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雪，第二日一早終于停歇了下來。用過早飯，段相爺盡職盡責地騎馬送我到梅花山下，遞了一串紙錢并一些香燭給我，摸了摸我的頭，“祭拜完你阿爹，你若是還想在白云寺住一宿，我就明日再來接你，或者再晚一天也可以?！?/br>
    我將段相爺遞過來的紙錢并香燭之類一起攬在懷里，抬頭望了望山上的梅花被風雪洗的正殷紅殷紅，我想觸景總是最容易傷情，于是朝他道，“就明日吧?！?/br>
    段相爺牽著馬嘴角珉起淺淺的弧度，聽了，溫聲道，“好?！?/br>
    每年一下完雪，山路就不好走。我怕摔了，抱著紙錢小心翼翼地一級一級地往上爬。爬了幾級之后，不由往回看，見段相爺身披著雪白色斗篷牽著紅鬃馬依舊立在原地。見我回頭，他又不免催促道，“趕緊上去吧，仔細些，別摔著了。明天傍晚我還在這等你?！?/br>
    我騰出一只手朝他揮手，“知道了，你回去吧?！?/br>
    今年的山路不知怎的，格外的難爬。等爬到半山腰，路過白云寺的時候，我已經(jīng)有些微出汗了。我探頭瞧了一眼，不知是不是下雪的緣故，寺門仍舊緊緊地閉著沒有開。

    我歡喜地想，等我祭完阿爹，一會下來敲門見了方丈不知道他會不會大吃一驚。

    還有小黑這畜生，許久不見，也不知它還好不好。

    到了梅花林，梅花林的景色倒是與往年別無二致，一夜雪后遠遠地望去很難分清那樹梢上哪些是雪花哪些是梅花。

    唯一不同的是阿娘的衣冠冢旁多了座阿爹的墓，墓碑上簌簌地落著一些梅花。

    靜會方丈也許和我一樣怕觸景傷情，所以不曾在花開的時候過來為他折些梅花放在碑前。

    墓碑對面的小木屋也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用一根紅繩子栓著。屋內(nèi)阿爹釀的梅花酒依舊都一壺一壺地擺在地上，只是上面都結(jié)了一些灰塵。這一年來，長眠的長眠，離鄉(xiāng)的離鄉(xiāng)，倒是不曾再有人惦記著這些酒了。

    我依舊取了一壺，用袖子仔仔細細地擦去了灰塵，拿了墊子，坐在了阿爹的墓前，絮絮叨叨，告訴他我一切都好，無須牽掛。

    只是不經(jīng)意間，依舊落了淚。

    給阿爹做了十幾年的女兒，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合格過。

    昔年阿爹為阿娘立了衣冠冢，所以每次去看她都是帶一壺梅花釀。而今我千里迢迢回來看他，只傻傻地想著陪他再喝一回梅花釀，醉的微醺間告訴他我一切都好，不要牽掛，卻不曉得往生了的人在另一個世間也需要柴米油鹽也需要錢花。不知道阿爹有沒有缺錢。

    從前對著阿娘的衣冠冢，我偷喝阿爹的酒，喝的醉醺醺，被阿爹背了回去。如今一壺酒下肚，對著燃成灰燼的紙錢，卻越發(fā)的清醒了。

    大概喝酒會醉的人都是可以任性的人，都是有人背著回家的人。曾經(jīng)我也有過，只是現(xiàn)在都失去了。

    倒是小黑這畜生不知是不是又聞到了酒香，竟循著蹤跡找了過來，歡喜的搖著尾巴跳進我的懷里。

    原來貓也念舊，貓也會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