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總喜歡插科打諢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有女人的地方就大抵會有雞毛蒜皮的恩怨。

    在平遙公主站在我的床頭高傲地忍著眼淚回顧完屬于她的故事之前，我曾信以為真。

    后來睡牢房的日子久了，我逐漸琢磨出其實這世上根本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或者恨另一個人，總有那個人的道理。

    就像我當(dāng)年喜歡上董公子，是因為他是歡喜鎮(zhèn)上最優(yōu)秀的少年一樣，相爺喜歡上我也一定是因為我身上具有令他欣賞的發(fā)光點。

    雖然我到現(xiàn)在也沒思考出這個發(fā)光點究竟在哪，但同忽然窺得平遙公主一直以來內(nèi)心里的愛與恨相比，事無巨細(xì)地變相同諸位秀恩愛一時半會也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二十一年暮春之初，我去山上廟里求姻緣，是第七十四簽。”我破罐子破摔的惡劣行徑不僅沒有嚇跑公主，反倒使她厭惡之余生了同我談天說地的閑情逸致。也或許，她來這一趟，便是打定主意要同我說一說她與駙馬之事的。誰又知道呢。

    不過姻緣簽第七十四簽的簽詞是“恨相見晚也?！?/br>
    這聽起來令人有幾許傷感。

    盡管我嘴里咬著的稻草仍舊不停歇地晃來晃去，我卻不得不承認(rèn)，我開始漫不經(jīng)心地豎起了耳朵。

    這些年，說書人源源不斷的故事盡培養(yǎng)了我愛看愛聽八卦傳聞的猥瑣氣質(zhì)。

    牢房的床前有扇小小的窗。

    公主站在我的床頭，望著窗外繼續(xù)：“轉(zhuǎn)經(jīng)筒的小和尚問我可否解簽，李四喜，你猜我為什么拒絕了？”

    我抬手拔了嘴里的草，瞇眼看向窗外，順著她：“因為你是平遙公主?！?/br>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因為我是大齊最尊貴最漂亮的公主，所以便自負(fù)地認(rèn)為哪怕是相見晚也，我若是中意一人，總也能使那人愛上我?！?/br>
    窗外的天藍藍的。

    我手里捏著根枯草，沒話了。

    人在跌跟頭之前，無不以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而情愛這東西最能磨公主這樣什么都不缺的天真小兒女的棱角。

    “那年，得知父皇有意為我在新科進士中挑選駙馬，傳臚時，我偷偷藏在大殿的珠簾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狀元郎。本是金榜題名時，他與旁人穿著同樣的進士衣裳，卻無旁人所展現(xiàn)出的欣喜之色，站在人群中，依舊眉眼清雋，不矜不盈，和我下山時遇見的青衫書生一模一樣。

    我歡喜地告訴父皇就是他了，父皇卻不同意，勸我說狀元郎這樣的人孤傲清冷，婚后怕是不好相處。下山時若沒有碰見過他，此遭后我也許就作罷了。可是下山時青衫書生的驚鴻一瞥，還是使我動了心。我當(dāng)時滿心都是他，自是聽不進去父皇的話，一意孤行，甚至去求了最討厭的蕭貴妃當(dāng)說客。

    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會不愿意。

    他不愿意做當(dāng)朝公主的駙馬。

    李四喜，他是為你?！?/br>
    公主說。

    手里的枯草忽然就斷成了兩截。

    有只鳥兒飛到窗前又飛走。

    原來當(dāng)年他也是為我堅持過的。

    我轉(zhuǎn)頭：“他后來還是十里紅妝娶了公主，可見公主用心良苦。”

    公主眉色間有絲得意：“李四喜，用心良苦的是段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