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竇太后許兄北征，又為弟筑宅，當(dāng)有一位正直著名的大臣，再加諫阻?？垂儆彰褪鞘逃泛纬?，諫草中大略說是：

    臣聞匈奴之為桀逆久矣！平城之圍，嫚書之恥，此二辱者，臣子所為捐軀而必死，高祖呂后，忍怒含忿，舍而不誅。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cao，文母即周文王妃太姒。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無逆節(jié)之罪，漢朝無可慚之恥，而盛春東作，興動大役，元元怨恨，咸懷不悅！而猥復(fù)為衛(wèi)尉篤、奉車都尉景繕修館第，彌街絕里，臣雖斗筲之人，竊自驚異，以為篤景親近貴臣，當(dāng)為百僚表儀。令眾軍在道，朝廷憂勞，百姓愁苦，而乃遽起大第，崇飾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無窮也！宜且罷工匠，專憂北邊，恤民之困，保存元氣。匪惟為宗廟至計，抑亦竇氏之福也！自知昧死，不敢不聞。

    奏入不省。敞亦平陵人氏，與魯恭同鄉(xiāng)，兩人諫草，并光史乘。還有尚書仆射朱暉，已經(jīng)乞病告歸，亦上疏力阻北征，仍不見從。暉字文季，籍貫已見前文，在三十一回中。幼年喪父，具有至性，年十三，適遭世亂，與外家奔入宛城，道遇賊黨，劫掠婦女衣飾，眾皆股栗，暉獨舞刀向前道：“財物可取，諸母衣不可得，今日為朱暉死日，愿與拼命！”賊見其身小志壯，倒也驚憐，啞然失笑道：“童子可收刀，我從汝！”說罷，呼嘯自去。強盜也有善心。后來入朝為郎，乘便入太學(xué)肄業(yè)，進(jìn)止有禮，名重儒林。新陽侯陰就，慕暉賢名，躬自往候，暉避匿不見。及東平王蒼，辟為掾吏，暉知蒼為賢王，方才應(yīng)召。蒼格外敬禮，待若上賓。同邑耆儒張堪，素有學(xué)行，嘗在太學(xué)見暉，與為忘年交，且把臂與語道：“他日當(dāng)以妻子托朱生！”暉因堪為先達(dá)，不敢遽對，別后不復(fù)相見。及堪歿后，暉聞堪妻子貧困，乃自往問候，給贍養(yǎng)資。暉少子頡怪問道：“大人未與堪為友，何故賑給？”暉答諭道：“堪雖不與我久交，但嘗以知己相托，我不忍忘懷，所以有此一舉呢！”暉又與同郡陳揖友善，揖早逝世，有遺腹子，嘗由暉出資赒濟(jì)，使得成人。及桓虞為南陽太守，召暉長子駢為吏，暉卻另薦他友，不使駢往。虞嘆為義士，名譽益隆。嗣由臨淮太守入為尚書仆射，以讜直聞。告老后尚因事陳言，真所謂進(jìn)思盡忠，退思補過了！

    補述朱暉軼事，亦為通俗教育之一則。

    且說車騎將軍竇憲，奉了皇太后的寵命，與耿秉等同出朔方。至雞鹿塞，度遼將軍鄧鴻，自稒（gu）陽塞來會，就是南單于屯屠何，亦由滿夷谷出兵，來迎漢將。各軍大集涿邪山，當(dāng)由憲調(diào)動人馬，分遣副校尉閻盤，司馬耿夔、耿譚，與南單于合兵萬騎，進(jìn)抵稽落山。適值北單于領(lǐng)眾到來，兩下交戰(zhàn)，自午至暮，大敗北虜。北單于抱頭竄去，余眾奔潰。竇憲得前驅(qū)捷報，親率大軍追擊，諸部直至私渠北鞮海，斬名王以下萬三千級，獲生口馬牛羊橐駝百余萬頭，收降北匈奴種落八十一部，約得二十余萬人。史傳雖有此語，恐亦未免夸張。憲與秉共登燕然山，出塞已三千余里，自謂聲威遠(yuǎn)震，曠古無倫，遂令中護(hù)軍班固，作文錄石，表揚功德。固本擅長文辭，曾由蘭臺令史遷官玄武司馬，丁母喪去官。服闋后，正遇竇憲出征，招令同行，使為中護(hù)軍，并兼參議。此時奉著憲命，遂得抒展長才，撰了一篇冠冕堂皇的銘詞，冠以序文。文云：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車騎將軍竇憲，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納于大麓，惟清緝熙。乃與執(zhí)金吾耿秉，述職巡御，理兵于朔方。鷹揚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暨南單于東烏桓西戎氏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方，云輜蔽路，萬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陣，蒞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絳天。遂陵高闕，下雞鹿，經(jīng)磧鹵，絕大漠，斬溫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溫禺尸逐，并匈奴諸王名號。然后四校橫組，星流彗掃，蕭條萬里，野無遺寇。于是域滅區(qū)單，返斾而旋，考傳驗圖，窮覽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水名。乘燕然，襲冒頓之區(qū)落，冒頓讀若墨特，系匈奴先世祖名，見《前漢演義》。焚老上之龍庭。冒頓子稽粥，號老上單于。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銘上德，其辭曰：“鑠王師兮征荒裔，剿兇虐兮截海外，夐（xiong）其迭兮亙地界，封神丘兮建隆碣，熙帝載兮振萬世?！?/br>
    文既撰就，當(dāng)即鐫刻石上，班師南歸。但遣軍司馬梁諷等，帶領(lǐng)千騎，并攜金帛，再向北方進(jìn)行。沿途宣揚國威，服從有賞，不服從加誅。北虜甫經(jīng)荒亂，聞得此令，自然爭相趨附，求給賞賜，先后招降萬余人。進(jìn)抵西海，北單于正在避匿，探得漢官前來行賞，也即出迎。諷宣傳詔命，囑令歸化天朝，拜受恩賜，北單于稽首受命。諷因勸導(dǎo)北單于，教他修復(fù)呼韓邪故事，保國安民。呼韓邪事見前文。北單于甚喜，即率眾與諷俱還。至私渠海，才知漢兵已經(jīng)入塞，乃只遣弟右溫禹鞮王奉貢入侍，隨諷詣闕。憲因北單于未肯親來，竟將他侍弟遣還，不與修和。南單于屯屠何饋憲古鼎，鼎容五斗，旁有篆文云：“仲山甫鼎其萬年，子子孫孫永保用?！敝偕礁Γ苋?。憲將鼎進(jìn)呈太后，太后大喜，且因憲立有大功，即使中郎將持節(jié)慰勞，拜憲為大將軍，封武陽侯，食邑二萬戶。憲還想沽名，辭還封爵，太后未許，經(jīng)憲再三固辭，乃暫罷侯封，但使為大將軍。舊制大將軍位置在三公下，獨憲立功回朝，威震宮廷，朝臣多阿諛取容，奏請憲位次太傅，居三公上。竇太后自然樂從，頒詔如議。于是大開倉府，分賜將吏，查得從征諸軍士，系是諸郡二千石子弟，悉令為太子舍人。越年七月，復(fù)由竇太后下詔道：

    大將軍憲，往歲出征，克滅北狄，朝加封賞，固讓不受，舅氏舊典，并蒙爵土。其封憲冠軍侯，邑二萬戶；篤為郾侯，景為汝陽侯，瓌為復(fù)陽侯，各六千戶，以示懋賞。其毋辭！

    竇篤竇景竇瓌，并皆受封，惟憲仍讓還，更率兵出鎮(zhèn)涼州。征西將軍耿秉，自班師回朝后，亦得封美陽侯，官拜光祿勛。另遣侍中鄧疊行征西大將軍事，佐憲赴鎮(zhèn)。北單于以侍弟遣還，復(fù)使車諧儲王等，款塞請朝，愿見大使。憲據(jù)實奏聞，即令中護(hù)軍班固署中郎將，與司馬梁諷，出迎北單于。偏南單于欲掃滅北庭，只恐北單于受漢保護(hù)，不得逞志，因發(fā)兵掩擊北單于。北單于負(fù)創(chuàng)遁去，妻子被擒。班固等至私渠海，未得與北單于相見，折回涼州。南單于致書與憲，請即乘勝掃北。憲本來貪功，樂得依他計議，籌備兵馬，至永元三年仲春，風(fēng)和草長，復(fù)遣左校尉耿夔，司馬任尚，出居延塞，往擊北單于。星夜馳行，已出塞好幾千里，未見北單于蹤跡，再令偵騎四出探尋，方知北單于遠(yuǎn)駐金微山。山在漠北，去塞約五千多里，從前漢兵北征，從未到過此地。北單于挈領(lǐng)家屬，至此匿蹤，總道是個安樂窩，可以無恐。哪知漢將耿夔，執(zhí)戈前驅(qū)，窮搜虜xue，竟趨至金微山下，圍住虜庭，任尚等又隨后繼進(jìn)，并力殺入。虜眾不及措手，頓時亂竄，北單于慌忙逃避，已為流矢所傷，忍痛奔命，竟?fàn)栕咚馈Ｋ忻跻韵挛迩в嗳?，或被殺，或被拘，連單于母閼氏，也一股腦兒做了囚奴。老番婦，有何用處？耿夔等掃蕩虜庭，乃收兵南歸。竇憲拜本奏捷，敘夔首功，有詔封夔為栗邑侯。惟竇憲既平北匈奴，功勛無比，勢傾朝野，用耿夔任尚等為爪牙，鄧疊郭璜為心腹，班固傅毅為羽翼，刺史守令，多出竇門，苞苴公行，毫無忌憚。司徒袁安，司空任隗，卻還有一些剛骨，不肯從風(fēng)盡靡，因聯(lián)名舉發(fā)二千石等因賂得官，共四十余人。竇太后不便回護(hù)，只好將他罷去。惟竇氏兄弟，引為大恨，不過因安隗兩人，素負(fù)重望，未敢中傷。還想顧全名譽，未可厚非。河南尹王調(diào)，洛陽令李阜，諂媚竇氏，得叨祿位，蒞任后舉動自由，卻被尚書仆射樂恢，上書奏彈。竇瓌聞知，欲替二人說情，往候樂恢，恢竟拒絕不見，瓌怏怏回車?；制迯呐詣裰G道：“古人嘗容身避害，何必多言取禍？”恢嘆急道：“我在朝為官，怎忍素餐？非但王李二人不宜輕縱，就是竇氏一家，我亦要直言糾彈呢！”說著，因復(fù)上疏抗諫道：

    臣聞百王之失，皆由權(quán)移于下，大臣持國，常以勢盛為咎。伏念先帝圣德未永，早棄萬國，陛下富于春秋，纂成大業(yè)，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經(jīng)曰：“天地乖迕，眾物夭傷；君臣失序，萬人受殃?！闭Р痪?，其極不測。方今之宜，上以義自割，下以謙自引，則四舅可保爵土之榮，皇太后永無慚負(fù)宗廟之憂，誠策之上者也！

    看官試想，竇太后方寵任兄弟，怎肯為了樂恢一疏，便將他權(quán)位削去?；执藬?shù)日，不見批答，乃再稱病乞休。詔令太醫(yī)視疾，恢遽稱疾篤，另薦任城人郭均，成陽人高鳳為代。偏又有詔令為騎都尉，恢復(fù)上疏辭謝道：

    臣受國厚恩，無以報效。夫政在大夫，孔子所嫉；世卿持權(quán)，《春秋》所戒。圣人懇惻，不虛言也。近世外戚富貴，必有驕溢之?dāng)?。今陛下思慕山陵，未遑政事，諸舅寵盛，權(quán)行四方，若不能自損，誅罰必加。臣壽命垂盡，臨死竭愚，惟蒙留神！

    這書呈將進(jìn)去，竟邀批準(zhǔn)，聽還印綬，恢乃繳印歸里。他本京兆長陵人，幼有孝行，父親為縣吏，身犯重罪，下獄待刑，恢年才十一，日至獄門，晝夜號泣，縣令不禁垂憐，釋親出獄。及恢年漸長，篤志好學(xué)，成為名儒。京兆尹張恂，召恢為戶曹史，秉公守法，請托不行。后任郡守，坐法被誅，故人莫敢往吊，恢獨奔喪，致干吏議，終因義俠可風(fēng)，從寬減免。后為功曹，同郡楊政，常當(dāng)眾毀恢，恢反舉政子為孝廉。自是聲容益著，為眾所稱。想是政子果可舉孝廉，否則亦未免矯情。朝臣亦交章薦舉，征拜議郎，遷至尚書仆射。偏因直言遭譴，免官還鄉(xiāng)。更可恨的是大將軍竇憲，恨恢不休，又囑托京兆尹嚴(yán)加管束，不使自由。京兆尹希承憲旨，越覺得狐假虎威，督飭吏屬，時去監(jiān)察?；蛛m居住家中，仿佛與囹圄無二，不由得郁憤填胸，仰藥自盡。門弟子俱往吊喪，缞绖送葬，不下數(shù)百人；就是鄉(xiāng)閭百姓，無不銜哀。惟竇憲前殺郅壽，后殺樂恢，威焰逼人，炙手可熱，還有何人不顧生死，再去老虎頭上搔癢？竇氏得愈加驕橫，兄弟四家，競營臺榭，窮極土木。竇篤且得加位特進(jìn)，竇景遷官執(zhí)金吾，竇瓌升授光祿勛，蟠踞內(nèi)外，傾動京師。瓌少讀經(jīng)書，尚知斂范，篤與景并皆恣肆，景且尤甚。漢制執(zhí)金吾屬下向有緹騎二百人，景尚嫌不足，加入家僮門役。游行都市，見列肆有珍寶玩物，輒強行奪取，不給價值。民間婦女，具有姿色，便勒令送入府中，作為妾媵；倘若不從，即將家屬硬行扳誣，充作罪犯。甚至僮仆等亦貪財漁色，相率效尤，強取人物，霸占民婦，不可勝計。商廛民宅，往往關(guān)門閉戶，如避寇仇。有司莫敢舉奏，還是竇太后留心外事，稍有所聞，乃免去景官，使就朝請。景爵如舊，故仍得朝請。漢制春曰朝，秋曰請。出瓌為魏郡太守。但竇氏族中，尚有十余人得為顯宦：城門校尉竇霸，乃是竇憲叔父，霸弟褒為將作大匠，褒弟嘉為少府，此外為侍中及大夫郎。就是憲婿郭舉，亦得為射聲校尉，舉父郭璜，并為長樂少府。即長樂宮之少府?；ハ噙B結(jié)，表里為jian。永元三年十月中，和帝出幸長安，宣召竇憲，至行宮相會。憲奉命后，自涼州入關(guān)，謁見車駕，尚書以下，統(tǒng)至十里外迎接，且擬向憲跪伏，齊稱萬歲。丑極。獨尚書韓棱正色道：“古人有言：‘上交不諂，下交不瀆！’竇大將軍雖功勛赫耀，究竟是個人臣，如何得呼為萬歲呢？”明明白白。大眾聞言，倒也知慚，因即罷議。尚書左丞王龍，私向竇憲車從，奉獻(xiàn)牛酒，被棱察出情弊，奏明和帝，罰為城旦。棱潁川人，素有膽略，與仆射郅壽、尚書陳寵并稱。憲得知消息，雖然懷恨，卻也無可如何。待至謁見已畢，仍回涼州，和帝亦即還宮。越年由憲奏稱北單于走死，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為單于，率眾數(shù)千，款塞投誠，應(yīng)即賜給冊封，特置中郎將領(lǐng)護(hù)，如南單于故事云云。忽欲滅虜，忽欲存虜，究屬何為？有詔令公卿會議，太尉宋由等以為可行，獨袁安任隗謂北虜既滅，當(dāng)令南單于返居北庭，并領(lǐng)降眾，不必再立北單于，多增一虜。說本甚是，偏廷臣多逢迎權(quán)戚，互有異言。安恐憲議得行，又獨出奏駁道：

    臣聞功有難圖，不可豫見；事有易斷，較然不疑。伏惟光武帝之立南單于者，欲為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備，故匈奴遂分，邊境無患。孝明皇帝奉承先意，不敢失墜，赫然命將，爰伐塞北。洎乎章和之初，降者十萬人，議者欲置之濱塞，東至遼東，太尉宋由，光祿勛耿秉，皆以為失南單于心，決不可行，先帝從之。陛下奉承鴻業(yè)，大開疆宇，大將軍遠(yuǎn)師討伐，席卷北庭，此誠宣揚祖光，崇立弘勛者也，宜審其終，以成厥初。伏念南單于屯，先父舉眾歸德，自蒙恩以來，四十余年，三帝積累，以遺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業(yè)。況屯首倡大謀，空盡北虜，輟而弗圖，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計，違三世之規(guī)，失信于所養(yǎng)，建立于無功。由與秉本與舊議，而欲背棄先恩。夫言行君子之樞機，賞罰理國之綱紀(jì)?！墩撜Z》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行焉?！苯袢羰庞谝煌?，則百蠻不敢復(fù)保誓矣！又烏桓鮮卑，新殺北單于，凡人之情，咸畏仇讎，今立其弟，則二虜懷怨。兵食可廢，信不可去。且漢故事，供給南單于，費值歲億九十余萬，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今北庭彌遠(yuǎn)，其費過倍，是乃空盡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言雖愚昧，實關(guān)至計，伏惟裁察！

    這篇奏章，乃是司徒府掾周縈屬稿。紫廬江人，學(xué)行俱優(yōu)，安有所奏，多出縈手。竇氏門客徐

    徒知掃虜已非謀，況復(fù)興戎更啟憂。

    盡有危言終不用，老臣遺恨幾時休？

    欲知司徒安病歿情事，容待下回敘明。

    竇憲請伐北匈奴，袁安以下，多半諫阻，而竇太后獨違眾議，假憲以權(quán)，竟立大功，似乎儒臣之守經(jīng)，未及權(quán)戚之達(dá)變。不知章和之交，北匈奴已將衰滅，一南單于即足以制之，奚必勞大眾，興大役，然后有成？竇憲貪天之力，以為己功，勒銘燕然，虛張聲勢，何其誕也！且陽辭侯封，陰攫兵柄，兄弟姻戚，滿布朝堂，害直臣，植私黨，而竇景更縱使家奴，略人婦女，奪人財貨。稔惡至此，未聞憲有言相誡，憲之為憲可知矣！至若除一北單于，更立一北單于，出爾反爾，說更不經(jīng)。吾料竇憲當(dāng)日，必有私取賂遺之舉，特史家未之載耳。天道惡盈，幾何而不傾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