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通一切，抬頭望向天子的眼神便更加哀切委屈，想著只要今日能從關雎別莊脫身離開，她便能穩(wěn)站上風，行宮這兒的護衛(wèi)再嚴密也比不過整城的禁衛(wèi)軍……

    “好！你如此愛子心切，想必定然不會讓朕失望，令頤——”

    嵇令頤終于動了，她側過臉神色平靜地拍了拍手，殿外立刻進來幾位魁梧有力的兵卒面圣行禮。嘉貴妃的表情微微一變，有些不可置信。

    這幾人她可太熟悉了，歧兒身邊的近身侍衛(wèi)，平日都帶在身邊，只是這次遠征才留下了一半，怎么……

    為首的衛(wèi)融沉聲道：“邊疆戰(zhàn)事有宿行軍頂著，三殿下在外不便就醫(yī)，趙王令我等先將殿下送回。”

    “什么！”嘉貴妃猛地站起身，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拉住衛(wèi)融的衣襟急道，“人呢？進王都了？他既然中毒怎么能受得住這樣跋山涉水的行程，趙王這是安得什么心！”

    “娘娘放心，趙王聽說三殿下遇襲，盛怒之下命宿行軍不計代價擒得那塔羊桑，蜀軍善于山間作戰(zhàn)，兩軍合作幾番交手后擒住了塔羊桑，雙王互換，這才拿到了解藥?！憋铑U緩步上前，說話時不急不緩，她笑意盈盈，“三殿下有我娘親診治，服解藥后已無大礙，只是還需將養(yǎng)一段時日，念邊疆困苦，便先讓殿下心腹帶其回王都好好養(yǎng)傷?！?/br>
    “本宮怎么沒有收到這消息？”

    嵇令頤詫異地挑了挑眉：“娘娘說笑了，這天下的消息自然(y)(h)是陛下先得知了?！?/br>
    嘉貴妃自知失言，不再追究這大起大落的事態(tài)發(fā)展，她在見到衛(wèi)融等人時已經信了一半，心中悲喜交加。

    原先她是想讓程歧經此一戰(zhàn)得民心、穩(wěn)皇位的，可是這段時日自從聽說愛子命懸一線起，她日夜都在后悔當初與蠻人的合作。

    雖然風頭讓宿行軍和蜀軍摘得，可只要立刻逼宮，戰(zhàn)事的消息完全可以杜撰修改。

    她急急往外走：“你們幾個既然已在此處，殿下定是在行宮了，本宮要去見歧兒！”

    “娘娘留步！”嵇令頤的聲音動聽得好像那山澗清泉，沁人心脾，她悠悠道，“方才陛下說將仙丹賞賜給殿下，怎么藥丸還沒拿就匆匆離去?！?/br>
    嘉貴妃渾身一震，如墜冰窖，她僵硬著轉過身，見嵇令頤閑庭折花似的彎下腰，將地上的藥丸一粒一粒拾起。

    她那悅耳的聲音此刻在貴妃耳中顯得格外刺耳，她道：“聽陛下說，國師曾寫方一日一至二回，若是身體虛弱，可酌情加量至三粒，越是病時效果越好，反正皆是滋補性溫之物，吃不壞人?！?/br>
    她收攏手心，將那幾粒藥丸在掌心滾動碰撞，笑瞇瞇地望向面色慘白的嘉貴妃：“這正巧與殿下的狀況對上了，今日怎么想也該服下三粒吧？”

    第119章

    嘉貴妃極力繃住的情緒在隔著帷幔見到那虛虛實實的人影時就溢出了哽咽聲, 縱使還未看清五官相貌，可那輪廓千真萬確就是她的兒子，化成灰她都認得。

    她急不可耐地奔上前, 榻邊佇立的幾位宮女低著頭擋在她面前, 嘉貴妃柳眉直豎, 大聲斥道：“放肆！本宮也是你們可以攔的？讓開！”

    幾位宮女將頭顱垂得更低, 人卻依然不聲不響地擋在面前，只柔柔地喚了一句：“陛下萬安?！?/br>
    貴妃惶然回頭, 才見天子換上了常服慢慢前來, 而嵇令頤落后半步跟在一旁, 一條手臂還虛虛地懸在天子臂彎下作勢攙扶。

    好一副父慈子孝天倫之樂的場景。

    貴妃今日已被天子如此下了臉，此時也端不住那張柔順聽話的臉，只站在一旁不說話，她見天子行走時已看不出什么大礙，大約是自從嵇令頤來后就停了仙丹。

    天子半耷著眼皮, 也不理會, 沖嵇令頤抬了抬下巴：“賜藥。”

    嵇令頤應下，她轉到桌前將手心的藥丸慢慢化在碗中。嫌光泡在熱水中化得慢, 她還令人端來一只砂鼎慢慢熬煮。

    仿佛是斬首前漫長的準備, 刀懸在頭頂遲遲未落將人的恐慌拉得無限長。

    嘉貴妃的表情徹底變了。

    以為程岐遠在天邊時她刀槍不入, 可是當人活生生地躺在這里要被灌毒藥，她便再難安之若素。

    毀損根基的仙丹，無藥可治, 越是病體虛弱時越是霸道兇狠，什么藥到病除可治百病, 那都是在預支陽壽！

    砂鼎發(fā)出“咕嚕咕?！钡拿芭萋?，還有湯勺攪拌時偶爾碰到鍋壁的聲音, 嘉貴妃覺得放在火爐上炙烤燉煮的不是藥，而是她的一顆鮮血淋漓的心。

    嵇令頤將三顆藥都化成湯，盛出在碗里放涼，端起后一步步靠近榻邊。

    方才還對嘉貴妃萬般阻攔的宮女自覺讓出一條道來，為她貼心地往兩邊掀起帷帳，嘉貴妃喉間滾出一聲呻｜吟，很快連成了一連串的低弱哭聲。

    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她以為天子不肯讓自己靠近是因為榻上之人只是替身。

    她見程岐被人扶起，臉上青黑之氣仍然縈繞，渾身瘦了一大圈。而坐在榻邊的嵇令頤一手捏住他的下頜，微微往上提了提，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托著碗，緩緩往口中傾倒——

    “娘娘！”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嘉貴妃突然瘋了似的沖上來一把奪過了嵇令頤手中的碗，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前一仰頭，盡數(shù)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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