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這邊請，東廂房已經(jīng)全部整理好了，稍作休息后可以進(jìn)殿聽經(jīng)?！币晃磺嗖忌赖纳艘恢蔽⑽⒇E著站在臺階邊，斜陽透過蒼翠蔥綠的古樹，一半透射在寺廟墻上，一半灑在他的身上。

    高夫人與對方回了一禮，帶著眾人先去廂房內(nèi)休息。

    嵇令頤與高惜菱的房間只隔了一間，她本以為中間廂房會由高夫人入住，可是等所有人都住了進(jìn)去，才發(fā)現(xiàn)中間這間房無人居住。

    “小姐，這兒靜悄悄的，靜的讓人發(fā)慌?！焙上氵M(jìn)屋后便一直緊挨著她，亦步亦趨的。

    “寺廟里，當(dāng)然安靜?！憋铑U在廂房里檢查了一圈，房內(nèi)陳設(shè)簡單，一切從素，只有一床一桌，兩堵柜子和幾把椅子，此外再無家具，可盡管房內(nèi)只有這些東西也不覺得空曠，整個屋子不算大。

    “晚上一起睡吧，這床擠一擠沒問題。”嵇令頤見荷香實在是膽怯，出口安撫。

    荷香明顯松了口氣，嘟囔著：“這屋子不朝南，濕冷。”

    嵇令頤摸了摸被子，薄被確實帶著陰干的潮意，觸手黏滯，且被子的一角用針線縫了個西十二的字樣。

    看起來不像是提前準(zhǔn)備的房間，而像是臨時湊上、連被子也是西廂房借過來的。

    “孺人可休息好了？”門口有丫鬟敲了敲門詢問。

    嵇令頤放下手中的被衾，起身開門，才知道是高惜菱身邊的歲紅。

    出了事后高惜菱身邊的一眾丫鬟都換了一圈，原來的大丫鬟萍兒更是消失不見，有人說是被打發(fā)了出去，可嵇令頤見人知情人諱莫如深的樣子，萍兒的結(jié)局恐怕沒那么簡單。

    歲紅原本是高夫人身邊的老資歷，行事穩(wěn)妥，就被安排到了高惜菱身邊，成了大丫鬟。

    歲紅一見嵇令頤便恭敬笑道：“前殿佛法快開始了，夫人和二小姐先行過去了，喚著奴婢在此等候孺人?！?/br>
    幾人從庭廊邊繞過去，嵇令頤跟了幾步，狀似無意問道：“我對佛法一竅不通，夫人讓我一起來便這樣傻頭傻腦地來了，也不知道今日主要是為了什么，等下入殿有什么忌諱的……”

    “今日主要是為二小姐去晦氣，同時也能為自己祈?！瓫]什么忌諱的，進(jìn)去聽個佛法誦經(jīng)，晚上吃完素齋后過一夜即可?！睔q紅回頭壓低聲音，“夫人常來明空寺，香火錢一直沒有斷過，都是熟人了，孺人無需緊張?！?/br>
    嵇令頤含笑點了點頭。

    甫一進(jìn)了正殿才發(fā)現(xiàn)整片地方都被高夫人包了下來，經(jīng)幡將每塊軟墊都分隔成獨立的空間，讓人無法看清同跪在身側(cè)的人的臉，只能通過下半身服飾判斷身份。

    歲紅將嵇令頤帶給一個小和尚，那小和尚年紀(jì)看著小，人卻沉穩(wěn)，一邊低眉善目地頌著經(jīng)一邊將嵇令頤引到一片經(jīng)幡下。

    荷香本想一起跟過來，可她被安排在另一處轉(zhuǎn)角，正巧被中間的佛像擋住視線。

    嵇令頤巡視左右，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空空蕩蕩，好在距離自己視線內(nèi)還有高惜菱在，她那一身碧色綢子裙今天在馬車上看了一路，不會認(rèn)錯。

    嵇令頤微微放下心來，攏了攏裙擺跪在軟墊上，耳邊聽著那些經(jīng)聲，思緒卻慢慢飛出了寺外。

    她不知道這場佛法要持續(xù)多久，聽著聽著便走了神，只覺得自己膝蓋越來越麻，下半身快失去知覺了。

    嵇令頤悄悄地往高惜菱那兒看，卻見這么久了她一直保持吃著同一個姿勢，連裙擺的褶皺都沒多少變化。

    好能跪……

    聽說高夫人向來信奉神佛，不僅初一十五等日子雷打不動必吃素，更是抽空就去各種寺廟住上十天半月，投進(jìn)去的香火錢能再造半間高府。

    連帶著高惜菱也受了其母親的影響。

    嵇令頤難耐地?fù)Q了下重心，左右膝蓋輪番上陣支撐，還時不時用拳頭捶著自己的大腿，以期望能好受一些。

    她還在這里擺弄著自己的姿勢，剛才那位小和尚又回來了，手上端著一小盅黑砂碗。

    “請施主點血?！?/br>
    嵇令頤從自己的世界里回了神，有些呆呆地盯著面前的黑砂碗。

    碗里是暗紅色的血液，積淤了整個碗底，隨著小和尚并不算平穩(wěn)的手的輕微晃動，呈現(xiàn)出厚重的波動。

    “點血？”嵇令頤皺著眉重復(fù)了一句，不明所以。

    小和尚深處另一只手，掌心中平躺著一把精致的小刀，刀柄上還雕刻著密密麻麻的經(jīng)文。

    嵇令頤有所預(yù)感，但還是遲疑道：“放血？”

    “稱為點血。”小和尚重復(fù)道。

    腿腳更加麻木了……

    嵇令頤活動了下膝蓋，硬著頭皮問：“是不是拿刀割一把，然后把血滴在碗中？”

    小和尚頷首，將手中的小刀往前一遞。

    嵇令頤下意識往后仰了仰身體，往高惜菱那兒望去一眼。

    她還是一動不動地跪在軟墊上。

    “小師傅……我，我這個‘點血’一定要點嗎？”嵇令頤往后退了退，“這是什么寓意？”

    “人生濁數(shù)十年，一念一動，造作惡業(yè)，貽數(shù)世之業(yè)，業(yè)愈多則劫愈深……”小和尚嘴唇一翻便是佛經(jīng)，“可祛邪祛晦?！?/br>
    嵇令頤表情難受：“高二小姐也‘點血’過了嗎？”

    小和尚點頭。

    嵇令頤盯著他。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還是小和尚先等不住，抬了抬手催促她趕緊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