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想努力，有自己的事業(yè)是對的，不管是什么方向?！蓖跣旅靼参可蜷L秋萌生起來的局促，“這也是我今天想跟你說的。”

    沈長秋的目光從水磨石的地面移向王新明的眼睛，等待他說下去。

    “你對她這個職業(yè)怎么看？”

    “緝毒嗎？還是做警察？”

    “這有什么區(qū)別嗎，在這里，哪種警別都是要接觸毒品的，你是覺得她不太適合？還是不想讓她在緝毒隊？還是結(jié)完婚想讓她辭職？”

    “不，不是的，我從沒這樣想過?！?/br>
    一連串的問話讓沈長秋激動起來，“如果她是真的想做一些事，我不應(yīng)該干涉她，她也應(yīng)該有自己的想法，可就是……太危險了……”

    沈長秋低頭看向空空的兩手：“我甚至沒辦法保護(hù)她?！?/br>
    王新明看到沈長秋別扭自責(zé)的模樣，真心實意笑了，“是誰規(guī)定，男人一定要時時刻刻保護(hù)在女人身邊，才叫愛？”

    沈長秋愣住。

    王新明又說：“她這個人，從入隊以來，執(zhí)拗、倔強(qiáng)、不愛說話、不愛交際，就是你們現(xiàn)在說的高冷吧，之前工作是認(rèn)真不辭勞累，可總有一種孤注一擲寧愿犧牲自己的想法，仿佛還在內(nèi)疚自責(zé)，是，無謂犧牲是值得歌頌，但在我這里。”

    王新明食指點了點桌面，發(fā)出輕輕響聲，目光像是洞察一切，他緩緩說：“這種想法很危險，根本不值得提倡。”

    “所以……”王新明凝視沈長秋：“我更希望，她會害怕?！?/br>
    “害怕？”沈長秋啞然重復(fù)，回想中秋節(jié)從醫(yī)院回來問嚴(yán)寧的那個問題。

    “那時你害怕嗎？

    “以前不怕，但現(xiàn)在怕?！?/br>
    她輕飄飄的聲音響在腦海。

    王新明拽回沈長秋的思緒，“對，害怕并不是一件壞事，我認(rèn)為擁有接納害怕，人才會謹(jǐn)慎，才會更加理智，也會更加珍惜，每一步路才會走的更加踏實?！?/br>
    他接著說：“多虧有你，這一個月她休息回來我很高興，她身上終于有些人味了，但我真正想說的是，她是喜歡這份工作的，她有信仰，并不是單純的發(fā)泄與報復(fù)，我希望你能理解她，支持她，讓她放下心中的顧慮，你們還很年輕?！?/br>
    王新明向后仰身靠在椅背上，緩了口氣，“……女人有自己的想法和事業(y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別讓過去成為她的枷鎖?！?/br>
    沈長秋明白，自己也不應(yīng)該成為她的枷鎖。

    沈長秋感激告別王新明退出門，帶他來的年輕男警官劉志就在門口等候。

    他連忙湊近：“警嫂哥，警嫂哥，王隊跟你說啥啦，我跟你說，別害怕，他就是了解了解你，畢竟人生大事?！?/br>
    “謝謝劉警官，可是……警嫂哥？”沈長秋苦澀撇起嘴，稱呼聽起來還是怪怪的。

    “一定要嫂嗎？”他問。

    “警嫂軍嫂，那都是敬稱啊，自帶光環(huán)，我想了想男警嫂也不太對，警嫂哥你不喜歡，那那……”劉志撫著腦門，“警姐夫？”

    沈長秋抬眸想了想，滿意說：“這個我覺得挺好?！?/br>
    會議即將開始，沈長秋和警嫂們一同走進(jìn)禮堂會議廳。

    一眼望去，莊嚴(yán)，肅穆。

    未落座的主席臺后，金色帷幔上左右各立五面紅旗，中間懸掛著一枚巨大的警徽。

    led屏幕紅字顯示主題：市公安局10.6專案工作總結(jié)暨表彰大會。

    一排排階梯分布的座位依次向下，人民警察端坐挺拔的背影更加顯得這里不容褻瀆。

    nongnong正氣熏陶下，沈長秋覺得自己又要丟人了，眼睛酸漲酸脹的，只好拼命眨動眼睛，消去浮起的水光。

    上次這樣還是去抗日紀(jì)念館，講解員還沒說話，過于感性的沈長秋就眼淚嘩嘩。

    他和警嫂們被安排在進(jìn)門靠后的位置上，就在極力尋覓到第二排嚴(yán)寧的身影時，她像是有感應(yīng)一般，低馬尾一動，回頭了。

    眼神隔著一排排人頭對視一瞬，她仰頭綻出淺笑，目光清澈，眉眼平順。

    好美，沈長秋第一時間濕了眼眶。

    與此同時，其他民警看見萬年冰山融化，都訝異回頭看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開始蔓延。

    沈長秋并未膽怯成為焦點，也揚(yáng)起燦爛的笑容。

    “各位警嫂，你們先在這就坐，表彰儀式要在后半段了，手機(jī)要關(guān)機(jī)，這里不能拍照。”

    男警官劉志站在一旁囑咐，看到沈長秋一聲驚嘆，“哎呀！警姐夫怎么哭了?。俊?/br>
    “??？不好意思，我沒事，我就是淚點低……淚點低……”沈長秋立馬抹開睫毛上的淚花，等其他警嫂率先落座后，他坐在最外側(cè)的第二個位置，劉志坐最外側(cè)。

    沈長秋再度看去，嚴(yán)寧已經(jīng)轉(zhuǎn)回去面向主席臺了，纖瘦的肩膀很有力量，沈長秋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疼惜。

    那年，她坐的那輛車，車身失控后撞上對向一輛黑色轎車，又撞上了隔離帶。

    車頭損毀嚴(yán)重變形，主駕副駕當(dāng)場死亡，黑色轎車三人重傷，而嚴(yán)寧在后排系了安全帶，她被救出來時是清醒的。

    也就是說，她看見了一切。

    交警表述，她承認(rèn)當(dāng)時在給爸爸mama唱新學(xué)的兒歌，他們回頭了。

    避險不當(dāng)，全責(zé)。

    沈長秋回想福利院的夜晚，她躲在被子里啜泣，她哪里嬌氣了，父母不在了，家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