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蔻珠面無表情,站起身,目色平靜抬起下巴,便老實聽話福身離開。 平王道:“站??!本王還沒把話說完——你今夜就在門外規(guī)規(guī)矩矩伺候守著,如果本王需要喝水方便等事,你可以隨時聽候差遣。” 蔻珠頓住,微微一笑,轉(zhuǎn)過身來,卻不看平王,只把目光冷淡地盯向袁蕊華:“你是死人么,難道就連這點(diǎn)用都沒有?” 平王嘴角的笑漸漸斂了。 霎時,袁蕊華自然也聽懂了,臉上瞬間像被針戳了一下,又像是被火燒,被羞辱,被譏諷,各種扭曲含恨得不自在。 把目光老實而委屈看向平王,像說:“王爺,我不明白jiejie她這話的意思?!?/br> 平王瞇眸冷笑,厲聲道。“你管她呢,讓本王來告訴你,她就只配服侍本王這些,像端茶倒水伺候大小方便,除了,還會干些什么,嗯?” 兩個人便又繼續(xù)嬉著笑著,鬧著說著,平王抬手又去捏袁蕊華那光潔如玉的下巴。 那袁蕊華一味躲閃含羞,告之平王不要這樣子,jiejie如今正在這里呢,她多不好意思,并求王爺饒恕。 平王卻還是那句話:你管她呢! 蔻珠慢慢走出了房間,也替?zhèn)z人輕輕關(guān)掩上了房門。 廂房里的一盞燈像是被人有意吹熄滅,緊接著,又一盞燈被熄滅,夜越發(fā)黑暗幽深了,男人與女人的說笑調(diào)情,隔著重重的門簾,就跟上次在浴室里,和紫瞳聽到的相差無幾。 作者有話要說: 讓狗子再作幾日,最后的狂歡,好日子也不多了~~~~~ 先點(diǎn)個蠟。 第二十章 紫瞳被責(zé)罰打到二十幾大板后來便喊停了。 蔻珠飛快走了出去,越走越著急,直向靜心殿門外紫瞳被受懲處的地方。 外面夜雨涼風(fēng)將滿臺階道路的殘花落紅、摧殘得一片狼藉。 素絹聞聽急了此事,忙撐傘也跟過來?!靶〗悖⌒念^上淋雨呀?!?/br> 紫瞳這時已被打得快沒奄奄一息,他像是強(qiáng)死撐著,咬緊了牙關(guān)也不求饒、也不喊疼不叫。 慢慢抬上眼皮,聞得王妃蔻珠正向他這邊擔(dān)憂焦急跑過來,目光微弱地,吃吃一笑,仿佛勸慰她說:“沒關(guān)系,奴才皮糙厚實,挨這點(diǎn)子責(zé)罰也算不得什么,倒是勞駕您又擔(dān)心了。” 忽然,身后重重朱紅銅釘大門一響,是平王的奶母黃嬤嬤走出來道:“王爺有令,打幾十下也就夠了,千萬別把這狗奴才給打死了!” “王爺說,讓這狗東西好好記住這教訓(xùn),要是還學(xué)不會做奴才的本份,就接著打!” “王爺又吩咐,剛剛,是因為小袁夫人的求情才這樣簡單教訓(xùn)一次,放過你,叫以后,明兒記得去謝小袁夫人的恩!” 那嬤嬤素日刻板拘謹(jǐn),對蔻珠向來心懷一種復(fù)雜敬重,便特意走過來低聲道:“王妃,老奴的這番話都是王爺有令吩咐老奴這般說的——她要老奴特意傳達(dá)您,這就是惹怒他的下場,今日給您千萬提個醒兒。尤其,放松對紫瞳的懲治,完全是看在小袁夫人為其求情的面子上,要不然,他也不會這么輕輕松松就——” 蔻珠道:“我明白的,嬤嬤不必自責(zé)難過。” 嬤嬤嘆了口氣:“伴君如伴虎,今兒這事,老奴雖然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是咱們王爺脾氣向來不好,就連老奴親自給他奶大都要避讓三分……” 意思是,警告提醒王妃蔻珠以后別去再老虎鼻子上摸須,嬤嬤大概是也感覺到了蔻珠這幾日的慢漫變化,心存許多懷疑——事實上,覺得蔻珠變了,甚至變刻薄,變冷漠了,何止是她,王府好多下人都感覺到了。 提醒王妃要好自為之,今兒便是個例子。 噼噼啪啪的杖責(zé)聲終于停止在夜空下,黃嬤嬤道:“趕快把紫瞳讓他們抬進(jìn)去吧,這臭小子,說話一向不懂分寸,老奴日常就提醒他,千萬不要仗著平王素日的寵愛就為所欲為,要是不留神就這樣打死了,哎!”嬤嬤嘆口氣。蔻珠趕緊令下,吩咐諸人拿擔(dān)架的拿擔(dān)架來,抬的抬,將紫瞳給抬進(jìn)了一小耳房中。 “素絹?!?/br> 她又囑咐說:“去請?zhí)K大夫快過來吧,這幾十板子打在他身上,你瞧,皮開rou裂了都,說我的請求,勞駕他趕緊過來瞧一瞧。” 素絹道了聲是,便趕緊撐油傘去了。 夜雨聲淅淅瀝瀝,蘇友柏聞訊忙忙地趕來時,紫瞳正趴在床上,頭朝下,背朝上,痛得直哇哇哭天喊地叫娘罵爹。 王妃蔻珠撩起袖口,親自給他擰帕子擦額頭,又擦嘴角。 蔻珠道:“剛才不叫,打成那樣都沒吭一聲,現(xiàn)在怎么就疼成這樣了?” 她一副大jiejie或慈母的溫柔憐惜表情,又給紫瞳整理零亂的頭發(fā)。 “奴才也是有志氣的人!雖說是沒根兒了!” 他吸吸鼻子,邊哭邊說:“剛才,死活撐著不吭一聲,就是奴才的志氣,奴才是想告訴他們,尤其是王爺,他這次打錯了!” 蔻珠斥道:“你都還不知悔改呀!不要這條小命了嗎!” 紫瞳道:“奴才并沒錯!是的,奴才一直就這么認(rèn)為,王爺,王爺他不該那么任性,更不該那樣對你,他就是頭腦一根筋,偏執(zhí),好好的眼前人不懂得珍惜,被豬油蒙昏了頭,奴才就是怕他以后痛苦后悔——你放心王妃,只要有奴才一日,奴才定會幫你好好勸著王爺?shù)摹?/br> 蔻珠聽得越發(fā)心酸:“快別說了,這次是挨打,下次,你把他又惹怒,萬一小命都保不住了。” 便又溫柔憐愛給他不停擦額頭上疼出來的冷汗。 紫瞳道:“王妃,你是個好人,以前,我也因王爺?shù)氖聦δ愀鞣N不好,想盡辦法報復(fù)折磨你,現(xiàn)在想想都后悔,你總是一次次寬恕包容我,還為我求情說話,做這樣那樣的……奴才就是死,也要看著你和王爺兩人和好,在這王府里頭,人人寡情刻薄,你又那么孤立無援,我若不幫你,剩余的還有誰呢?” 蔻珠眼淚止不住撐出眼眶,她仰起臉來,努力不讓自己看起太過感傷,她本不是容易傷春悲秋輕易就落淚的人,可然而聽到這里——尤其是,“我若不幫你,還有誰呢”,想她在王府生活這么些年,一直覺得自己始終是被排斥在外,任憑如何努力,如何去做,也打動不了這家人任何一個的心腸,不管是她丈夫也好,小姑也好,婆婆等也好,可如今,卻單單有這么個人,單單因為這句…… 兩人正說著話,蘇友柏已經(jīng)撂簾迅速進(jìn)了屋子?!暗降自趺椿厥聝??我聽素絹姑娘方才說得不清不楚的,這位公公是因什么原因才挨的打,是因為……您嗎?” 他的目光著急擔(dān)憂望著蔻珠。 蔻珠道:“您別問了!趕緊快看看他吧!” 紫瞳雖說是個公公,卻還是算得上半個男人,傷在那個地方,又打得血rou模糊,蔻珠自然不可能親自撂起來看。 幾個人說話一番,蔻珠和素絹等其他丫頭便都出去了。 那紫瞳卻說雖是個公公,也是極好面子之人,傷了那個部位,必須要有這位姓蘇的來看,露屁股露臀的,也不好意思,便著令其他人也都下去。 屋里幾盞燈閃閃亮著,雨水落在屋檐,又從屋檐落于窗下的芭蕉,叮叮咚咚,靜謐的夜,實在安靜極了。 蘇友柏先用剪刀將紫瞳屁股上的一層層布剪開。 紫瞳哎喲一聲:“輕點(diǎn)??!您可得千萬輕點(diǎn)啊蘇大夫!” 蘇友柏白了紫瞳一眼:“我又沒有剪到你的rou,你吼什么?” 便開始各種察看傷勢,只見燈下果然血rou模糊成一團(tuán),確實是皮開rou綻的程度了。 聯(lián)想到此為公公素日平王跟前那么得寵,然而一但惹怒對方,也是這般下場,不禁唏噓嘆:“他這人是個暴君嗎?打人不眨眼,你們王妃對他那么好,便也各種欺負(fù)虐待;而你,對他那么赤膽忠心,說打還是要打,我早說得沒錯,這個人,簡直就是混賬!變態(tài)!要不是看在你們王妃的面子,我早就背起鋪蓋卷走人了,也不會住你們王府日日看著糟心,給他醫(yī)病,還要白受他那么多年的窩囊氣!” 兩人在燭光里一個嘆氣,一個罵,一個痛得齜牙咧嘴,一個上藥粉細(xì)細(xì)包扎。 “你倒是給我說說,到底今兒晚上怎么挨那瘋子的打?是因為王妃嗎?” 他著急擔(dān)心地問。 紫瞳再次嘆道:“哎,麻煩你了,你就別一口一個魔鬼啊、瘋子啊、變態(tài)的叫,蘇大夫,我知道你這人又清高又做作,是不屑于住咱們王府里給王爺看病的,用你的話來說,是看在咱們王妃的面子,要不然老早就背起東西走——咦,你看王妃的面子?咱們王妃的面子?” 他品咂起來,吃力扭過頭,背上一層層雞皮栗子,目光中驚詫恐懼?!拔艺f蘇大夫,這也不太對勁吧!你別是,別是——” 蘇友柏面紅耳赤,趕緊厲聲呵斥地罵道:“住嘴!打糊涂了你!別亂說!” 紫瞳又一層雞皮栗子駭然升上脊梁骨,探究怪物似扭臉?biāo)浪腊烟K友柏盯著:“——我亂說什么了我?你心里莫不是有鬼?” 蘇友柏臉紅得如煮熟的蝦米,恰逢此時,手一抖,差點(diǎn)沒讓手中的一夾紗布鉗子將紫瞳的臀rou給戳傷,紫瞳哭天罵娘,“姓蘇的,你到底想什么呢你!” 有陣微風(fēng)吹過,袖中的一樣物件不小心掉出來,是一雙繡得精致無比的男人襪子—— “這個,是我家小姐專門熬夜給你繡的,以表示對蘇大夫的感激與關(guān)心,您快收下吧?!?/br> “她、她惦記著我,才繡的嗎?親自繡的,是嗎?” “……” 紫瞳忽然自言自語感傷莫名說道,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說給蘇友柏聽:“你以后就別再一口一個瘋子、變態(tài)指責(zé)我家王爺了!是,你是大夫,他不敢拿你怎樣,現(xiàn)在畢竟是要求著你醫(yī)病嘛!你這樣罵他,若以后再讓我聽見,我可不依??!” 蘇友柏忙把襪子匆匆撿了收回神思,冷笑:“所以,奴才就是奴才,天生的賤骨頭,即使被傷害成這樣,一張臉,還不是去舔人家的冷屁股——你到底是有多賤,?。坑悬c(diǎn)做人的尊嚴(yán)骨氣不可以嗎?” 紫瞳便開始怒懟:“你這樣罵我,豈不一干人都會被你罵光了?連王妃也罵了?她也是你嘴里說的賤骨頭,嗯?” 蘇友柏聽得心驚rou跳,勃然大怒,胸口被扯了疤痕一般:“放屁!她可是我眼里最最敬重欣賞的女子,怎能和你這樣的狗奴才相提并論,她那是叫——總之,你跟她是不同的?怎配用你天生奴才命去與她相提并論?” 紫瞳冷笑:“是??!我是天生的奴才!蘇大夫,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骨子里覺得我們腌臜、下賤,是沒根兒的東西,早丟了男人的尊嚴(yán),可是呵,我告訴你——人之高貴處,只在于靈魂,而不在于皮rou。我雖說沒根兒了,也比這世上有的人活得高貴多?!?/br> 蘇友柏輕瞇起眼:“哦?誰告訴你這話?看著可不太像能從你的嘴巴里說出來?!?/br> 蘇友柏又把紫瞳從小到下打量著。 紫瞳漸漸肅然了目光,斂了浮躁痛苦情緒輕聲地嘆道:“告訴我這話的,總共有兩個人,第一個是我的主子,就是王爺——哦,不,不對,應(yīng)該是從前那個但凡優(yōu)雅、莊重、高貴無比的四皇子殿下;第二個人,就是王妃了——我這輩子,沒有人瞧得起我,卻只有這兩人會把奴才當(dāng)一正常男人看。哎,算了,不說了,不說了,說得我都想落淚了?!?/br> 蘇友柏聽得也有些酸澀,便后悔方才之言確實太過刻薄寡情,又想著,自幼自己也是在凌云峰藥谷里長大,生來無父無母,雖有師傅,卻總是每日里嚴(yán)苛厲責(zé),稍微做錯一點(diǎn)就挨打受罰。他這輩子,又比這所謂的“沒根兒”的奴才、高貴多少呢? 便又問道:“是嗎?聽你意思,你家王爺,原來好得很,可不是這般模樣——哦,我是說,原來他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性格?!?/br> 紫瞳冷哼一聲:“可能,說出來你也不信,現(xiàn)在的王爺,和以前的王爺看著就像兩個娘生的;” “而現(xiàn)在的王妃,也不是從前的王妃,也像兩個娘生的。” “哦?此話怎講?” 蘇友柏越聽越好奇,一邊給紫瞳敷著藥,一邊放慢手上動作,耐心傾聽。 紫瞳道:“我家王爺,以前可是很溫和善良,哎,這該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種,像春天的風(fēng)撲在人臉上,讓人整個心情都舒暢起來。我舉個例子吧,但凡春狩,皇帝陛下常常帶他去圍場圍獵,可以說,是里面皇子狩獵最厲害的一個,偏偏,所狩的獵物都是活的,從不輕易殺生,他會請求陛下把狩的那些獵物給放了——咱們陛下當(dāng)時可寵他重視他了,時常帶他一起去巡游民間,微服私訪,調(diào)查民情,但凡有什么黃河泛濫啊,鬧什么災(zāi)害饑荒,也是讓他一起跟著學(xué)習(xí)參與朝廷治理方案,并且?guī)еS各御史大夫賑災(zāi)、考察世間百態(tài)。” “他長得又是皇子里面最好看出挑,偏又勤奮好學(xué),少年時,還有神童的美名,性格也好,能文能武,走到哪里,陛下總都說——那才是他的驕傲,和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br> 蘇友柏聽到這里,驚了,百般不是滋味。 便道:“他以前,竟是這樣的人?我可真看不出來?!?/br> 紫瞳:“你看不出來的可多著了,這有什么奇怪!” 蘇友柏又說:“那譬如呢?還有?你說,王妃也不是現(xiàn)在的王妃,什么意思?” 紫瞳道:“什么意思?實話說吧,現(xiàn)在,雖說我和你一樣尊敬喜歡她,要不然,呵呵,我這次也不會為了她寧愿挨這些打了——” 他苦笑一聲,“但你可知,就在很多年以前,她到底是個怎樣刁鉆頑劣、任性野蠻的小姐,簡直是鬼見鬼怕,貓厭狗嫌,說出來,蘇大夫,你可能都不信,覺得我誆你。” 蘇友柏驚訝一聲:“——哦?” 手一抖,表示十分愿意想聽。 第二十一章 紫瞳到三五日就下地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