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站起來轉(zhuǎn)身看去。

    顧長夜一身青衫立于傘下，左手燈籠里的燭火搖搖晃晃，將他罩在朦朧的燈光里，卻未曾給他冰冷的面頰沾上半點(diǎn)暖意。

    不真實(shí)，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shí)。

    有一瞬間，花枝還以為自己是在夢境里。

    她好想跑過去，緊緊地抱住他，告訴他，她真的好喜歡他。

    這一生本無樂趣，卻因他生出萬般色彩。

    不過也只是一瞬，花枝便清醒了。

    這不是夢，她的手好痛，骨頭好痛，心也好痛，這些疼痛都提醒著她，這不是夢境。

    顧長夜不愛她，她也不能愛顧長夜。

    淚珠滾上眼角，她咬牙忍了忍，可是滾落出來。

    慶幸的是，雨下得很大，落在臉上，也就讓人不出她哭了。

    花枝逼著自己在唇角邊扯出一抹笑，朝顧長夜走去。

    “王爺，您怎么在這？”

    卻沒想顧長夜突然沖她大吼一聲，“我問你你在做什么？！”

    花枝被他的吼聲嚇得向后瑟縮一下，良久顫抖的回答道：“我，我在......”

    她抬起手，將夜明珠舉到顧長夜的面前，“我在幫您找夜明珠。”

    顧長夜瞳孔微顫，看著她掌心里夜明珠。

    一時(shí)之間，好像所有的風(fēng)聲雨聲都停了。

    耳邊只有她的聲音。

    花枝的眼淚一直不受控制的落著，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往常一樣。

    借著這場大雨，他便不會(huì)發(fā)現(xiàn)她在傷心難過。

    “王爺，下雨了，今日便不要罰我了吧?！?/br>
    顧長夜的視線緩緩移到花枝的臉上，花枝站在雨中，渾身濕透顯得她瘦小的身軀更加單薄，她彎起眉眼，露出一抹笑，似是懸于夜空的月牙。

    淺淺，柔柔。

    像一根羽毛輕輕地劃過他的心頭，卻留下一陣刺痛。

    “不是怕死嗎？你就不怕死在這里都沒人發(fā)現(xiàn)?！彼涞拈_口。

    花枝吸了吸鼻子，眸子明亮地望著他，“我很小心的，我想著幫王爺找回來這個(gè)珠子，便絕對(duì)會(huì)活著將珠子帶回去的！”

    一會(huì)活著回來的。

    去柔麗的時(shí)候，她也這樣說過。

    顧長夜的眉頭皺的越發(fā)緊。

    她很矛盾。

    一時(shí)怕死，一是不要命。

    或許，她并不是怕死，只是想把這條命留給他，等到對(duì)的時(shí)候，便拿出來，全部給他。

    這么想著，顧長夜心頭的那抹頭開始向四處蔓延。

    他不知為何心底會(huì)突然這樣難受，像是一把刀插在心口，而花枝是握著那把刀的人，她在緩緩地推著刀子，將刀推進(jìn)他心臟的深處。

    “王爺給您！”花枝笑著將珠子向前又遞了遞，“這么重要的東西，王爺記得收好?！?/br>
    兩條手臂忽然變得格外沉重。

    她不曾知曉，就是因?yàn)檫@顆珠子的主人，他殺了她家中所有的人，將她拖進(jìn)無盡的黑暗中，日日祈禱著她痛苦卻不能翻身。

    可她還是笑了，還把他當(dāng)做恩人放在心底感激著。

    顧長夜不解但也知曉，正是因?yàn)榛ㄖΣ恢?，所以她才能說出報(bào)恩這種話。

    若有一日，她知曉一切的真相，她一定會(huì)恨他，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

    顧長夜的眉頭越皺越緊，有一個(gè)念頭一直在自己的腦子里橫沖直撞，想要沖破他的封鎖。

    他既盼著那道思緒沖破，又害怕那道思緒沖破。

    最后，他緩緩合上眼，壓下此刻莫名情緒，冷聲說道：“你先拿著夜明珠，隨我回去?！?/br>
    花枝也感覺到顧長夜似乎有些異樣，可看出他面容上的疲累，也不敢多問，于是輕輕點(diǎn)頭。

    走了沒兩步，顧長夜又忽然停下。

    花枝也倉促的停下腳步，看著神前顧長夜停下的背影有些不解。

    他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站著，似是在等著什么。

    許久，他有冷聲說道：“過來?！?/br>
    花枝怔怔地走到顧長夜身旁。

    顧長夜的視線淡淡瞥過花枝蒼白的臉，然后不動(dòng)聲色的將傘遮住她的發(fā)頂。

    花枝感覺沒有雨再落在身上，抬起頭看了一眼，下一秒立刻反應(yīng)過來，慌張的向后退了一步。

    “王爺！怎么、怎么可以讓您為我打傘？！”

    顧長夜沉沉的吐出一口氣，半晌不耐煩地說道：“過來！”

    花枝畏怕的吞了一下口水。

    顧長夜瞥見她那模樣，有些不悅地說道：“你是怕我吃了你？”

    花枝急忙搖頭。

    “過來！”

    顧長夜又重復(fù)一遍。

    花枝這才慌張的向他身旁靠去，她知道顧長夜向來不喜歡重復(fù)一件事。

    一把傘，一個(gè)燈籠，兩個(gè)人。

    茫茫的大雨，噼噼啪啪的打在傘上，也打人心上。

    本來惶恐的心，也隨著雨聲慢慢鎮(zhèn)定下來。

    她從沒有這樣和顧長夜并排走過。

    兩個(gè)人，沒有言語，可卻好像有很多話要說。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cuò)覺，傘好像更傾向于她這一側(cè)。

    花枝想要抬頭看看確定一下，偏偏有沒有勇氣那做，只敢低著頭，努力和顧長夜的腳步平齊地向前走。

    她的肩膀不時(shí)會(huì)碰到顧長夜，碰一下，她便會(huì)如一只受驚的兔子，身體跟著顫一下。

    可身旁的顧長夜還是不言。

    第一次，好像她做什么，他都不會(huì)說她。

    花枝緊緊地握住夜明珠。

    顧長夜的身體是熱的，雖然只是短短一瞬的接觸，但她還是感覺到了。

    不像是夢境里的他，真實(shí)的他是溫暖的。

    花枝低著頭，唇畔不由自主的彎起......

    ......

    屏風(fēng)后是迷蒙的霧氣。

    花枝將自己整個(gè)人都埋進(jìn)沐浴的木桶里，

    熱水漫過肩頭，暖意直達(dá)骨頭里，讓寒疾帶來的痛苦減少許多。

    可花枝還是放松不下來，身體一直緊繃著。

    她和顧長夜從深溝回來后，顧長夜便直接將她帶回自己的屋子里，還命人準(zhǔn)備了熱水，讓她沐浴。

    雖說是天虹池為顧長夜準(zhǔn)備的房間，可到底是顧長夜的寢房。

    她這樣在顧長夜的寢房沐浴，不免讓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于是，這一次她洗的時(shí)間格外長。

    她不知自己洗完會(huì)發(fā)生什么，便一直在水里磨蹭著，一直到浴桶里的水都變涼了。

    顧長夜也不急著將她叫出來，只是心中有所掐算。

    “來人，給她換水?！?/br>
    花枝聽到顧長夜的聲音，在屏風(fēng)后一驚，沒一會(huì)便看見四個(gè)小婢女，提著熱水走進(jìn)來，幫她把涼掉的水換掉。

    她又在熱水中泡了一會(huì)兒，泡的自己頭都開始發(fā)暈，才又聽見屏風(fēng)外的顧長夜的聲音。

    “出來！難不成還想等本王去里面把你請(qǐng)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