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辭一向聽她的話，說什么就做什么，當(dāng)下就乖乖出去在門口守著，祁蔓轉(zhuǎn)身，看到黎蘊正定定看自己，她問道：“夫人有什么事？”

    黎蘊走到床邊，坐下，偏頭對祁蔓道：“坐?！?/br>
    床邊有張椅子，之前應(yīng)該是黎蘊坐的，靠床頭很近，祁蔓思考兩秒還是坐下，黎蘊伸手替黎言之將秀發(fā)撥至耳后，露出白凈飽滿的額頭，她道：“言之不記得孤兒院的事情了?！?/br>
    祁蔓身形僵住，迅速抬眼，原本臉上就沒血色，聽到這句話更慘白，她雙手攥一起，握很緊，嗓口很癢很難受。

    其實她已經(jīng)猜到黎言之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可總還是會有妄想，萬一呢，如果呢，也許她不是不記得，只是事情太多忘記了，有天她會想起來的，想起她們的曾經(jīng)，她們的約定，那是她曾經(jīng)堅持不下去唯一的動力。

    可黎蘊一句話直接宣告死刑。

    黎言之忘了。

    祁蔓眼眶瞬間紅了，分開后她嘗到各種各樣的痛苦，但沒一次是這樣，猶如一把尖錐毫無預(yù)兆插進她心口處，剎那的疼讓她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她身體緊繃到發(fā)抖，黎蘊見狀道：“她不是刻意忘的?！?/br>
    “言之頭疼是小時候患上的，我不知道你們在孤兒院一起經(jīng)歷了什么?！彼踔敛恢烙衅盥拇嬖?，黎蘊潤唇，這些事情原本她并不打算和祁蔓說，但這次死里逃生，她在飛機上還在想，如果大家都死了，她是不是還欠祁蔓一個解釋。

    所以她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告訴她實情。

    “她被救出來就發(fā)高燒，燒了足足三天，燒糊涂時一直吵著要去孤兒院，拔藥管，半夜偷溜出去，翻墻翻窗戶，說要去找人，我那時候特別生氣，讓她別鬧了，還告訴她，她父母沒了。”

    那個消息無異火上澆油，直接把黎言之燒起來了，她連夜就發(fā)四十度高燒，遲遲不退，醫(yī)生開始給她做最壞的打算，她整個人懵了，哥嫂剛沒了，孩子她也沒能好好照顧，黎穗還沒空過來幫她，那段時間不止是黎言之，她也接近崩潰的邊緣。

    差點撐不住，好在，都挺過來了。

    黎言之在一周后退燒，但那之后染上頭疼的毛病，唯一的好處是，因為頭疼導(dǎo)致記憶錯亂和損壞，她忘了很多關(guān)于孤兒院的事情，只記得去過，但發(fā)生過什么她一概記不清，所以黎言之記憶中的孤兒院，其實是她灌輸?shù)模軤繌姷睦碛?，就是為改掉她挑食的壞毛病，黎言之沒懷疑，她一直以為自己發(fā)高燒是因為她父母過世接受不了才生病，一直以為偏頭疼是她媽遺傳給她的，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黎蘊不敢糾正，醫(yī)生也建議不要再給她刺激，萬一……很容易出問題。

    這么多年過來，黎蘊早就忘了孤兒院，要不是祁蔓，她肯定不會想起。

    祁蔓整個人被雷劈中，很呆滯，唇瓣失了血色，本就剛醒，現(xiàn)在更顯虛弱。

    她低頭看病床上的人，難怪黎言之記得有孤兒院，但她每次試探的問孤兒院的事情，黎言之總是搖頭，說記不清，她當(dāng)時就納悶，黎言之調(diào)查過她，肯定看到雨城孤兒院，怎么就無動于衷呢？

    原來不是無動于衷，只是她連自己待過的孤兒院名字，都忘了，甚至關(guān)于那里的記憶，都是別人給她杜撰的。

    好諷刺啊。

    尋找十年的謎在這一刻被揭開，滿是荒唐，祁蔓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發(fā)黑，后背冷汗簌簌，臉色不比躺著的黎言之好。

    黎蘊見狀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她別開視線道：“祁蔓，我不否認你是個好女孩，也不否認你喜歡言之。但言之有她的責(zé)任，她未來還有一場硬仗，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半途而廢，祁蔓，你可以重頭再來，但是言之，她輸不起?！?/br>
    “如果你真的想她好，就放手吧。”

    放手？

    她不是早就放手了嗎？

    可這段時間的糾葛又算什么？

    祁蔓自嘲的笑，她以為自己早就放手，早就兩清，其實還是會為這人牽腸掛肚，還是會為這人提心吊膽，還是會因為她動搖，看到她就就壓不住內(nèi)心最深處的欲||望。

    所謂的放手只是在壓抑。

    有股勁讓她不要回頭。

    可現(xiàn)在她不需要那股勁了，因為黎蘊那句話就是一把刀，輕易斬斷她和黎言之過往種種，所有執(zhí)念在這一刻被攔腰截斷，連同過去記憶碎片，永遠被掩埋。

    那些過去，只有她一個人記得。

    祁蔓掀起眼皮，認認真真看黎言之，像是第一次見到她那般打量，從頭到腳，從上到下，目光冷靜自若，慢慢褪去溫情。

    黎蘊坐在她身邊，始終沒有再開口，她低頭看黎言之，又用毛巾擦拭額頭，白凈的毛巾，白凈的額頭，白凈的皮膚，突然很刺眼。

    祁蔓別開視線，黎蘊放下毛巾道：“言之還有個報告沒拿，我先過去了。”

    是給她最后的時間。

    祁蔓沒吭聲，黎蘊說完后就離開病房，門輕輕合上，祁蔓看黎言之蒼白的臉倏而想到小時候也見過她這樣，那是最后一次見面，她神色恍惚，臉慘白，那雙眼深深看她，說：“你先出去！出去找人！”

    她死死抱著黎言之，搖頭不肯松，黎言之氣急，哽咽道：“聽話，你體力不好，跟著我，我跑不了?！?/br>
    都是謊話，黎言之就是想把她藏好，自己出去吸引人，好讓她有逃跑時間。

    可那時候不懂，以為真的會拖累黎言之，她不敢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