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啊，這么大的人了，租房子你連身份證電話合同房產(chǎn)證都不要嗎？還大學(xué)生？還不如回家找你媽喝奶！”

    房東是個五六十的大哥了，稱他大爺也不為過，他手里的老舊蒲扇一直在扇風(fēng)。

    “對不起，我從小沒媽，也沒有家?！?/br>
    沈長秋坐在門外的折疊板凳上低頭冷冷直言，表情看起來異常地平靜。

    他腳底蔓延出一灘水。

    “??？啊？這樣啊……？哎呀……”房東揮舞的蒲扇停在空中，上下打量還在滴水的沈長秋，這回也像是心軟了，“那……你，要不先換個衣服吧？”

    他收起蒲扇，猶猶豫豫讓開了一條通往房內(nèi)的路。

    沈長秋抬頭看了他一眼，從地上撿起幾件干凈的衣服抖了抖，剛要進門，被房東拽住了胳膊。

    “哎哎哎！你得替他還錢的?。∪f一你們認識，還是是一伙的怎么辦！合起來不認賬??！”

    “松手，等警察來?！?/br>
    沈長秋掙開，說話的唇開合度極小，扭頭走近了房內(nèi)。

    一片狼藉。

    桌上的東西全都被暴躁的房東扔在地上，那盆春羽摔破了土，白色的根須也暴露在空氣中。

    衣柜空了，床上他大花朵的被子就在腳邊。而他隨手撿起來的上衣，正是嚴寧那晚在他家穿過的那件咖啡色條紋長袖。

    沈長秋脫去濕淋淋的衣服，左肩貼上的紗布浸滿了水，醫(yī)用膠帶也翹了起來。

    他一狠心，直接將紗布撕了，這道三四厘米長的傷口，深紅色覆蓋著發(fā)黑的結(jié)痂，像是正在燃燒的深淵峽谷，沾水滲出的血像是要燒滅他的火焰。

    沈長秋看了一眼雙目發(fā)黑，連忙移開視線。

    “小伙子，傷口不要沾水，就不要洗澡了啊。”查房醫(yī)生叮囑他。

    換下來的濕衣服裝在塑料袋里，接著，在房東不怎么善意的眼神中，他開始收拾地上的物品，他先打開倒在一邊的巨大行李箱，隨后一件一件撿起衣服。

    他知道這件事的結(jié)果，他住不了這里了，前幾年租房暴雷的事，發(fā)生的也不少。

    但他真的太傻，怎么就以為自己撿到了便宜？自己就是那個幸運兒呢？他看著腳邊自己費力整理好的書本，英語，政治，遺傳學(xué)，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或許是異想天開了，他這種飯都吃不飽的人，就不該有什么夢想，不如找份工作老老實實賺錢打工，也不至于現(xiàn)在連個容身之所都沒有。

    剛才坐在門外，他看了好幾遍手機銀行，那筆見義勇為的五千元獎金還沒有出現(xiàn)在屏幕上。

    他存款數(shù)額停留在231.25元。

    便利店的工資也還沒有結(jié)下來，要在三天后了，或許三天后他能有四位數(shù)入賬，但現(xiàn)在呢？

    兩百元……他能做什么？

    “打擾，你們誰報的警？”

    不卑不亢的聲音和禮貌的敲門聲響起，沈長秋回頭，兩個年輕的男警察站在門口。

    “我報的。”沈長秋站起身。

    “是你？這么巧？”其中一個較矮的認出了沈長秋，他們正是蘭河橋片區(qū)派出所的民警朱志成。

    事情很快結(jié)束了，房東那里有上任租客的身份證號碼，經(jīng)過查證，是真實的。

    再三解釋，房東終于認可了周云建欠的房租與沈長秋無關(guān)，也勉強同意沈長秋也是受害者的說法，不再問他要這個月的租金了。

    但他必須搬走，明天房東親戚就要入住。

    警察收集完資料先走了，電梯門隔了一會重新打開，沈長秋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一卷被褥和枕頭，外加手上提著的三四個大袋子，磕磕絆絆進了電梯。

    那行李箱里一邊全是書，太沉了，沈長秋提著它，下單元門樓梯時，肌rou酸痛的手一抽筋，提不住差點摔倒。

    屋檐外還是瓢潑的雨，小區(qū)年久失修的路面聚出了幾個小水潭，一個坑接著一個坑層層疊疊。

    沈長秋思緒飛向了宇宙，他覺得這個幾個小水潭很像被無數(shù)隕石轟擊過的星球表面。

    為了能打傘，他將手中的幾個大袋子掛在肩上，疼痛提醒他掛錯了位置，換到了右肩。

    暴雨中，一個瘦高瘦高的人緩緩前行，打傘的手掛著三個袋子，另一手拖著行李箱，行李箱的拉桿上還固定著花朵的被子。

    他像在逃難。

    穿越水潭，對面走來了幾個路人，沈長秋表情依舊平靜，毫不在意對面驚疑打量的目光。

    因為任何情緒在這種情況下都毫無作用，他要冷靜才能掙脫開現(xiàn)在的困境。

    他拖著一堆行李去了打工的便利店，想問問店長能不能提前結(jié)工資。

    但那道拉下來的卷簾門再一次隔絕了他的希望。

    沈長秋將行李勉強放在便利店伸出的屋檐下，抱著一個手提袋，去隔壁煙酒店問了一下情況。

    “便利店啊？”老板娘看著電視劇目不轉(zhuǎn)睛，“昨天消防來檢查，不合格，停業(yè)整頓?！?/br>
    “好，謝謝?！?/br>
    沈長秋站回便利店門口，給店長打了電話，店長表示很為難，沈長秋也沒有再為難他。

    他靜靜地看著雨，手機叮了一聲。

    是店長，他轉(zhuǎn)來了500元。

    “小沈啊，我個人先借你點，就是我手頭也緊，等后天發(fā)了工資你再還我吧，實在不方便，以后再還也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