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離預(yù)產(chǎn)期只有一個月了，李伊伊擔(dān)心在鄉(xiāng)下生孩子不方便，回到了城里。

    李伊伊回鄉(xiāng)下的這四、五個月里，楚天喬每天都會去李伊伊家所住的小區(qū)門口吃一頓晚餐。

    總希冀著某天吃著吃著，她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偶爾他也會問問，門口的寶安，李伊伊是否回來。

    這天正在問，卻遇到了李伊伊。

    “伊伊回來了嗎？”

    “還沒呢？”

    他們的對話李伊伊聽得清清楚楚。

    沒想到這個男人現(xiàn)在依戀她竟到了這種程度，如果他們中間沒有唐若溪該多好。

    她不想讓楚天喬看到她大著肚子的樣子。

    為了給孩子提供充足的營養(yǎng)，她臉圓了不少，一定很難看吧，所以隱沒在了帽子下，圍巾上，悄然從他身后離開了。

    林思韻聽說李伊伊今天回來，已經(jīng)提前來到了她家，并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李伊伊打開房門，看到一桌子豐盛的晚餐，有紅燒rou，清蒸魚，蘑菇白菜，青椒蝦仁，紅棗雞rou，還有米糕牛奶。

    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有人幫著接風(fēng)洗塵真好。

    此時，她終于理解，為什么父親常向她抱怨，母親進(jìn)城以后，他從田地，或山中回到家，看著冷鍋冷飯心涼且苦痛。

    幸而大姐開了工廠，他能在大姐家用好餐再回家，又或者直接在廠里睡覺。

    他上山少了，現(xiàn)在山里有活都找人干，終于不用拖著滿身疲憊面對冷灶冷鍋。

    林思韻聽到開門的動靜，走了出來。

    “伊伊，我看你的肚子好像要生了?！?/br>
    李伊伊模了模肚皮，肚中的胎兒輕輕地踢了她一腳，讓她覺著格外幸福。

    “折騰了這么久，也該生了?！?/br>
    “趕緊打電話給你媽，讓她過來賜候你月子吧！”

    林思韻緊忙建議，見李伊伊沒作聲，她緊接著力勸。

    “生孩子是大事，沒有一個老手在身邊，萬一出點什么事，怎么辦？”

    “現(xiàn)在醫(yī)術(shù)這么發(fā)達(dá)，哪會出什么事？”

    “可每年還是有那么多的人死于生產(chǎn)?！?/br>
    李伊伊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楚天潤。

    明天與意外，到底誰先到，誰又說得清楚呢！

    “我生孩子的時候，如果出現(xiàn)保大保小的情況，幫我保小，知道嗎？”

    “唉，我們兩都在胡說些什么呢？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dá)，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br>
    林思韻擔(dān)心李伊伊再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不吉利，沒有接話茬。

    她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滿桌子豐盛食物：“吃晚飯吧?！?/br>
    席間，林思韻不斷給李伊伊布菜，這種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的錯覺，讓她五味雜陳。

    用好餐，林思韻收拾好桌子，對李伊伊道：“還是打個電話給你媽吧！”

    李伊伊沉默了。

    這事她要考慮。

    大抵是骨子里認(rèn)為，母親不會來，所以從懷孩子到現(xiàn)在，她從來沒考慮過。

    但眼下思韻提了出來，她似乎該爭取一下，不然思韻會怎么想呢？

    自己的親媽不讓過來照顧，在外面掙著錢，卻拖累著好友。

    她拔打了過去。

    先問候了幾句，聽得出母親心情還不錯，這才進(jìn)入主題。

    “媽，那個，我懷了孩子，快要生了，您能請半個月的陪產(chǎn)假嗎？”

    “你要生孩子，讓你婆婆伺候月子不就好了?！?/br>
    李伊伊這才猛然想起，為了拿到梳子，她對家里人一直隱瞞著她離婚的事。

    “人說，婆婆再好，伺候起月子來也不如自己的親媽，親媽懂女兒?！?/br>
    “幾個月前，華華做闌尾炎手術(shù)，我才請了假，我們公司規(guī)定一年就能請一次事假，請不到假呀?！?/br>
    林思韻聽得真切。

    她有些氣不過，奪過了電話。

    “阿姨，女兒生孩子，對于很多人來說，一生也就一回，您去請假，老板肯定會通融的，如果不能通融，就證明這個老板根本不值得跟著干，您大不了換一家?！?/br>
    “思韻，我們不比你們，年輕又有學(xué)歷，會的東西也多，想換就換，我這個年紀(jì)，很多廠子都不要了?！?/br>
    林思韻還要說，李伊伊用轉(zhuǎn)動的眼神與擺動的動作制止了她，并拿過了電話。

    “媽，沒事，你安心工作，我這邊有婆婆照顧著就好。”

    李伊伊說完掛斷了電話。

    其實，提到婆婆的時候，李伊伊已經(jīng)不希望母親過來，她離婚的事，至少現(xiàn)在不想捅破。

    只是，因著父親的變化，她心中有一種母親已然改變的執(zhí)念與信仰，想借機(jī)試探一下母親。

    她的眼睛又有些朦朧。

    假如她先生孩子，李華華后得闌尾炎，不知道母親能不能為她請到假。

    “你媽真是，女兒要生了都這樣?！绷炙柬嵰荒槕嵢弧?/br>
    “我提前請一個月嫂?！?/br>
    懷孕的人，神經(jīng)真是敏感而脆弱。

    林思韻想著緊忙解釋。

    “伊伊，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用不著請月嫂，我會伺候好你月子的，我現(xiàn)在就上網(wǎng)，了解有關(guān)坐月子的事情?！?/br>
    “你說我不孝順也好，說我靈魂丑陋也罷，我很不喜歡我母親，我看不慣她跟李華華惺惺相惜，我討厭她對我無盡嘮叨。所以她不來，對我而言也是一種寬容與救贖?！?/br>
    李伊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在氣頭上居然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她有些后悔，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已然收不回。

    但有一種煩悶的情感縈繞糾纏上了她。

    一個人若是發(fā)現(xiàn)美德一點點從自己身上流失，是一件細(xì)思極恐的事。

    唯一欣慰地是林思韻并沒有鄙視取笑她，反而同情地安慰：“當(dāng)上帝關(guān)了這扇門，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門?！?/br>
    林思韻后面這話是圣經(jīng)的原話，李伊伊見過，并不認(rèn)同，但現(xiàn)在她心情復(fù)雜，沒心思理論。

    林思韻說著，真的坐在了電腦前面，噼里啪啦地打字，搜起了坐月子相關(guān)事宜。

    李伊伊眼眶再次模糊，這次是因為感動。

    夜深人靜之時，她寫下了日記。

    我一直怨母親從來不顧及我的需求與感受，或許這次她顧及了，所以選擇不來。這樣也好，至少我的靈魂能輕松些，但愿母親不要因為不能來而愧疚才好。

    合上筆記本，她對母親的怨恨似乎也少了不少。

    這天晚上，竟是沉沉睡去。

    **

    李伊伊在馬路上狂奔。

    天上的云黑壓壓的，似乎很快就要暴雨傾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她又不敢停下來，她很想找個躲雨的山洞，或房屋，但這條路她極其陌生，從未來過。

    突然，小愛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

    她終于有了方向，緊緊地跟上小愛。

    但跑著跑著，她覺著身子很沉，似乎跑不動了。

    低頭一看，自己肚好大，難怪跑不動的。

    她最近忘性真是大，居然連懷孩子這事都給忘了。

    就在她低頭自責(zé)的一瞬間，小愛不見了。

    成千上萬的雨點密密麻麻地朝她砸了過來。

    但好在，她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山洞。

    李伊伊忙走了進(jìn)去，躲避開了暴風(fēng)雨。

    “你終于來了?！?/br>
    唐若溪的聲音陰騭地響起。

    山洞門急速地關(guān)了，里面有豆黃的燭光在搖曳。

    不多一會兒，唐若溪出現(xiàn)在了晦黯的燭光中。

    她手里拿著一把劍，劍閃閃地發(fā)出森寒的光。

    唐若溪一步步朝她走近。

    她不停地后退，退無可退之時，唐若溪的劍刺進(jìn)了她的心窩，巨大的疼痛，讓她無所適從。

    李伊伊突然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李伊伊很困，又是休息，她在白天睡了一會。

    但夢里，唐若溪刺向她的痛楚似乎延續(xù)了下來，依然還在。

    她的肚子劇烈的絞痛，還有東西從身子里流了出來，似乎要痛死過去。

    “思韻?！?/br>
    她用盡力氣大喊。

    林思韻聽到了呼喊聲，趕緊走了過來。

    這幾天，她估計李伊伊要生了，所以請了假。

    “伊伊，怎么了，不會是要生了吧？”

    李伊伊點了點頭。

    “啊，怎么辦，我可能背不動你?！?/br>
    林思韻緊緊抓住李伊伊滲汗的手，想辦法。

    李亦凡在這里就好了。

    現(xiàn)在還想這些有用沒用的，不成，她得馬上把李伊伊送往醫(yī)院。

    “用不著你背我，我再難受也還走得動?！?/br>
    “好，我現(xiàn)在就喊車子載你去醫(yī)院?！?/br>
    正在此時，陸浩揚(yáng)按響了門鈴，打開門看到他，林思韻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快，伊伊要生了，你趕緊把車開到單元門口載她去醫(yī)院?！?/br>
    陸浩揚(yáng)應(yīng)聲折了回去。

    很快三人來到車上，車子急行出了小區(qū)，李伊伊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去海納醫(yī)院哈?！?/br>
    “不行，伊伊說過，不能去海納?！?/br>
    “到底是她的話重要，還是她的命重要?！?/br>
    林思韻一想也是。

    “那就去海納醫(yī)院，你快點?！?/br>
    他們的對話，李伊伊聽得清清楚楚，只是她不想摻和，現(xiàn)在她只想順利生下孩子，馬上卸下巨大的疼痛，恢復(fù)到常態(tài)。

    陸浩揚(yáng)一邊開車，一邊給楚天喬打電話。

    “天喬，你趕緊準(zhǔn)備一下，李伊伊快生了，情況很緊急，流水，又流血的，她很痛，可能沒有力氣生，我們馬上到?！?/br>
    楚天喬掛斷電話，抑制住內(nèi)心的慌亂與焦灼，吩咐人騰挪出了一間病房，并準(zhǔn)備好了儀器。

    楚天潤浮現(xiàn)在了他腦海中。

    這讓他深感恐懼。

    這個手術(shù)他得自己做，他找了成醫(yī)生，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產(chǎn)科醫(yī)生給他打下手。

    十幾分鐘后，李伊伊被推送至病床上。

    她肚子圓滾，睫毛深長，臉因過大的疼痛而變得慘白、扭曲。

    成醫(yī)生給李伊伊做了產(chǎn)檢。

    “只能剖腹，產(chǎn)婦太虛弱了，血壓特別低，順產(chǎn)可能會一尸兩命，而且要快，羊水破了，不盡早怕有生命危險。”

    楚天喬即刻給李伊伊打了麻藥。

    輪到要動手術(shù)時，他看到她，居然又開始緊張了。

    額頭細(xì)細(xì)密密地浸滿了汗水。

    他深吸了一口氣，就像破一個西瓜一樣，如果自己都信不過，誰他還能信得過。

    他如是安慰著。

    李伊伊痛得瞇上了眼。

    深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

    這種巨大的疼痛讓特別佩服起母親來。

    那個女人生了四胎，其中還有一胎是雙胞胎，她多么不容易。

    這個孩子，由自己的父親親自接生，倒也幸運(yùn)。

    雖然痛得死去活來，不過看到楚天喬的那一刻，她卻覺著莫名的安心幸福，痛楚也減少了幾分。

    成醫(yī)生見抹完汗的楚天喬遲遲不動手，勸道：“還是我來吧，你雖然做了很多移植手術(shù)，但這種手術(shù)卻從來沒有做過?！?/br>
    “我來?！?/br>
    楚天喬回得斬釘截鐵。

    他是沒有做過，不過流程卻滾瓜爛熟。

    自從得知李伊伊懷孕以后，他一直在學(xué)相關(guān)的內(nèi)容，以防萬一。

    如果他不能給個女人做，大抵都白學(xué)了。

    李伊伊睜開眼，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他終于安心不少。

    成醫(yī)生將李伊伊的上衣往上推了推，露出了她白細(xì)圓滾的肚皮。

    細(xì)白的肌膚暴露在楚天喬面前，他覺著莫名的熟悉。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他跟她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一定發(fā)生過什么。

    “好了，可以開始了?！?/br>
    楚天喬終于找回了醫(yī)生的感覺，他手腳麻利，很快就將李伊伊的肚子切開了一道口子。

    “不痛吧！”

    他問，言語中透露著不自覺的深情。

    “不痛?！?/br>
    李伊伊感受到他的深情，幸福像清涼的空氣，絲絲沁人心脾。

    成醫(yī)生走過來要幫忙，楚天喬擺手拒絕了。

    他開始極盡輕柔地拉扯那道口子。

    第一次，他將自己的滿腔柔情融入到了手術(shù)中，感覺很好。

    半個小時后，楚天喬終于看到了李伊伊肚子里的孩子。

    黑黑的小腦袋，像團(tuán)子一樣rou嘟嘟的身子，可愛極了，看到就忍不住要模一模。

    “還好，母子平安，送來時看著怪嚇人的，生怕羊水栓塞，幸而沒有?！?/br>
    成醫(yī)生說完抱著孩子去洗澡。

    產(chǎn)房的門打開后，林思韻與陸浩揚(yáng)趕緊走了進(jìn)去。

    “伊伊沒事吧！”

    對于李伊伊肚子里的孩子，她則沒有過多的關(guān)心，只要伊伊平安就好。

    倒是陸浩揚(yáng)跑去逗起了成醫(yī)生懷中的孩子。

    李伊伊輕輕地抓住楚天喬的手問：“兒子還是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