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沒繼續(xù)問，只笑笑說：“小卓，你現(xiàn)在比以前開朗多了?！?/br>
    “被你帶的，”潘小卓說，“再說也就只有跟你有話說?！?/br>
    陶淮南現(xiàn)在也不算開朗了，雖說沒多內(nèi)向，可跟小時候哇啦哇啦說起沒完的小孩兒比起來，現(xiàn)在沒有那時候直接痛快了。

    如果是小時候的陶淮南，估計(jì)這次已經(jīng)跳到遲騁身上猴著，耍賴打滾，硬纏著遲騁不松手，不可能讓遲騁就這么回北京。

    可要是小時候的陶淮南，他倆也根本變不成這樣。陶淮南犯了錯誤早就哭著哄了，多好聽的話都說得出來，你不原諒我我就一直哭。

    小時候的他也壓根不會讓遲騁離開，遲騁離開一步他都嚇得直哭，不會有這五年。

    可到底人不能永遠(yuǎn)當(dāng)小孩兒。

    陶淮南加了遲騁微信，幾天前就加了。

    申請發(fā)過去，遲騁也同意了。加上之后陶淮南打招呼叫了聲“小哥”，那邊沒回他。

    陶淮南偶爾會給他發(fā)個問候，可這實(shí)在太干巴了。隔著這么遠(yuǎn)，問候都沒什么能問候的，多穿衣服好好吃飯這些太幼稚，顯得很尷尬?？沙诉@些又真沒別的什么能說，說了遲騁也不會回。

    遲騁說話算話，說了他倆接著掰，就再沒跟陶淮南說過一句話。

    哥有天問陶淮南，跟小哥有聯(lián)系沒有。

    陶淮南猶豫了下，說“有”。

    單方面聯(lián)系也算聯(lián)系了，省得哥上火。

    陶淮南每天都是在手機(jī)上語音轉(zhuǎn)文字再發(fā)過去，不直接發(fā)語音，怕遲騁不方便聽。

    有時候也說得多點(diǎn)，說完也不敢發(fā)，就是自己寫著玩，說來說去最后全刪了。

    這個游戲他玩了好幾年了，以前是在備忘錄和短信界面寫，現(xiàn)在有微信了，能寫字的地方就又多了一個。

    耳機(jī)里是江極的歌，他其實(shí)并不真的欣賞江極的音樂，太吵了。他手機(jī)里存的都是一分鐘多點(diǎn)的片段，前面長長的前奏和鋪墊都截掉了。

    耳機(jī)里是江極暴躁的歌聲，陶淮南就著他劈叉的小尾音，沖著話筒說：“小哥！”

    “小哥”完給刪了，又說：“我咋整！”

    “咋整”也給刪了，江極吼得他鬧心，陶淮南把耳機(jī)聲調(diào)得小了點(diǎn)，說：“聽過真人之后我連歌都聽不進(jìn)去了，我這次為什么沒錄音，我后悔了?！?/br>
    絮絮叨叨地在手機(jī)上說話，還認(rèn)認(rèn)真真地編輯改錯字，刪掉“握著刺猬”，改成“我這次為”。

    “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像，細(xì)聽還是不像?！碧栈茨吓吭诖采希瑢χ謾C(jī)自言自語，“你最好聽，誰也比不了，下次我肯定記得錄音?！?/br>
    刪。

    “這樣跟你說話我就不害怕，當(dāng)著你面我話都說不好了，磕磕巴巴?！?/br>
    刪。

    “我就是個窩囊廢！”

    “自己叨咕什么呢寶貝兒？”陶曉東半夜出來喝水，陶淮南一聲“窩囊廢”喊得聲有點(diǎn)大，讓他聽見了，過來擰開了陶淮南的門。

    黑燈瞎火的陶曉東也看不見，陶淮南最省電了，晚上連燈都不用開。

    陶曉東拍開他的燈，看見陶淮南正趴在床上擺弄手機(jī)，問：“誰窩囊了？氣這樣呢？”

    “我，”陶淮南坐起來，下地過來抱抱他，“曉東我愛你?！?/br>
    陶曉東笑著也摟摟他：“我也愛你。干啥呢你？”

    “我自己玩呢，沒事兒?！碧栈茨贤扑厝ニX，“等會兒給湯哥吵醒了?！?/br>
    陶曉東回去睡了，陶淮南也不玩了，關(guān)了燈睡了。

    時間一晃一個月，陶淮南隔三差五給發(fā)個消息過去，遲騁一條都沒回過。

    當(dāng)年他們家四口人那個小群，陶淮南找不著了。遲騁走了之后陶曉東和湯索言都還在里面說過話，但是倆小的誰也不回，氣氛太僵硬了，后來倆大的也不說了。

    陶淮南問哥還有沒有，陶曉東把群找著了，上里頭發(fā)了個：這兒。

    “?。　碧栈茨险f他，“你別亂說話！”

    “我就說倆字兒！”陶曉東跟湯索言一塊在廚房準(zhǔn)備做飯，湯哥不知道往他嘴里塞了個什么，陶曉東嘗嘗咽了，說有點(diǎn)淡。

    湯哥說：“還沒放鹽。”

    “我說呢，那也好吃?！碧諘詵|笑著說。

    他倆在這兒嘗來嘗去，陶淮南顧不上聽，自己坐在一邊琢磨著得往群里得發(fā)點(diǎn)什么。

    思來想去沒什么好話題，最后只發(fā)了個表情包。

    這事兒他還是比他哥差點(diǎn)，陶曉東看孩子這么難，還是得幫一把，有天在群里發(fā)了個圖。是他們店的一個顧客，陶曉東新做的圖，一條蛇盤了脖子一圈。

    小男生長得可帥了，那個眼神勁勁兒的，店里給拍了不少照片。

    陶曉東：這小孩兒長得說不上來哪兒有點(diǎn)像苦哥，黃哥也這么說。

    陶曉東：這次展會他得跟我去北京，苦哥在北京沒。@遲騁

    半分鐘之后遲騁回：在北京，哥你什么時候來？

    陶曉東：我下周就去。

    遲騁：我去接你。

    曉東最給力，他倆在群里就聊上了，你一句我一句在那兒閑聊。哥現(xiàn)在一天干活時間很短，別的時間就閑著，他反正有時間。

    陶淮南干聽著，躍躍欲試地想加入，沒找著好時機(jī)。

    陶曉東：@陶淮南

    陶淮南馬上回：在。

    曉東問他：聊天呢你不吱聲？今天忙??？

    陶淮南說：不忙。

    當(dāng)哥的一會兒問這個一個問那個，誰不回話他就艾特。黃哥走過來問他：“干啥呢你？等會兒跟我出去一趟。”

    陶曉東笑著說：“陪小弟聊會兒。”

    “跟你有啥聊的?！?/br>
    “沒我聊不成，”陶曉東站起來抻抻胳膊，“越大越擰巴?！?/br>
    從這天開始，這群算是徹底活了。

    倆哥加上陶淮南，他們仨有話不私聊，都在群里說。

    陶曉東和湯索言每天問幾點(diǎn)下班都在群里問，問晚上吃啥也都在這說。遲騁剛開始不主動出來，后來也加入了。反正不加入也不行，哥太能艾特他了。一會兒問吃飯了嗎，一會兒問今天上什么課。

    遲騁回他：專業(yè)課，哥你天天問。我說上什么課你能聽懂嗎？

    他這么說曉東那自然有給撐腰的，湯索言說：我能。

    陶曉東馬上回：我言哥能。

    陶淮南：哈哈哈哈哈。

    遲騁不管在哪兒上學(xué)，他畢竟就是個碩士。一個碩士在湯哥眼里還是不夠看的，平時在湯哥那兒入眼的最低也得是醫(yī)學(xué)博士。

    湯哥一直是這個家里地位穩(wěn)穩(wěn)的老大，就很奇怪，他從來沒發(fā)過火，平時說話也很溫和，可氣場足得很，連小遲都被壓制得老老實(shí)實(shí)。

    四個人就這么聊，那誰跟誰都避免不了得說上話。

    遲騁雖說跟陶淮南沒有正面對話，可都在這里說話，他說上句陶淮南一說下句，那怎么都能接上。遲騁也沒避著他，不至于他一說話就躲，表面上都過得去。

    陶淮南可美了，就這都挺知足，每天都高高興興的。

    有一天曉東出差了，晚上家里只剩下湯哥和陶淮南。

    群里突然來了條：想你了！

    湯哥在陽臺剪花枝呢，陶淮南坐在他旁邊陪。兩人手機(jī)都響了，湯索言說：“群里吧?！?/br>
    陶淮南拿起手機(jī)，這時候陶曉東又發(fā)了一條：我又帶的你睡衣，你今天穿我的。

    陶淮南沒戴耳機(jī)，群里的消息他直接讀的，機(jī)械女聲挨著讀兩條，讀到“睡衣”的時候湯索言放下剪子猛地站了起來。

    手機(jī)又響，湯索言說：“我服了你哥?！?/br>
    陶淮南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他哥這是發(fā)錯了，但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馬上點(diǎn)開，女聲又讀：“我睡不著?！?/br>
    湯索言已經(jīng)過去拿手機(jī)了，陶淮南哈哈笑著。

    遲騁：哥，停。

    遲騁：你串屏了。

    陶淮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淮南：曉東快別發(fā)了。

    湯索言站那兒發(fā)了條語音：“丟不丟人？你撤回吧?！?/br>
    陶曉東反正也都被看見了，這么大歲數(shù)了沒臉沒皮，也不撤回了，發(fā)了個：哈哈哈哈哈這事兒整的。

    陶曉東：不好意思了寶貝兒們，哥收斂點(diǎn)兒。

    陶淮南：你終于暴露了陶曉東，你就只想湯哥，你一點(diǎn)兒沒想我和苦哥。

    他實(shí)在太丟人了，湯索言無奈地私聊發(fā)了他兩句不知道什么，之后接著回去剪花。倆人一邊開著私聊，陶曉東一邊在群里接受嘲諷。

    “遲哥跟誰發(fā)消息呢？”室友開門回來，看見遲騁正帶著點(diǎn)笑意看手機(jī)，問他。

    “回來了？”遲騁看他一眼，說，“我哥。”

    遲騁脖子上搭著毛巾，剛沖完水。他低頭看著手機(jī)，群里哥和陶淮南還在瞎扯。

    陶曉東：行了別笑話你哥了，笑起沒完了還。

    陶淮南：湯哥嫌你丟人，不讓我跟你說話。

    陶曉東：那拜拜吧，我找人私聊。

    哥倆終于消停了，遲騁放下手機(jī)，神情很柔和。

    站起來去把毛巾掛起來了，手機(jī)又一次響起消息提示音，遲騁打開看了眼。

    陶淮南的頭像這么多年都沒換過，是顆小毛桃。小毛桃右上角現(xiàn)在有個紅色的“2”。

    —我也想私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