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心重，師哥出了這樣大的事，祁謨本以為他會(huì)滿心憂患，無暇顧及其他了，誰知廖曉拂知趣兒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不再追問六哥的下落，而是以大局為重，慎重地問起來：“殿下?lián)Q上戎裝，可是又要與人短兵交接？”

    “改朝換代自來都是血雨相爭，拂兒莫怕，孤去去就回?！逼钪儽苤鼐洼p地回道，錚錚傲骨也架不住小福子這繞指柔，“孤去去就回，待你師哥醒來，孤就回來了?！?/br>
    廖曉拂摸過這身金麟甲的后心，那道被二皇子劈開的裂口已經(jīng)著人縫制好了，只是割開的道子再縫補(bǔ)仍舊摸得出來，也割到廖曉拂心窩里，留下一塊心病。

    “殿下去吧，咱家等著殿下回來?！绷螘苑髟缇椭捞娱L了一身反骨，受了二十年的大苦就等今日翻天覆地，便一反常態(tài)：“殿下莫要為咱家分心，自北境至奉州，再多的苦難都熬過來了，不差這一日。”

    “報(bào)！”門外有人高喝一聲，廖曉拂聽出這熟悉的聲音是張廣之，便立即松開了太子的身子。祁謨準(zhǔn)人上前，張廣之從外頭風(fēng)塵仆仆地闖進(jìn)來，想來自北境至此已顛簸勞累數(shù)日。

    “稟殿下，蘇家的人到了！還有近萬人已埋伏在城門二十里外，等殿下令起攻城！”話中掩飾不住高漲的怒焰，想必張廣之跟隨太子這二年也算忍夠了，今日要連本帶利為主子討回公道來。

    “報(bào)——”只聽楊參將一聲疾呼也到了，在簾外抱拳稟告：“稟殿下！蘇家兵著一人快馬加鞭來報(bào)，南城門僅有數(shù)百人把手，且并未下匙！不知是真放行還是御林的險(xiǎn)惡招數(shù)！”

    僅有數(shù)百人？并未下匙？就連是廖曉拂這種不懂戰(zhàn)事的人也明白事有反常必為妖的道理?！暗钕虏豢纱笠獍?，城門皆有千人防守，怎可有百人的道理？天色已暗，理應(yīng)早早下匙了！”

    “無礙?！逼钪兠嗣螘苑鞯陌l(fā)頂，不介意叫旁人看見自己寵著小福子，“南城門有母后的人。母后曾說，南城門這個(gè)局已經(jīng)布置許久了，曾經(jīng)是怕皇上一時(shí)興起要廢掉太子繼而殺之，才在南城門安置了趙太師府上的人入職，若有異動(dòng)則速速送孤出城。孤長二十年，那人連同自己的兒子也當(dāng)職了二十年。只是這件事……還是有些蹊蹺?！?/br>
    “蹊蹺？”廖曉拂感嘆著皇后娘娘眼光深遠(yuǎn)、計(jì)謀老練，同時(shí)也不解起來，“何為蹊蹺？”

    祁謨想起自己那位毒蛇心腸的四哥，不禁漠然一笑：“蹊蹺的是，南城門是母后囊中之物這事，四哥也是知情之人。怎么不見他揮兵而入，自南門直逼宮門一舉拿下呢？還是說，孤那四哥突然轉(zhuǎn)了性子，不準(zhǔn)備要這皇位了？”

    廖曉拂想起還有四皇子這么個(gè)人就冷得打顫，仰臉問道：“那殿下可否還要直取南城門？或是從別處攻之？”

    “母后都為孤安排妥帖了，不用豈不是辜負(fù)她一番苦心?！逼钪兩胁恢丝袒屎笠驯或鹨泶虤?，念及皇后的安排，心頭難免酸澀難當(dāng)，“母后在宮里受苦多年，不能讓她高枕無憂，是孤不孝。待事成定局，孤帶你去面見母后，叫她知道就是你這么個(gè)小東西陪著孤東顛西跑，陪孤過天險(xiǎn)關(guān)，陪孤鎮(zhèn)守北境大軍。拂兒乖巧可愛，母后必定喜歡極了。”

    “殿下不可渾說！”這話聽了燒耳朵，廖曉拂顧忌著張廣之在，險(xiǎn)些捂著臉跳開。只聽太子湊上來，追著又說：“待孤回來，還望能聽拂兒親口喚孤一聲夫君……”

    “殿下！”廖曉拂徹底被激惱了，羞得不敢去看張廣之，更不敢想簾外還站著楊參將，恥得他立在地上，腳心都直刺癢，趾頭在鞋襪里打蜷。祁謨本就是故意說給旁人聽的，更是大戰(zhàn)在前，嘴上痛快一把，見小福子不愿點(diǎn)頭便不再逼他了，笑著擺手道：“那拂兒等著，孤去宮里奪個(gè)皇位，去去就回?！?/br>
    “殿、殿下留步！”廖曉拂等人走出簾門，胸腔里劇烈地?fù)潋v起來，像長了一雙翅子，引得他沖出來急急喚道。祁謨回首望去，只見玉人紅著臉，看著腳尖，手指緊抓著簾門不松，應(yīng)了他：“殿下……早去早回，咱家在此處候著。咱家的男人要當(dāng)皇帝，我靜靜候著殿下的好消息?！?/br>
    張廣之和楊參將驚嘆萬分，竟不敢信這話是廖公公口中出來的，卻見太子先是怔怔地愣了愣神，而后會(huì)意一笑，片刻掉頭沖了回去，用溫暖的懷抱將人穩(wěn)穩(wěn)地?cái)堊×恕?/br>
    太師府里一片慌亂。就連廖依依也有些慌了。好好的一個(gè)人就在自己面前沒了，齊大哥跪在地上，緊緊擁住那位夫人的身子不放，還一直埋著頭喃喃低語，看不出來在想些什么。她停在齊大哥面前，蹲下的時(shí)候，驚得那人猛地打了個(gè)晃。

    “齊大哥？”廖依依慢慢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蹲下去，顧不得自己臉上還有傷，緊接著淚水就從眼眶里落下來，張口就哽住了嗓音：“都怪依依開門沒長眼，為何要?dú)⑷?，誰這么狠心……什么怨什么仇的……”

    祁容冷靜夠了，跪著的膝頭隱隱作痛。他的腿被冰水泡過，寒氣入骨，不能跪太久，否則站起來便打不直了。仔細(xì)看還能看出那雙眸子上的羽睫輕微抖動(dòng)著，是不能大哭一場的傷痛生生被自己憋回去了。他知道自己還不能哭，現(xiàn)下還不是給娘親哭喪的時(shí)候，他還有事沒辦成。

    “找人給你把血擦擦吧……丫頭，扶穩(wěn)了我娘?！逼钊輰⒒屎蟮纳碜有⌒姆诺梗唤o了廖依依，方才見娘親與丫頭相談甚歡，想必在丫頭懷里躺一躺也是樂意的。他緩緩站直了，動(dòng)作很慢，仿佛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猛虎，走投無路便要弒殺天下蒼生宣泄。這剎那的樣子叫廖依依和王過福均看直了眼，好似與這人并不熟悉。王過福更是覺出四殿下與太子的不同之處，他的眼神像鋒利的刀刃，要刺穿擋在面前的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