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會造成這樣的誤解，只能說是因為信息的嚴(yán)重不對等。畢竟慕遠(yuǎn)有著幾千年棋局的積累，而盧子俊師徒僅僅是看過了慕遠(yuǎn)的幾局棋。甚至，倘若他們提前看過慕遠(yuǎn)與范世暄的“九龍戲珠”局，對他棋力棋風(fēng)的判斷也會大不一樣。

    此時慕遠(yuǎn)淡淡一笑，面對白棋的挑釁，他沒有急于反擊。黑棋跳，既擴張了左邊的模樣又支援了上邊的孤棋，是自補的好手。白棋斷，黑棋尖頂，與白棋交換之后拆二搶到要點，不但加強了右邊，而且瞞著白棋右上角的空虛聲援了上邊的二子。

    局勢一時又是兩分。

    此后白棋奇招迭出，黑棋見招拆招，你來我往，煞是好看。

    下棋的下得盡興，觀棋的亦心潮澎湃。

    最后只剩下右下一塊可爭之地。黑棋一招鎮(zhèn)，搶占了要點。白棋只能二路飛，黑棋封鎖是緊要的一手，白棋靠，黑棋扳。白棋雖然吃掉了黑棋的一個孤子，但是黑棋全局的形勢已占優(yōu)。

    盧子俊心服口服。不同于之前揚州的那一局，此番他有備而來，可以說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本事，并且自認(rèn)全局沒有什么失手的地方，卻還是輸了。只能說明對方確實比自己高明得多。

    盧子俊：“已過午時，想必慕兄也是饑腸轆轆。不如先封棋，用過午膳后，還想向慕兄請教一下官子功夫?！?/br>
    慕遠(yuǎn)點點頭。

    兩人請來孫冒輔作保。

    下一步正好輪到黑棋走，慕遠(yuǎn)提筆寫出下一步棋，封好了交給孫冒輔。

    皇城里有專門供給翰林院各職人員的膳房，每日會給在院里辦公的人員備一份簡便的午膳，不論是正選或是備選的待詔們也都有份。若是吃不慣簡餐想要打個牙祭也可另外自點，當(dāng)然也是要額外付銀子的。能專心精研棋藝的一般家境都不會太差，目前的棋待詔里并沒有真正的窮苦人家，又拿著朝廷的俸祿，都不太差錢。下棋不僅是腦力活，也是體力活，吃好了精力足了才能下出更好的棋，才會有更好的出路。棋待詔們都不怎么虧待自己，大多時候都是選擇開個小灶點幾個好菜。

    正選與備選們看似涇渭分明，實際上因為每年的挑戰(zhàn)賽，備選們想要更多地了解正選們的棋力棋風(fēng)，以便在挑戰(zhàn)來臨是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正選們也會打聽哪些備選實力較強，有可能給自己造成威脅，提前做出應(yīng)對。再加上每年的挑戰(zhàn)賽后，有的備選晉升成了正選，有些正選被挑下馬來成了備選，但之前的交情仍在，是以雙方相互的交流并不少。

    楚子洲是年前剛剛通過挑戰(zhàn)賽成為正選棋待詔的，在正選中資歷最淺，也便格外用功，今日又因為研究棋譜過了午時才用膳，此刻正點了幾個小菜祭一祭五臟廟。

    吃著飯又想起了方才那棋譜中的一處妙手，思緒正有些飄，便看到一群備選一陣風(fēng)似的沖進(jìn)了膳堂，領(lǐng)了各自的那份簡餐，風(fēng)卷殘云地扒完，又一陣風(fēng)地往外沖。

    楚子洲目瞪口呆，夾到嘴邊的菜都忘了往里咽。

    備選所三日一卯，總共又只十來個人，平日里同時看到一半都是多的，這隨手一數(shù)，早就超過了半數(shù)，竟還個個匆匆忙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么？

    好奇心起，楚子洲伸手一撈，攔住了一個恰從身邊跑過的舊相識，問道：“應(yīng)明兄，這是怎么了？為何如此匆忙？”

    齊應(yīng)明被拉得腳步一頓，回頭一看是楚子洲，心里雖急也不好把人甩開，便拱拱手道：“是子洲兄啊，我們正要回去看棋呢。”

    “看棋？”楚子洲更是不解。他們每日里不是打譜便是對局，一局棋有什么可稀罕的，更何況還是在備選所里。不是楚子洲看輕自己的出身，他在備選所里時，也算是佼佼者，與所里諸人對弈，勝率可達(dá)八成，可到了正選所，勝率卻不足二成。可見這正選與備選之間，差的是一個字，實力卻是云泥之別，正選所的對局尚沒有引起這般轟動的。

    齊應(yīng)明不欲多說，只匆匆道：“是今日新來的備選，與盧子俊的對局。剛剛封棋用膳了，我們也跟著出來填個肚子。不多說了，回頭棋局結(jié)束了，兄弟抄個棋譜，送與子洲兄瞧瞧。”

    齊應(yīng)明言罷便走，楚子洲一只手還伸著，眼看著人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便搖搖頭坐下繼續(xù)用膳。卻似乎沒了胃口，隨意咽了幾口便回了正選所。

    走進(jìn)門的時候還有些懵，所里與他頗為交好的何平山見了便道：“子洲，何事如此失魂？”

    楚子洲便把事情說了。

    何平山笑道：“這盧子俊確實棋力不凡，據(jù)說他自小便極有天分，又得林于甫前棋待詔悉心教導(dǎo)，棋風(fēng)走的也是奇詭的路數(shù)，難免引人關(guān)注，說來他應(yīng)該也是目前的備選里最有希望在明年沖擊正選的一位了。至于今日新來的那位，聽說是由言尚書舉薦，自然讓人好奇了。子洲不必太過在意，你是未見過當(dāng)年時遠(yuǎn)兄進(jìn)所時的盛況，那才叫萬人空巷呢。”何平山說著壓低了聲音，“子洲也不必太過憂心。據(jù)說劉首席即將告老，來年的正選便會多出一個名額。備選所里的你大多都熟悉，棋力皆不如你。今年新入的那三個，依我之見，也只有盧子俊需要多加注意?！?/br>
    楚子洲不自知地松了一口氣，他確實是為了明年的挑戰(zhàn)賽憂心。在正選里，他目前的實力算是墊底，是最有可能被針對被挑戰(zhàn)的，便也難免格外地關(guān)注備選所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