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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陳年烈茍(陳年烈狗)在線閱讀 - 第76節(jié)

第76節(jié)

    按以往陶曉東的習慣,他得帶著倆弟弟出去吃飯或者去喝個茶,先嘮點別的把氣氛嘮得輕松點了,才能接著往下說這些。但這次出來時間排得很緊,沒什么大塊兒的時間能空出來,現(xiàn)在也快十點了,陶曉東沒那么多時間搞氣氛兜圈子,所以每句都說得直接。

    “你倆到今天,最大的責任是我的,這沒得說?!碧諘詵|說,“哥做得不好。”

    本來他說話那倆都沒出聲接,這會兒他一說這個,卻都開了口。陶淮南說“你別這樣說”,遲騁說“沒有”。

    “怎么說呢,養(yǎng)孩子也好,當哥哥也好,”陶曉東胳膊拄著自己的腿,背脊彎下來,搓了搓臉說,“最初我也都是趕鴨子上架,我自己就是個半大小子,自己還活不明白。你們想啊,苦哥領回來那時候我其實就跟你倆現(xiàn)在這么大,我現(xiàn)在看你們就是個孩子,這么想也不知道那些年咋過的。”

    陶曉東有些話憋了好多天了,這次有準備地出來,這些話提前就想好了?;蛘咭膊荒苷f是這次想說,這幾年過去陶曉東已經(jīng)從三十多邁進了四十,人生又到了個新階段,對很多事的看法和角度也跟從前有區(qū)別,有些話早想跟他倆聊聊。

    “田毅哥從孩子出生到現(xiàn)在,每年看好多本怎么養(yǎng)孩子教育孩子的書,小孩兒養(yǎng)得可精了。我那時候也沒看過那些,好像那會兒也沒有,就是憑感覺做,稀里糊涂就把你們糊弄大了?!?/br>
    “那時候我最擔心的就是虧著你們,怕我沒能力養(yǎng)活,所以那時候哥只知道掙錢,你倆才小學初中我就敢把你倆自己扔家里,放現(xiàn)在的小孩兒身上那想都不敢想。但那會兒哥確實只想著這個,總覺得如果錢多了就能給你們好生活,小孩兒么,一將就就大了,我們都這么長大的。”

    有些話就不能提,只要提起來就是往人心里最軟的地方戳,陶曉東實在很會說話,他幾句話就能把人的情緒帶回他們一起摸索著長大的那么多年。陶曉東那些年掙錢快掙瘋了,一天十幾個小時那樣干活,一趟趟不知累地出差,回來一手摟一個搓搓腦袋,哄著玩會兒。

    他提起這個,再硬的心都硬不起來了。那可是兄弟三個嘻嘻哈哈笑鬧著過的十來年,那是一段無論如何都抹滅不了的很好的十來年。

    遲騁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臉上雖然沒什么明顯的表情,但眼睛一直垂著,神情似乎軟下來了一些。

    陶淮南眼睛已經(jīng)紅了,那對陶淮南來說已經(jīng)是一段夢了。那是最好最好的,從來都是。

    “現(xiàn)在回頭想想,很多事兒都不對,那時候覺得給你們自由就行,小孩兒都不喜歡被管著,讓你倆自己慢慢長,讓你們有小秘密瞞著我,以前都不當回事兒。”陶曉東自嘲地笑了下,“不應該啊,你倆本身都是小孩兒,讓你倆互相指引著對方長大,哪能呢,孩子給孩子當家長,胡鬧么。”

    “湯哥也跟我說過,這事兒還是賴我了。從最初給你倆打的底兒就不對,讓你們覺得什么事兒都能自己做主,跟別人家孩子想事兒的角度都不一樣?!?/br>
    陶曉東好像有點坐累了,站起來跺了跺腿,又重新坐下了。

    遲騁下巴朝自己旁邊側(cè)了側(cè),讓他過來坐。

    陶曉東也沒再顧著褲子臟,坐在了遲騁床的被子上。

    “后來好好倆弟弟,一個走了,一個病了,都是我種的因,賴我。”

    陶淮南在那邊已經(jīng)落眼淚了,陶曉東探身過去拍拍他的腿,接著說:“咱今天把事兒往回帶帶,總不能真一輩子不進一個家門了,是不?誰對了誰錯了你倆掰扯掰扯,我也不聽你倆掰扯,你倆最好能掰得打起來,打一架就什么都拉倒了,不順的氣都撒出來。”

    陶曉東站了起來,站在那兒看著兩個已經(jīng)長大了卻依然很年輕的弟弟,說:“哥四十多了,總不能我不在中間串線你倆就真不聯(lián)系了,那等我老了呢?等我……”

    陶淮南出了個聲打斷了他的話,抬起頭擰著眉,不讓他繼續(xù)說。

    陶曉東于是笑了笑:“嘮嘮吧,我回了。”

    說回就真回了,小的還是弄不過老的,陶曉東進來幾句話,把人心里的很多情緒都釣了起來。釣起來后他走了,留下一句“有今天全賴哥”,把最尖銳的癥結(jié)落在他自己身上。

    陶淮南鼻子眼睛還都是紅的,抽了張紙擦了擦鼻涕,之后把鼻涕紙疊了又疊,放在床頭柜上。

    放下之后猶豫著叫了聲“小哥”。

    遲騁沒出聲,等著他說。

    哥說了那么多,陶淮南不可能死犟著沒個動靜,可現(xiàn)在的遲騁對他來說又實在陌生。他們曾經(jīng)在這個世界上親密得如同另一個自己,然而中間發(fā)生和缺失的那些,終究是讓這份親密消失了。

    “哥沒錯,是我錯了?!碧栈茨细袅艘粫翰砰_口,他朝著遲騁的方向,話說得艱難卻很認真,“我沒有立場說這個,這句話沒有用,我腦子不行,很多事想不明白?!?/br>
    遲騁送了哥之后回來就站在床邊沒有坐下,這會兒他站在陶淮南旁邊,低頭看著他。陶淮南仰著臉,和他說:“我又蠢又固執(zhí),你……不用原諒我。小哥,我只希望……”

    門再次被敲響,打斷了陶淮南的話。

    遲騁沒去開門,還是站那兒看著他。

    陶淮南于是伴著敲門聲把那句話說完了:“我希望你別因為恨我過得不開心,希望你有很多朋友,有好的生活……有愛人。哥從來沒有放下過你,他有兩個弟弟,他很愛你。”

    后面的話沒有說完,敲門聲實在太吵了,現(xiàn)在說這些真的顯得不合時宜。

    陶淮南下了地,光著腳去把門開了,門口是凡果和郭哥。

    “你倆干啥啊一直不開門,”凡果在門口嚷嚷著進來,“遲哥你咋不接電話啊,頭兒找你找瘋了都,話說了一半你沒了,頭兒還等著你吶!”

    遲騁還是剛才站著的姿勢,背對著他們。陶淮南默默地站在墻邊,聽著凡果總是活力滿滿的聲音,沒回自己的床。

    他們真的有點忙,郭哥是拎著電腦來的,直接在桌子上就支起來了,說:“遲哥,來看看?!?/br>
    “干啥呢你?”凡果過來看看遲騁,“忙著呢你發(fā)什么呆啊哥!”

    遲騁轉(zhuǎn)了過來,眼睛先往陶淮南身上掃了一眼。陶淮南手背在身后,貼著墻,盡量不占空間,給他們騰地方。

    “去你們屋?!边t騁抬抬下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著他的聲音覺得有點發(fā)沉。

    “哦哦哦,小哥要睡覺啦?”凡果看看陶淮南,陶淮南穿著睡衣,又看看遲騁,笑著說,“哈哈哈小哥真的太溫柔了,好乖??!是那種不愛說話的男生,又感覺暖洋洋的?!?/br>
    話題突然落在自己身上,陶淮南沒太反應過來:“我……”

    后面的話也沒說完,凡果好像很喜歡他,還站在陶淮南面前和他說話。

    遲騁拎著電腦已經(jīng)走了,邊走邊跟郭一洋示意:“整走?!?/br>
    郭一洋薅著凡果的領子給薅走了,跟陶淮南招呼了一聲:“早點休息,淮南?!?/br>
    陶淮南牽牽嘴角笑了笑,說“晚安”。

    第85章

    遲騁被叫走了, 陶淮南去把門開了個縫,這個縫一開就是半宿。遲騁后半夜才回來,回來時陶淮南已經(jīng)睡了。陶淮南給他留了他那側(cè)床頭的小燈, 讓房間里有亮光。

    床上還放了床新被子, 之前的已經(jīng)被收走了。

    陶淮南在自己床上躺得端端正正, 小時候明明睡覺很不老實,現(xiàn)在卻很少動。床頭小燈鋪在他臉上,睫毛在臉上投出一截陰影,遮在眼下, 遮在鼻梁上,有種靜謐的柔和。

    遲騁關(guān)了燈, 房間里再次陷入黑暗, 沉靜的夜里,黑漆漆的空間只剩下兩人交錯著頻率的呼吸。

    遲騁這幾年過得并不輕松,從他現(xiàn)在忙的程度就看得出來。他們幾乎全天都在聊在研究, 白天給視障人群發(fā)設備,家里沒有年輕人的那些,還要親自幫他們調(diào)試。晚上從那邊回了賓館,手機和電腦幾乎放不下,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他向來是個對自己沒有溫度的人, 中學時玩命學習,出去上學了更不可能讓自己停下來。遲騁像是永遠不會累, 也不覺得辛苦。

    那晚陶淮南話說了一半被打斷了,之后再沒什么機會重新提起來。很多話都要借著當時的氣氛和情緒才說得出口, 氣氛過了就失去了重提的契機, 也更難交流。

    哥偷著問起來,陶淮南很是愧疚, 跟哥挫敗地說:“沒有,沒能哄好?!?/br>
    “那咋?苦哥不聽你說?還是你沒好好說?”陶曉東也挺費解。

    “他有事兒了,”陶淮南也覺得很遺憾,“我才剛要說凡果他們就來了,他們很忙?!?/br>
    曉東一口氣憋那兒了,拿他倆要無奈死,當哥的都說成那樣了,毛用沒有。陶曉東看著他弟一臉挫敗的苦悶,盡管嫌他倆太費勁也還是給氣笑了,安慰了句:“再說吧,沒事兒?!?/br>
    陶淮南問:“他什么時候回北京?”

    陶曉東說:“下周呢,不著急?!?/br>
    陶淮南點點頭,陶曉東說他:“你機靈點兒?!?/br>
    “我太笨了,”陶淮南自己也在說,“我怎么一點都不像你?!?/br>
    陶淮南說自己嘴笨,也真的挺笨的。很多次在面對遲騁的時候,他甚至沒法好好表達自己,想說的話猶豫半天,開口就不順暢,聽起來總是帶著一點不自在的拘謹。

    遲騁對他說不上刻意冷落,可也絕對稱不上親近。陶淮南叫他會答應,問話也答,更多就沒有了,幾乎不會主動叫他。

    他們五年沒見過沒聯(lián)系,現(xiàn)在的他們被這五年橫著,橫出了一堵看不見的冷墻。

    每天早上遲騁都是天不亮就收拾完走了,陶淮南睡醒他就已經(jīng)走了。這天陶淮南醒了先摸過手表聽時間,坐起來朝遲騁床的方向側(cè)了側(cè)臉。

    穿了鞋下地,慢慢地往洗手間挪蹭,陶淮南邊走邊打著哈欠,心說等會兒要去外面的早餐店買點包子,遲騁這幾天早上都是吃的面包。

    他們明后天就要離開這兒轉(zhuǎn)去下一個地方了,本來定的時間就是明天走,但湯哥說這邊不一定能走成,可能要到后天。

    昨天聽這邊本地的護士說有家包子鋪已經(jīng)開了三十多年了,牛rou包子很好吃。今天再不去就來不及了,陶淮南打算在那兒等著,直接帶回來兩鍋。小哥天天吃面包,太干巴了。

    陶淮南長長的一個哈欠打完,迷迷糊糊地推開洗手間的門,跟里頭正要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陶淮南結(jié)結(jié)實實嚇了一跳,這完全沒預料到的小意外會讓他在一瞬間特別慌,這是盲人的本能反應,哪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也一樣。

    脫口而出的一聲“哎喲媽呀”,之后貼著門板縮得像只鵪鶉,眼睛瞪得挺老圓,挺直著嚇得抽氣。

    遲騁也嚇了一跳,陶淮南走路無聲無息,現(xiàn)在天沒亮也沒以為他能起來。

    陶淮南這些天在遲騁面前的拘謹、慌亂和小心翼翼,讓這突如其來的一驚給嚇飛了,這好像是自打這次看見遲騁之后他最自然的一次反應。

    嚇得簡直像只縮著翅膀抱頭的鳥,雖然狼狽可是也真的有點滑稽,這種滑稽會讓他看起來像個膽小的小朋友。

    “……小哥?”陶淮南反應過來之后放下了摁在胸前的手,心臟還嚇得直撲騰,聲音里也還帶著點喘,試探著問,“是小哥嗎?”

    遲騁“嗯”了聲,靠在洗手池邊,看著陶淮南問:“我洗頭放水,你沒聽見?”

    “我沒注意……”陶淮南深吸了口氣平復自己,實在不太好意思,抓抓頭發(fā)笑了下,“我想著一會兒去買……包子,我……光想著包子了?!?/br>
    可能是嚇這一跳把陶淮南心里那點琢磨和思來想去給攪碎了,也可能是天還沒亮就像一天還沒真正開始,總之這會兒的陶淮南反而放松很多。

    當然也不只有陶淮南是這樣,遲騁也是。

    遲騁出去了,扔了句聲音不大的“就知道吃”。

    陶淮南跟了出去,站在門口說:“你今天別吃面包了,我去買包子?……行么?”

    遲騁脫了身上穿的衣服,換了一件,說“嗯”。

    “那你等我,”陶淮南突然變得有一點雀躍,又重新進了洗手間,“我一會兒就去。”

    遲騁換完衣服就要走了,開門之前陶淮南還在用毛巾用力擦著頭發(fā)。

    陶淮南想說聲“小哥再見”,一想等會兒就看見了于是又咽了回去。

    卻沒想到遲騁主動叫了他一聲“陶淮南”。

    陶淮南很意外,立刻答應著:“哎!”

    他不知道遲騁是想和他說什么,毛巾抓在手里,也不擦頭發(fā)了。可等了好一會兒,遲騁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他只說了個“走了”,就真開門走了。

    這一早上對陶淮南來說已經(jīng)足夠意外了,他接著擦頭發(fā),把頭發(fā)擦得半干,換了衣服精精神神地出去買包子。

    這包子陶淮南從昨天惦記到今天,因為它還和遲騁搭了話,讓人等著。

    然而好像一切都和陶淮南過不去,他總是不能如意。包子鋪這天沒開門,陶淮南在門口一直等著,才被旁邊的小超市老板告知,周日是不賣包子的。

    “啊……”陶淮南先是點了頭,又徒勞地問了一遍,“今天不開門了,對吧?”

    “不開,老張周日陪孫子!”超市老板和陶淮南說,“外地的吧?明天早點來,都能買著!”

    陶淮南跟老板說了“謝謝”,站原地想了半分鐘,有點說不上來的不甘心。

    可也沒招了,過會兒陶淮南又問超市老板,還哪兒賣包子好吃,老板給了兩家店的位置,陶淮南在地圖上搜著了,戴著耳機過去了。

    一處不如意處處不如意,去的那家早餐店只剩兩個牛rou包子,剩下都是素的。遲騁不愛吃素餡包子,他以前說味兒怪。陶淮南拿了那兩個牛rou的,其他的又買了很多,餡餅油條之類的拿了不少,粥只拿了一份,怕拎多了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