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國維在香滿樓的時候，便得知了皇帝詔見他的事。散席后，他上了高士奇的馬車。

    等坐定后問道：“高大人上午是在乾清宮吧？可知萬歲爺要商議何事？”

    “萬歲爺跟在下聊了些閑話。至于要跟佟中堂商議何等大事，不是我這個尚書能知道的?！备呤科鏇]什么情緒地說。

    佟國維笑道：“我可是一直把高大人當自己人，高大人卻一直拿我當外人?！?/br>
    過了片刻，他看高士奇沒有要接話的意思，又接著說：“張大人復職，朝中又多一名漢人官員。我是非常支持的。滿漢一家人嘛，我對漢人向來無任何偏見。相反，還大有好感。像于大人、溫大人、張大人，還有您，個個都是清正廉潔，一身正氣，萬里挑一的好官?！?/br>
    高士奇不喜歡當眾談論同僚們，把話題引向了別處：“我此前很少去香滿樓，今日一去才知，飯菜的味道的確非同一般，難怪大家都愛去。尤其是黃魚燒年糕，鹵汁不膩，魚rou酥嫩。跟我在杭州吃的一模一樣。”

    佟國維笑著接話：“以前香滿樓是胡掌柜的，胡掌柜轉(zhuǎn)給了九阿哥。九阿哥現(xiàn)在專心戶部的差事，生意放在一邊了。最近是蘇姑娘在管。聽說廚子都十幾個呢，南方的菜品南方人做，北方的菜品北方人做。貴是貴了些，能去香滿樓的人，都不在乎那點銀子。生意好的很，日進斗金?！?/br>
    末了，又感嘆：“瞧瞧今日香滿樓這陣式。指望張家老三，能辦成這樣？蘇姑娘是個能干的。放眼整個京城，包括宮里在內(nèi)，也挑不出第二個如她這般的女子來。四阿哥追著她跑，也是有道理的?！?/br>
    高士奇笑道：“‘佟半朝’這個來歷，不但是指半個朝堂都是佟家的，還是指，半個朝堂的事，佟家都知曉。此名果然不虛啊。佟中堂不但對朝堂了解，對民間的事也同樣了如指掌。”

    佟國維嘿嘿笑：“高大人想知道什么？但凡你問出口的，我絕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高士奇看了佟國維片刻后，問：“佟中堂支持的誰？”

    這話若是別人問，佟國維會打個哈哈，說不明白對方說的是什么意思?；蚴钦f誰都不支持，做好自己本職差事，不問其他閑事。

    但對方是高士奇。這樣說話，分明是沒誠心，或是沒把對方放在眼里糊弄人。他厚著臉皮，坐在人家車上，是來套近乎的，可不是結(jié)怨的。

    佟國維收斂了笑意，正色道：“這不能說?！?/br>
    沒有答案，就是答案。高士奇心下了然，笑了笑沒再說話。接下來，兩個人一路沉默入了宮。

    皇帝用了午飯，就在乾清宮里等消息。今日香滿樓都去了什么人，沒過多久，就傳到他這里了。但他不知道他們具體都談論了些什么。

    梁九功來報，佟中堂和高大人求見。

    皇帝迫不及待地說：“讓他們一起進來吧。”

    二人進殿拜禮，皇帝賜座。

    “這么快就回來了？朕還以為老朋友難得聚在一起，要好好敘敘呢?！被实坌Φ馈?/br>
    眼前這兩位經(jīng)常跟皇帝打交道的人，都在皇帝話里聽出了，皇帝想知道宴席上談話內(nèi)容的意思。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當時的情形復原了個大概。

    皇帝笑道：“老四說的話有理。張英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佟國維說：“依臣來看，張大人是很想回來，或許他是在擔心，兩三年不當差，沒有合適的位置?！?/br>
    皇帝問高士奇：“你說呢？”

    高士奇不慌不忙地說：“今日這話說得突然，還是給張大人考慮的時間吧。再者，張大人當初確實有錯在身，不是他想回就能回。”

    皇帝點點頭，道：“高大人說的是，這事不急，先放一邊?！鞭D(zhuǎn)話又對佟國維說：“今日詔你來，是想征詢你的意見，內(nèi)務府總管的事。你是怎么考慮的？”

    這個問題，佟國維早有準備。立即接話道：“臣覺得八阿哥最合適?！庇纸忉尩溃骸八陌⒏缒壳暗那闆r，兩三個月內(nèi)勝任不了，內(nèi)務府積累了諸多的事務需要處理，往后面推不得了?！?/br>
    皇帝又問高士奇：“你說呢？”

    這件事曾在朝堂上議過，當時高士奇知道皇帝不想把胤禛換掉，他就湊熱鬧推舉了九阿哥。此時，高士奇意識到，皇帝似是認同佟國維的話，于是順水推舟道：“臣也覺得八阿哥合適?！?/br>
    皇帝說：“那就讓老八擔任內(nèi)務府總管吧。等老四恢復正常后，另尋差事。就這么定，不用在朝堂上議了。今日找你們來要議的還有烏拉那拉氏富存的事。朕想把他調(diào)到吏部任侍郞，二位愛卿有什么意見嗎？”

    佟國維暗嘆，萬歲爺真是用心良苦，為了把富存調(diào)到吏部來不遭反對，先同意了他推舉的八阿哥?；实圩屃艘徊剑矐撟屢徊?。

    這就是佟國維一直想更上一層樓的原因。

    現(xiàn)在朝堂中，看似他的官位最高，其實他遠不如高士奇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实蹚奈窗阉敵勺约喝?。跟他談事情，總是用著心思。就比如眼下這件事，直接告訴他想調(diào)富存到吏部不就妥了，不必繞了一個圈子。

    佟國維說：“臣無意見。富存大人在鴻臚寺十多年，政績斐然。趁著年輕，多換幾個位置，或許在別處做的更好?！?/br>
    高士奇道：“臣無意見?！?/br>
    皇帝笑道：“這件事也定下來吧，不用再議了。明日早朝宣布，上午發(fā)旨。你們商議一下，誰接任鴻臚寺卿合適。”

    佟國維正要接話。

    梁九功從門外進來，低聲道：“稟萬歲爺，四王爺乘坐的馬車受了驚，在鬧市里，橫沖直撞，撞傷了人?！?/br>
    宮外的消息，皇帝自有渠道得知，外人不方便旁聽。佟國維慌忙起身，道：“萬歲爺無別的事，臣就告退?！?/br>
    皇帝揮了一下手：“去吧?！?/br>
    高士奇也起身：“臣也告退。”

    皇帝說：“你稍等一下。朕還有些事，問你。”

    待佟國維走出乾清宮，皇帝問梁九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