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王廊大人出殯，由禮部派遣人馬將其遺體護送回老家豫章郡安葬。

    此時長安已是深秋，涼風(fēng)瑟瑟。官家染了風(fēng)寒，連日貴體抱恙，這天亦是早早的退了朝。

    出宮門的時候，北庭王打發(fā)了溫七郎隨相爺去禮部看看。

    等我們到時，街旁門前已經(jīng)站了許多人。

    不止是武將出身的北庭王府，朝中老一輩的大臣，有一些與王廊大人都是同年。當(dāng)年他們一起從進士科而入朝堂，幾十年下來，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也算一起共了不少事。

    是以，但凡有些交情在的，都紛紛打發(fā)了自家子弟過來送他一程。

    禮部尚書董大人，剛剛上任沒多久。其實關(guān)于他，京城里私下也有過不少非議。寒門貴子，人人都當(dāng)他是借著平遙公主才能如此這般青云直上。畢竟朝廷從不缺乏才能之人。

    此次為王文端公發(fā)喪一事，明里暗里許多雙眼睛都在緊緊地盯著禮部，盯著他，生怕錯過這位年輕的尚書郎上任以來出的任何差錯。

    但讓人失望的是，直至王廊大人的靈柩浩浩蕩蕩的自禮部運出，董尚書董大人愣是中規(guī)中矩，沒辦出一點岔子來。

    這一場完全符合大齊禮制的喪事，唯一出過的岔子，落在了我的頭上。

    樹大好乘涼，樹大也好招風(fēng)。作為堂堂段相爺?shù)拈T生兼小侍從，雖說我的覺悟一直在不斷提高，這一年多來盡量減少自己在長安城的存在感，盡量不在外面給相爺招黑，但這覺悟跟眾人的嘴比起來，似乎還是不大能夠跟得上。

    自得了王廊大人病歿的消息，我的心情便不是很好。時常愧疚，總覺得自己是個禍害。因著我這一條小命，拖累了不少人。偏偏我又是個貪生怕死的，沒有勇氣自我了結(jié)，只好幻想著有朝一日果真能為先梁王一脈平反，也不枉相爺這些人多年籌謀與心血。

    然而在王廊大人出殯這天，我完美地證實了話本子里什么女扮男裝考狀元，公主大臣都愛我的故事是騙人的。

    因為公主早已嫁作人婦，大臣對我不屑一顧。

    來到長安城的第三個年頭，我再一次由于格格不入遭到了長安人民的唾棄，感受到了什么叫作眾口鑠金的力量。

    隨著護送王廊大人靈柩的隊伍越走越遠(yuǎn)，飛塵也逐漸安歇下來。斜風(fēng)細(xì)雨還未打到身上，各官宦子弟家的小隨從們便紛紛極有眼力見兒的為他們的公子撐起了雨傘，準(zhǔn)備打道回府。

    “走吧?！?/br>
    相爺也撐起了傘，擋住了落在我頭頂?shù)挠挈c。

    我望著遠(yuǎn)處，喉嚨發(fā)澀，半晌才發(fā)出一個“好”字。然后左手按在右手上，朝著那遠(yuǎn)方，無比莊重地拜了一拜。

    拜完，轉(zhuǎn)身，便見禮部尚書董大人、刑部尚書阮大人、御史大夫趙大人、太尉柳大人及眾多不相識的官宦子弟、平民百姓仍然撐傘站在那，個個一臉匪夷所思的望著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用余光稍稍瞥了一眼相爺，覺得有時候做人果然不能太突出。尤其是跟突出的人站在一起的時候。

    毫無意外地，沒什么懸念地，半個時辰之后，“陶阿喜望塵而拜”“陶阿喜當(dāng)朝潘安仁”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得滿城風(fēng)云。

    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我還未入仕途，“奴顏婢膝”的名號便已開始響亮長安。為日后與段相爺同稱“大齊興元雙小（佞）”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