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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陳年烈茍(陳年烈狗)在線閱讀 - 第1節(jié)

第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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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年烈狗/陳年烈茍》

    作者:不問三九

    vip強(qiáng)推獎?wù)拢?/br>
    十年成長。有遲騁的這十年,陶淮南從小瞎子變成了成年瞎子。年少天真的時候手拉手說過“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讓你像我現(xiàn)在這么難過?!比欢@到底還是變成了少時戲言。多年以后一個夜晚,凌晨三點(diǎn)陶淮南還在失眠。手機(jī)停在短信界面,語音念出很多話,再一條條刪除,刪刪減減玩了半宿。手機(jī)一滑,要點(diǎn)刪除的手指點(diǎn)上了發(fā)送。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立刻響起,空蕩蕩的消息框里留下了陶淮南剛剛發(fā)送的一條:小狗。

    文字從兩位主角年少相識展開,通過細(xì)致描寫將少年們的成長和蛻變一一展現(xiàn)。少時天真的虔誠諾言、成長中的身不由己,直至成熟后的暗潮洶涌口不擇言,最親密的情感融于每一個眼神和動作間。作者文風(fēng)樸實(shí)細(xì)膩,故事背景貼近現(xiàn)實(shí)生活。文章涉及盲人群體,以溫柔筆觸道出視障群體在生活中的艱辛,以情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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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太冷了。

    陶淮南側(cè)躺著縮在車后座上,身上蓋著他哥的大衣,外面聲音嘈雜,他聽見哥哥在和別人說話。

    面包車門窗不嚴(yán)四處漏風(fēng),陶淮南扯了扯大衣,把臉又縮進(jìn)去一半。哥哥的衣服上有煙味,還有紙灰味。

    這兩天他們燒了很多很多紙,哥哥身上一直都有這股嗆人的味道,陶淮南自己也有。

    車門被拉開,陶淮南睜大著眼,雖然他什么都看不見。

    睜眼是為了表達(dá)自己已經(jīng)醒了。

    ——他是個瞎子。

    “醒了?”

    是哥哥的聲音。

    陶淮南踏實(shí)了,爬起來坐著,胳膊伸直了把身上的衣服往前遞。

    他哥說:“蓋著吧?!?/br>
    陶淮南還是伸著胳膊:“哥穿?!?/br>
    陶曉東身上只有毛衣,一身寒氣,沒坐他旁邊,接過他手里的衣服隨手套上,問:“餓不餓?”

    陶淮南說“不餓”。

    陶曉東身上寒氣不那么重了才坐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陶淮南聽見他哥說:“醒了就下去吧,等會兒再給爸媽磕個頭?!?/br>
    陶淮南點(diǎn)頭,說“好”。

    這兩天陶淮南被他哥哥牽著手,不知道磕了多少次頭。他什么都看不見,只知道周圍時時刻刻都有很多人,這些人總在嘆息。

    陶淮南耳朵靈,別人在不遠(yuǎn)處說他命苦,說哥倆以后必定不容易,說小瞎子得拖累哥哥一輩子,陶淮南聽見了。他握緊著哥哥的手,哥哥的手心總是熱的。

    他們是前天回到這兒的,回來葬父母的骨灰。從半年前開始陶淮南沒有爸媽了,只剩下哥哥。

    哥哥比他大很多,很疼他。

    老家習(xí)俗多,白事流程長又繁瑣,他們要在老家住一周。陶淮南沒來過這兒,他不是在這兒出生的,也沒在這邊生活過。這里對他來說太陌生了,這邊的人他都不認(rèn)識。

    這兒太冷了,陶淮南帶著毛線織帽,臉前的位置帶按扣的,扣上后就能連頭帶臉都罩住,只剩下眼睛??杀M管這樣,陶淮南還是凍得鼻梁疼,兩眼中間的那點(diǎn)小骨頭被風(fēng)一吹就針針兒疼。

    寒冬臘月,人在外頭說話都帶著股寒風(fēng)里的僵硬,好像嘴唇和舌頭都不那么靈活了。

    陶淮南說話甕聲甕氣,時不時咳嗽兩聲,第一天來這他就感冒了,吃了幾次藥,一直也沒好。陶曉東要忙的事多,不是時時都能顧上他。

    陶淮南就是在這時候遇見那個小孩兒的,在他爸媽的靈棚前,在一個冷得徹骨的冬天。

    那時他站在外面捧著杯子喝牛奶,帽子上的按扣揭開,臉前的那截布片在下巴處垂著,杯子口牛奶蘊(yùn)出的熱氣噴了他滿臉。

    身后是依然嘈雜的靈棚,一杯燙手的牛奶讓陶淮南終于不那么冷了,手心暖呼呼的,都有點(diǎn)不舍得喝。

    ——手里杯子突然被人搶走的時候陶淮南嚇了一跳,驚得整個人往后一縮。他什么都看不見,在一個處處都陌生的地方,這種突然發(fā)生的變故總是令他很害怕。

    牛奶潑到他帽子和前襟上一些,陶淮南慌張短促地喊了一聲“哥”。

    那是個光著身子的男孩兒,比陶淮南矮點(diǎn),瘦得好像只有一把骨頭,肋骨一根一根凸著,身上青紫遍布,臉上脹著不健康的紅。

    他兩手捧著陶淮南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咽著牛奶,手上破皮皴裂,還很臟。

    老家的叔叔喝了一聲,因?yàn)檫@一聲突如其來的吼陶淮南又是一哆嗦。

    陶曉東走過去抱他,陶淮南立刻緊緊貼上來。

    老家叔叔說那是遲家的小子,見天兒這么光著,他爸喝酒喝傻了,喝多了就打他。

    “遲家?”陶曉東問,“遲志德?”

    “對,你還記得?”

    陶曉東跟遲家那個酒鬼沒差幾歲,小時候打過架,他還砸過遲家的玻璃。遲家輩輩都是酒鬼,喝多了打老婆打孩子,遲志德從小就被他爸打聾了一邊耳朵。陶曉東向來不待見他們家的人,路過繞著走。

    “他兒子都這么大了?”陶曉東看著那小孩兒,從頭到腳都光著,連個布片都沒,身上那些傷和疤一看就是被打出來的。陶曉東看不下去,放下陶淮南,脫了身上的大衣,裹住那孩子。

    男孩前后打著擺子,整個人以夸張失控的幅度劇烈地發(fā)著抖,牙齒磕得喀喀響。

    大衣帶著體溫罩著他,男孩手里還抓著陶淮南留著溫度的大杯子,抬頭看了眼陶曉東。

    陶曉東也看著他,這孩子長得隨他爸,不好看,也不討人喜歡。陶曉東盡管無意多管別人家的事,可是這么冷的天兒光著身子光著腳在外面跑,一個不當(dāng)心可能就凍死了。

    陶曉東看了眼男孩腿間凍得發(fā)紫縮起來那一小點(diǎn),在外頭這么凍幾個小時,小雞兒不掉也廢了。他想讓那男孩去屋里暖和暖和,然而還不等他張嘴,那小孩轉(zhuǎn)頭就跑了。

    大衣和水杯都扔在地上,沾了地上的臟雪和泥。老家叔叔吆喝著罵了聲,把東西撿起來:“懶得沾他們家的破事兒,他爸就是個瘋子,瘋起來誰都打?!?/br>
    陶曉東問:“他媽呢?”

    “讓他打跑了,誰跟瘋子過得了,早走了!”

    陶曉東穿回大衣,也沒管上面沾的泥,蹲下去抱陶淮南。陶淮南手上還帶著剛才牛奶的溫度,guntang的小手心貼在陶曉東脖子上。

    陶曉東問他:“嚇一跳吧?”

    陶淮南點(diǎn)點(diǎn)頭,聲音不大:“嚇我一跳?!?/br>
    陶曉東于是隔著帽子用力捋了捋他的腦袋,哄了句:“摸毛嚇不著?!?/br>
    那時候的陶淮南被他哥護(hù)得跟個娃娃似的,小瞎子太脆弱了,陶曉東天天綁在身上護(hù)在眼前。

    這個歲數(shù)的男孩兒按說正是街上亂跑傻淘的年紀(jì),淘起來能把爸媽氣得扯過來抽一頓都不解氣,陶曉東自己就是這么過來的。

    然而也不全是那樣,這有一個沒了爸媽自己又沒法活的小瞎子,那又有一個有爸媽還不如沒有的小臟狗。

    說到底人不同命,命好的各有各的好,慘的也都能各自慘出花來。

    陶淮南喝了他哥重新給熱的一大杯牛奶,小孩養(yǎng)得精,每天一大杯牛奶缺不了,喝得小孩奶白奶白,渾身上下都是那股奶哄哄的膻味兒。

    喝了牛奶下午睡了長長的一覺,被他哥放在炕上,鋪著他自己的小毯子。夢里夢外都是外面靈棚時不時響起的唱喪聲,陰陽先生突然吼的一嗓子總讓他連睡著也肩膀一縮。

    因?yàn)檫@一覺,到了晚上睡不著了。

    哪怕眼睛看不見,白天黑夜對他來說也還是有區(qū)別,眼前那點(diǎn)微弱的光線能讓瞎子的世界分個晝夜。

    陶曉東晚上不睡,棉襖外面裹著一層老家叔叔沉沉的黃綠色軍大衣,領(lǐng)子立起來護(hù)著耳朵和臉,蹲坐在火盆邊給爹媽守靈,時不時在火盆里點(diǎn)火燒沓紙錢。

    他進(jìn)來看了陶淮南一次,陶淮南聽見他進(jìn)來,伸手去摸他,小聲說:“哥我去陪你?!?/br>
    他哥用手背碰碰他的手,哄他:“外面太冷了。”

    “我穿上棉襖?!?/br>
    “穿上也冷,在屋里睡吧?!碧諘詵|坐下陪了他幾分鐘,過會兒又出去了。

    陶淮南很久都沒能睡著,他下午睡多了。農(nóng)村的玻璃窗不嚴(yán)實(shí),晚上有風(fēng)。身下的火炕燒得燙人,露在被子外面的臉和手又很冷,鼻尖都是涼的。

    陶淮南時不時抬手焐焐鼻尖,手心里是炕革上的柴火味兒。

    老太太的哭嚎聲由遠(yuǎn)及近傳進(jìn)耳朵時陶淮南往被子里縮了縮。

    衰老卻尖利的叫喊聲讓陶淮南更冷了,近了還能聽見男人的怒吼和叫罵。腳步聲伴著人聲混亂地?fù)皆谝黄穑絹碓浇恕?/br>
    男人罵著“小兔崽子”,吼著“我他媽今天非打死你”。

    老太太大聲哭喊著求他別追了,時不時夾著一句“快點(diǎn)跑”。

    陶淮南安靜地躺在那里聽,眼睛在黑暗里徒勞地瞪著。他想找哥了,哥不在身邊心里總是不踏實(shí)。

    院里搭了靈棚,這些天院門是不關(guān)的,一直大敞四開。

    院門被磕出“砰”的一聲時,陶曉東正盤腿坐在火盆前抽煙。他抬眼看過去,還是白天遲家那小孩兒。

    光屁股的小孩兒往墻根處躲,他爸追著他攆,一邊被老太太扯著胳膊往后拖。拖也拖不住,反倒一直被扯得跟著踉蹌地跑。

    “別打了!再打真要打死了!志德?。。 崩咸拗?,邊喊邊徒勞地捶著男人的后背。

    男人一身酒氣,罵罵咧咧地朝男孩的方向去。

    陶曉東一根煙沒抽完,他依然坐在那兒。

    “志德?。∧鞘悄銉鹤影。。 崩咸ぷ釉绾皢×?,聲音一拔高更是帶了股歇斯底里的絕望。

    一老一少一酒鬼,在搭著靈棚的院子里像是在演一場哀戚的鬧劇。

    陶曉東冷眼看了半天,也是難為他們不覺得裝著骨灰的兩口棺材瘆人。陶曉東又點(diǎn)火往火盆里燒了沓紙錢。

    這是陶曉東從小生活的地方,這個院子和這兩間房就是他從小的家。他在這里傻跑瘋淘上房揭瓦,再被他爸吼著嚇唬著拍兩下屁股,手拍下來都是收著勁兒的。

    那時候遲家上一任的酒鬼還是遲志德他爸,喝多了打兒子,每次遲志德挨揍挨得狠了也四處亂跑。那會兒如果陶曉東他爸碰見了肯定是要攔著的,說有能耐出去使,打孩子耍酒瘋算什么能耐。遲志德每次看見陶曉東他爸都往他身后躲,哭著喊“陶叔”。

    此刻眼前遲志德打兒子,那小孩兒看起來比遲志德小時候還慘很多。“陶叔”沒了,骨灰在棺材里存著。當(dāng)初哭著喊著救命的孩子現(xiàn)在變成了下一任酒鬼,瞪著一雙猩紅的眼渾沒有丁點(diǎn)人樣。

    這一切又滑稽又可悲,眼前的鬧劇也透著股隔了一輩跨著時間的宿命感。

    一根煙抽完,陶曉東煙頭扔在火盆里,站了起來,隨手拿了旁邊攏火堆的長棍子。

    小孩兒跑起來沒個數(shù),腿腳凍得也不好使了,想繞過陶曉東卻沒能繞過去,一腦袋磕在陶曉東身上。

    遲志德在后面罵咧著過來的時候,陶曉東猛的一棍子抽在他脖子上,直接把酒鬼抽得躺在地上回不過神。

    “滾。”陶曉東冷眼看著縮在地上捂著脖子呻吟的酒鬼,棍子朝院門方向指,“別在我爸媽這兒撒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