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公子與紅妝(七)
在歡喜鎮(zhèn)的那些年,我曾懵懵懂懂地聽說書人念叨了無數(shù)次長安城的元宵節(jié),那在各式各樣的書中窮盡文家之筆竭力描述其流光溢彩的元宵節(jié),而今縷縷行行走在此間,什么燈宵月夕,車水馬龍,什么歌舞百戲,飛刀吐火都從此在腦海里有了真真切切的模樣。原來這令八荒爭湊,萬國咸通的長安城,這令無數(shù)人終其一生惦念回首的長安城,在元夕這日,竟繁華如斯,讓人目之睹之,恍若一夢。 穿過人煙浩穰的瓦肆商鋪和花光滿路的坊巷御街,等我們三人終于風度翩翩地出現(xiàn)在君再來酒樓前,還不待那殷勤的小二哥上前好生招徠,我稍稍地仰了下脖子,慵懶的胳膊還未放下,便依稀瞧見那二樓上正獨自靠窗坐著的、滿面萎靡借酒消愁的溫家七郎。 我一時有些錯愕,在這普天同慶的日子里,明明大家一起約好今兒逛歌樓串瓦肆喝花酒的,怎的他還獨自悲傷上了?聽聞北庭王府家風甚嚴,莫非是前兩日溫兄沒有向他爹爹負荊請罪成功,挨了打罵?那極有眼力見兒的小二哥已經打躬作揖般地過了來,我百思不得其解地拽了拽段相爺?shù)囊滦?,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往樓上看。 段相爺極為配合地抬頭看了一眼,而后朝那小二哥指了指樓上的溫家七郎道:“我們同那位靠窗的公子是一起的。” 小二哥麻溜的將手中的抹布搭到了肩上,弓腰伸手道:“得嘞,幾位公子里面請?!?/br> 正值佳節(jié),酒樓盛名在外,自然是門庭若市,座無虛席。小二哥引著我們上了二樓的雅間,落了座,照例問可否要添些酒水吃食之類,便知情識趣地退到一邊忙活別的去了。只是那正倚窗獨酌之人,見了我們,也不過是堪堪地望了一眼,堪堪地說了一句:“來了?!边€不待我們答話,便繼續(xù)抱著他的酒壺痛飲不止去了。 我想起前段時日,漢江渡口初相見時,這人一身白衣廣袖打扮,劃舟歌唱,俊逸出塵,給人的感覺是世間少有的灑脫不羈之人。后來有緣一起喝酒,也知他有傷心事,酒至酣然也會落淚。大多時候,他總是著一身鮮亮的藍袍,雖然說話行事皆給人吊兒郎當之感,但卻是個極為好相與的朋友。 樓下熙熙攘攘,萬家燈火,樓上的藍衣公子卻滿腹的心事,只得借酒消愁。我在上樓的時候還在想著,等一會坐下了,定要笑著問一問他:“溫兄,可是挨了你爹爹的打罵,故而跑這來借酒消愁了?” 然而此時,我端坐著,雙手放在膝上,望著對面之人,卻一句話也問不出來了。我雖同他認識不久,也算再見如故。灑脫如溫七郎,又豈會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在朋友面前失了態(tài)呢? 方才落座的時候,段相爺坐在了我的外側,榮玉同溫家七郎坐在了一起。榮玉還俗不久,自然同溫家七郎素不相識,我瞧了眼他,他同我笑了笑,雖有幾分疑惑,卻未說話。我一時不察,腿下冷不防被人踢了一下。我下意識地扭頭去瞧段相爺,卻見他朝我努了努下巴。 我撇著嘴默默地揉了揉腿,然后直起身子,拿起桌上的酒壺,給每個人都斟上了酒,舉著酒杯朝溫家七郎道:“溫兄,我陪你喝一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