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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早飯,郭選侍準時趕到,接了顧由貞去。 早朝上發(fā)生的事,大清早就傳遍了京城。 陳奉坐在茶樓上,看著樓下的崇文門里街。這里有文思院、寶源局,貢院也不遠,是以不少官員在這里購置產業(yè),儼然是一個倚傍皇城的小政治圈。如今,那些在今早的政治地震中慘遭滑鐵盧的官員們,一個個如喪考妣,家財籍沒,貶為庶人,奮斗半生的榮華富貴,俱成云煙,可是他們也明白,能在這場斗爭中保全性命,已經(jīng)是皇帝法外開恩了。 官兵們把抄家的財資一箱一箱搬走,運往太倉府庫,就連家中女眷,亦要受搜身之辱,表面上說是為了防止女眷夾帶金銀細軟,可是官兵們搜身的雙手,卻徑自往女眷們的衣裙內招呼,這種羞辱,誰能忍受? 夏星騁惱羞成怒,罵道:“卑鄙無恥!爾等欺人太甚!” 一官兵轉過頭來,笑著看向夏星騁,說:“喲,還當您是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呢?如今你貶為庶人,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王正自身難保,可沒辦法給你撐腰了!” 被攔住搜身的乃是個年輕女眷,聽了這番話,頓時羞辱悲涼涌上心頭,一時間心如死灰,推開兩名官兵,直奔水井,高聲道:“與其受爾等羞辱,寇娘寧愿一死!” 第27章 幾名仆婦連忙將她攔住,哭成一團。 一官兵看不下去,停下了手,小聲道:“頭兒,要不算了,她們就不搜了……” 官兵頭領罵道:“這樣你就心軟了?你知不知,當年郭總兵是怎么被夏星騁和王正這兩個把持朝政的卑鄙小人害死的?郭總兵鎮(zhèn)守宣府,因為不肯向王正行賄,被王正這狗太監(jiān)誣陷,革職查辦,夏星騁這狗官為討好王正,以十項罪名彈劾郭總兵,最后郭家流放戍邊,家財籍沒。郭家老小都死在了戍邊的路上!這血海深仇,我可不敢忘!” 他說一句,夏星騁的臉色便羞愧一分,說到最后,夏星騁已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官兵又道:“夏星騁這老賊害過的人,干過的壞事,何止這一件!今日受怎樣的羞辱,都是他咎由自取,天道好輪回??!” 夏府門前這番動靜,吸引了不少人駐足。其中亦有不少夏星騁的同僚。 眼看家中女眷要受侮辱,夏星騁面子里子都拋下,尊嚴體面全不顧,向圍觀中人求助道:“陳郎中!還請你為老夫說兩句話,老夫雖然一朝踏錯,但也并非壞事做盡,河南饑荒時,老夫還曾命家人放糧賑災……” 哪知道被他求助的兵部職方司陳郎中卻冷笑一聲,大義凜然地斥責道:“夏御史,你開倉賑濟糧食,不過是在沽名釣譽罷了!你家良田千畝,糧食堆滿倉,十年也吃不完,用來賑災還可為自己博取名聲,總好過堆在倉里爛光了!” 夏星騁萬萬沒想到陳郎中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愕然道:“陳繼才,當初你上疏彈劾曹默汝,得罪曹存霖,是老夫為說好話,否則你焉能如今日這般,大義凜然地斥責老夫?想不到你恩將仇報,何其虛偽!何其卑劣!” 陳郎中冷笑道:“曹默汝仗著他叔叔曹存霖是皇帝跟前的寵臣,在王恭廠作威作福,貪墨軍需,放貸漁利,我上疏彈劾他,難道還有錯?!” 曹默汝在民間名聲一向不好,聽聞陳郎中居然彈劾過曹默汝,圍觀人群登時一片叫好,夸贊他乃是忠直之臣。 人情冷暖,夏星騁算是看明白了,一時間心酸悲苦,涌上心頭,涕淚連連,高聲道:“罷了罷了!千錯萬錯,錯都在老夫!老夫今日愿一死以謝天下!但求我府中家眷老幼得以茍全!” 夏星騁說罷,來到井邊,眼看要跳下去,遠處兩人縱馬疾馳而來,高聲道:“且慢!” 馬上兩人皆是少年郎君,一身督察院的官服,英姿颯爽。官兵道:“喲,是來為你們夏御史送行的么?” 少年郎君跳下馬兒來,高聲道:“是穆丞相命我二人前來監(jiān)督抄家事宜。穆丞相說了,諸位需得秉公辦理,不徇私情,也不能故意刁難,若是鬧出人命來,陛下那里可不好交代。” 聽見這話,官兵哼了一聲:“穆丞相這好好先生,恁地多事,他當這心黑手狠的狗官會念他的好么!” 話雖這么說,到底還是饒過了婦女家眷們。 陳奉坐在樓上,靜靜地看著。他身側還坐著一名中年男子,面容普通,身材短小,唯有眼中偶爾泄露出一點精光。 中年男子道:“陳天師,茶涼了?!?/br> 陳奉問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怎么樣了?” 中年男子道:“二條胡同那處房舍,房主的確姓俞,至于是否當真是宮內太監(jiān),這個就查不到了。” “行吧?!标惙钜粧咝渥樱酒饋?,戴上氈笠:“聽聞皇帝過兩日要巡視軍營,你去好好準備準備,咱們送他一份大禮?!?/br> 中年男子躬身應諾。陳奉走下茶樓,自后門離開,上了一頂小轎。 轎夫頗為熱情,問陳奉去哪兒。陳奉聽見他聲音,愣了一下,道:“去文思坊二條胡同口?!?/br> 轎夫道:“喲,您也是去那兒啊。這可巧了,昨兒個我剛去過呢?!?/br> 陳奉問道:“‘顧哥兒,俞相公命小人來接您了?!悄阏f的吧?!?/br> 轎夫一愣,說:“您怎么知道?” 陳奉早聽出了他的聲音,問他:“俞相公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