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這幾日照看小白菜的草料，多見了蘇大人幾面，偶爾想得出神。廖公公捧著個湖藍(lán)琉璃葉碟過來，叫她嘗嘗新蒸的芋頭糕。玉兒正是茶飯不思的時候呢，可嘗著也覺得好，在小福子鼻尖捏了一把，夸贊道殿下必定愛吃。

    得了夸，廖曉拂心中甜絲絲的，便用一塊干凈的茶色描銀卷草素布將糕點(diǎn)包住，塞進(jìn)廣袖去養(yǎng)心殿等殿下出來。

    元帝也清楚問不出什么來，只是用此法震懾太子。祁謨臉上還是一副兄友弟恭、不爭風(fēng)頭的模樣，心里卻明鏡兒似的。不管他這個太子是順皇上心意也好，逆著皇上心意也罷，自己終歸是他心頭刺，遲早要抓準(zhǔn)時機(jī)拔掉。而那些從未得到過的父子之情，不要也罷。

    皇上手中的折子是關(guān)乎番馬性命和西番傷兵的奏折，皆由軍醫(yī)與御醫(yī)遞上，自然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一句沒提還有個叫廖子孟的守衛(wèi)。這也是祁謨算到了的，那些宮中浸yin多年的老人必定不會叫區(qū)區(qū)無名小卒在圣上面前得臉，卻正好中了下懷?，F(xiàn)下西番的禍?zhǔn)率且唤z一縷與太子沒得牽連，從合八字那日起祁謨就撇得一干二凈。若是叫皇上探出廖子孟與廖曉拂的關(guān)系，那才叫功虧一簣。

    “三皇子犯下大錯，已被朕下令禁足。只是他犯下的蠢事要由我大昭將士受苦多勞?！被噬吓徽?，招手叫殿中伺候的宮人退下，沉聲道：“北遼野心勃勃，意圖侵我大昭。西番雖說有七十二大汗卻算不得心腹大患。如今最叫朕憂心的是北邊數(shù)十萬的遼兵壓境，可見其狼子野心?！?/br>
    皇上緩緩說道，灼灼目光掃過下手三位皇子的面龐?！敖袢粘弥?，眾愛卿皆為是守是攻爭了個翻天。外憂內(nèi)患若要動兵，動輒就是十萬數(shù)的傷亡。若大昭兵力被北遼牽制，一旦西南邊境被西番擊破，潰不成軍，番人便可直越山巒屏障，徑直攻至胤城。故而西南駐守大軍不可撤。北遼將軍又被驍勇遼人所斬殺，你們看如今該要派哪一位將領(lǐng)親征？”

    祁惋皺了皺眉頭，不慌不忙出列道：“兒臣也愿為父皇解憂，若自己是個善戰(zhàn)武將必定要走馬親征！大震大昭將士勢氣！可孩兒自來手無縛雞之力，代君出征只怕有損天威，故而向父皇舉薦左右翼前鋒營統(tǒng)領(lǐng)衛(wèi)大將軍。”二皇子落字鏗鏘，開口就將荊國公一族的風(fēng)頭滅了。荊國公手握西北兵權(quán)，家中又有男子強(qiáng)盛，怎知在皇上眼中就不是狼子野心、虎視眈眈了呢？

    皇上聽了臉色漸漸陰郁起來，低聲問道：“你們又有何要說？可有將領(lǐng)舉薦？”

    這種出兵喪命不討好的差事，祁顧向來是不愿理會?；首佑H征就說只是個穩(wěn)定軍心的名號，可上了沙場誰能做主自己的性命？想必五弟更是不愿接手。他本就是個根基不穩(wěn)的太子，父皇也正找時機(jī)將他廢掉，若貿(mào)然領(lǐng)軍出城豈不是給父皇手中遞了把刀子嗎？父皇若派御前禁軍前去暗襲，誰又能說清太子是死于遼人之手還是天家無情？

    想著大皇子緩緩斜睨，意圖出列舉薦母族武氏暗地中培育的武將。誰知不看不打緊，太子自來是立于皇子左側(cè)，以顯尊貴一等，現(xiàn)下右靴微抬，靴底已是離了金磚面，右手掀衣袂，神色凝重。

    這是要跪父皇呢，又談何自保？分明是要自薦親征的兆頭。祁顧心中惶惶大亂，五弟怎會在此刻犯下如何大錯？眼下他若帶兵就是個死局，送死之事太子必定做不出來。莫非北遼之事內(nèi)有隱情？畢竟五弟自來雖一直處于下勢，可吃虧的事卻從沒辦過，一副七竅玲瓏心精明得很。母妃及武丞相一族將近十年才削減了趙太師于朝堂中的門生，若是叫太子在軍中風(fēng)生水起，豈不是蛟龍歸海？

    “兒臣愿……”祁顧管不得其它，先一步左跨出列，掀了衣擺猛然跪道：“兒臣愿……”

    祁謨見大皇兄咬鉤，伸手撣了撣右膝頭的綢緞，沒事兒人一般又將腿撂下了。大皇子話說一半就已察覺不妙，驚覺中了五弟一計，當(dāng)下悔不當(dāng)初，責(zé)怪自己莽撞行事。只是這跪已經(jīng)跪了，再跟父皇推舉外人就行不通了。原先還當(dāng)五弟只顧自保，這下分明了，太子不僅自保還將他也算計了。

    只是大皇子的心眼兒也不是白長的，你虛晃我一招，我便順?biāo)浦?，急急一拜便道，小心窺視元帝面色：“兒臣愿替三弟一求，還請父皇開恩，給三弟一個將功折罪的機(jī)會！三弟闖下大禍，禁足皆是父皇輕饒了他，怎樣都不為過。可西番與北遼正是用兵之際，若不一舉拿下只怕釀出大禍。如今最要緊的不當(dāng)是遷怒，而是大震我軍將士勢氣。將軍首級被取，可大昭圣上沒有退縮，更派去一位皇子前去助陣！三弟已失了郡主一位正妻，心里必定也是愿意戴罪立功，以熄父皇盛怒！”

    祁謨不急不忙地往右跨步出列，夜梟般的神色隱隱淡去，如同與大皇子那般誠心替三皇子求情，道：“大皇兄所言極是，還請父皇給三皇兄一個補(bǔ)過的機(jī)會?！?/br>
    皇上思索片刻，荊國公手中握有西南兵權(quán)，武相一族掌管御前親兵，太子倒是沒勢沒權(quán)，可安貴人與蘇貴人的肚子還沒動靜，不是廢除太子的時候，故而垂下了嘴角說道：“即刻傳朕口諭，三皇子鑄成大錯，閉宮禁足，朕念其有面壁悔改之意，特傳祁商入養(yǎng)心殿議事?！?/br>
    三皇子祁商已被禁足九日。禁足不是將人困在殿中就得了，而是外頭的人進(jìn)不來，里頭的人出不去，連一紙書信、一句口信都流通不得，吃食皆是從小門洞進(jìn)出往來。還要抽走九成九的侍從，只留一個貼身伺候的就得了。馮貴人只得在崇坤殿外頭轉(zhuǎn)悠，再無上月意氣風(fēng)發(fā)之姿。加上纏綿病榻，短短十日就消瘦得快要脫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