡。玄宗令薛訥王晙，并力夾擊，復(fù)調(diào)兵十余萬人，馬四萬匹，擬親自督行，作為后應(yīng)。晙姿表奇?zhèn)?，智勇深沉，時人稱他有熊虎相。既受命西征，即率部兵二千名，自隴右出發(fā)。途中接到探報，知虜相屯駐大來谷，連營數(shù)里。晙語部眾道：“虜兵甚眾，我兵甚寡，只應(yīng)智取，不宜力敵?！蹦诉x壯士七百人，令各易胡服，乘夜襲虜，且授計道：“汝等往劫虜營，不必殺人，但教四面大呼，俟虜?shù)壬y時，趁便擒斬，就算功勞。我自有兵策應(yīng)?！备鲏咽款I(lǐng)計去訖。晙率軍隨進，約去大來谷五里，聞前面有呼噪聲，料知各壯士已逼敵寨，便令部兵齊鳴鼓角，與呼噪聲遙相應(yīng)和。山空谷窈，浪聲越高，那時虜相坌達延，從夢中聞聲驚起，亟命番眾出帳迎故。番眾尚睡眼昏花，到了營外，被唐軍四面攔殺，但見他所穿服飾，與自己相等，還疑是本營變亂，一時無從分辨，只好持刀亂砍，模模糊糊的殺了一夜。等到天色熹微，唐軍統(tǒng)已退去，那番營左近的尸骸，統(tǒng)是吐蕃兵卒，無一唐軍。坌達延檢驗尸首，數(shù)以萬計，方覺叫苦不迭，但已是無及了。

    王晙得著勝仗，結(jié)壘自固，嗣聞薛訥已到武街，中為虜營所阻，乃復(fù)募得勇士，往約薛訥，出兵夜襲。坌達延懲著前敗，遽令退師。不意此番卻來鏖戰(zhàn)，王晙從左殺入，薛訥從右殺入，兩路夾攻，殺得尸橫滿野，洮水為之不流。坌達延抱頭竄去。唐軍斬得虜首萬余級，獲牲畜二十萬頭，于是唐將軍王晙威名，遠達塞外。唐代文武兼才，自李靖郭元振唐休璟張仁愿外，仁愿即仁亶，因避睿宗嫌，名改亶為愿。要算是王晙了。玄宗聞捷，乃罷親征議，拜訥為右羽林大將軍，兼平陽郡公，晙為銀青光祿大夫，加清源縣男爵，兼原州都督。小子有詩詠王晙道：

    折衡御侮仗元戎，熊虎呈奇氣象雄。

    十萬虜兵齊敗北，才知奇計得奇功。

    吐蕃既已敗退，玄宗特置幽州節(jié)度經(jīng)略大使，統(tǒng)領(lǐng)幽易平媯亶燕六州，控御朔方，專謀北略。節(jié)度使之名稱，自此始。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再詳。

    唐室賢相，前稱房杜，后稱姚宋。竊謂姚宋之才識有余，而度量不足，觀其排擠張說，牽及岐王，假令因此窮治，輾轉(zhuǎn)株連，豈非一場大獄？幸而張說惠及賈生，慨贈美人，施德于前，食報于后，卒使巨案消滅，說止外調(diào)，是不特說之幸，抑亦唐之幸也。（贈美人事，已見細評）唯玄宗天性友愛，無間骨rou，花萼相輝，足傳千古。本回連類敘明，深得善善從長之義。至若下半回之載及吐蕃，所以表明戎狄之無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豈和親之策，所得而羈縻之者？微王晙之智足破敵，吐蕃其肯斂跡乎？世之視同胞如仇敵，引外人為親友者，不必遠稽古訓(xùn)，但以本回為借鑒，而安危得失之故，固已可深長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