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咖啡館事件簿.第二次光顧
書迷正在閱讀:我在皇子身邊蹭紫氣、春日櫻桃(校園H)、上她成癮、反差、偏執(zhí)占有【穿書】、快穿之撩了男主以后(H)、月中記(玄幻 1v1 sc 微h)、愛情在香港落機、【全職all向】繞指柔、字典與圣經(jīng)。[GL|姐妹]
「——您是青山先生,對吧?」 她以平穩(wěn)且充滿溫暖的聲音說道。 不包括這兩次以咖啡店員和客人身分所進(jìn)行的短暫交談,這是她對我所說的值得紀(jì)念的第一句話,我感到有些詫異也很正常。 「為、為什么你會知道……」 預(yù)想不到的情況讓我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既然她以「對吧」來確認(rèn),就代表我并未主動對她報上名號,而且僅是客人的我,也沒必要特地向她闡明自己來歷。 「看來我猜對了呢!其實是因為這個……」 她神色自若地開始說明緣由,從圍裙口袋中拿出一張只片。我一看到那東西,臉像是吃了苦藥般地皺成一團,而這可得歸咎于六月底的某件事。 那天,我在一座離京都最繁華的街道不遠(yuǎn)處、靜靜豎立于窄巷口的「拱門」前停下腳步。 那是個慘不忍睹的假日。我前一天晚上和情人約好碰面,算是所謂的約會吧!出門前我抬頭一看,天氣似乎不太穩(wěn)定,但我堅信這天會過得相當(dāng)順?biāo)?,連放在玄關(guān)口的傘也不屑一顧。 我比約好的時間提早十分鐘,在剛過正午時抵達(dá)對方指定的地點——河原町三條的漢堡店。情人早已站在那里,一看到我,就張開雙臂跑了過來。 她該不會想在大庭廣眾下給我一個擁抱吧?我總不能閃開,只好使勁站穩(wěn)雙腳。她挾著驚人的氣勢飛進(jìn)我懷中,伸手抓住我的衣領(lǐng)—— 一如往常地使出了俐落的大內(nèi)割(1)。 與其摔倒在人來人往的餐廳地板上,當(dāng)眾被擁抱或許還好一點。我上半身抬起后,她在我旁邊蹲下,氣呼呼地追問道: 「那女人是誰?」 來自四面八方的銳利視線讓我倍感難堪?!改阏f的是哪個女人???」 「昨天中午我在大學(xué)里看到的,你和一個女人在咖啡店聊得很開心,對吧?」 我仰天長嘆??磥硭裏o論如何都想讓我背上劈腿的罪名。 「在咖啡店里總會和店員、客人聊上幾句嘛。我根本不知道那位女性是誰……」 「我不想管你了,笨蛋!」 她刻意打斷我的話并站起來,然后沖出店外,朝扎方跑走了。 又來了。我哭喪著臉從地上站起。接著我必須趕快追上去,攔下她后并努力安撫嘴里不斷喊著「我要跟你分手」的她,請求她的原諒。她偶爾會像這樣醋勁大發(fā),滿足自己嗜虐的心態(tài)。整整兩年內(nèi),她剛才的舉動已經(jīng)反覆上演過好幾次了。 我一昧地低著頭,在周遭仍舊刺人的視線下離開了漢堡店。這時,彷佛在嘲笑我般,天上開始滴答滴答地下起雨。「要跑的話,也挑沿路上都有騎樓的南邊吧!」我真切地這么祈求著。 當(dāng)我一路追到御池通時,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了。眼看著雨勢一分一秒地增強,我很想盡快打道回府,但要是被她知道我并未認(rèn)真追上去,無疑是火上加油,也不太好。既然都追丟了,總不可能再往前直走,于是我便抱著淋成落湯雞的覺悟,隨意踏進(jìn)位于附近的富小路通,繼續(xù)往北走。 穿過它與二條通的十字路口后不久,我突然停下腳步。 路旁有個外表復(fù)古的電子招牌,高度及腰,相當(dāng)厚實,底座還附有車輪。自內(nèi)部探出的插座沒接上任何線路,寂寥地倒臥在地面上,雖然招牌沒亮,但還是能一眼看出似乎是用來表示「營業(yè)中」的東西。招牌上寫著這么幾個字: 塔列蘭咖啡店由此進(jìn)? 1 為柔道招式的足技之一。 正是這大膽的店名,讓咖啡愛好者的血液有如置身于虹吸壺內(nèi)部般沸騰。 有位法國伯爵曾這么說:所謂的好咖啡,即是如惡魔般漆黑、如地獄般guntang、如天使般純粹,同時如戀愛般甘甜。 這位伯爵的名字是查理·莫里斯·德·塔列蘭·佩里戈爾。在法國大革命時期,他多次在外交上展現(xiàn)果斷的作風(fēng),是連拿破侖大帝也得敬他三分的偉大政治家。他同時也是為人所知的美食家,所留下的語錄被視為在談?wù)撏昝揽Х葧r不可或缺的至理名言,經(jīng)由后世傳誦至今。 差不多是距今十年前的事吧!少年時期的我,對味覺的感受與孩童無異,認(rèn)為咖啡不過是種苦澀的飲料,但在聽到那句名言后受到極大的沖擊。那種飲料的確又黑又燙又單純,但怎么會甜呢! 從未見過的高級咖啡肯定既甘甜又美味,希望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品嘗一杯。自從我心中萌生如此強烈的愿望以來,就一直在追尋與伯爵敘述的口感如出一轍的完美咖啡。 之后我才知道,包含塔列蘭的祖國法國在內(nèi)的歐洲各國,只要說到咖啡,多半不是指日本人所飲用的濾沖式咖啡,而是濃縮咖啡。也就是伯爵所敘述的甘甜滋味,其實正是溶化在濃縮咖啡里的砂糖;少年時期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的我,卻性急地把這當(dāng)成理想。我造訪了各地的咖啡專賣店,甚至還準(zhǔn)備豆子和器具煮咖弊,但不管怎么做,都覺得哪里不太對。如果說從一開始就搞錯的話倒也太直接了,不過直到最后,我還是無緣遇見足以讓我稱為理想的咖啡。 這間取名為塔列蘭的咖啡店,可以說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讓我興起反正也要找地方避雨,不如進(jìn)去看看的念頭。 一旦決定后,就連情人造成的麻煩也被我拋到腦后了。我看向招牌下方所指示的方向,似乎要從兩棟上方像隧道一樣被屋頂蓋住、如雙胞胎般并列的古老住宅間的狹窄小徑穿過去。腳邊則有如踏腳石般的紅色磚塊零星地鋪在地上。 這就是「門」?除此之外,我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像是入口或咖啡店的建筑物。 雖然有些猶豫,但不斷落下的雨水在這段期間仍持續(xù)弄濕我的肩膀。算了,就走走看吧!我把頭壓得非常低,小心翼翼地穿過隧道。 展現(xiàn)在隧道另一頭的是非常奇異的景象。 在面對街道的成排住宅后面,憑空冒出一片小空地。以公園來說,面積有點小,但以庭院來說,全被草皮覆蓋的院子又太遼闊,從「門」向前延伸的紅色磚塊在地上排列成一條平緩的曲線,通往位于最深處的建筑物。如果這里是森林的話,就算那棟小巧的木造平房是魔女的家,光看那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紅棕色木板墻,以及爬滿了地錦藤蔓的三角形屋頂,也頗有幾分可信度。在我右手邊掛著一塊與看起來很厚重的閂平行的長方形青銅金屬板,上頭刻著「塔列蘭咖啡店」的字樣。 有那么一瞬間,我忘記自己身在京都市區(qū)里。位于異世界的咖啡店,與日常生活相距甚遠(yuǎn),而夾在兩棟房子間的隧道,有種彷佛連結(jié)兩個世界的「門」的錯覺。 我在磚塊的指引下,一口氣拉開門把。在喀啷地響起一陣鈴聲后,「塔列蘭」迎入了首次來訪的客人。 我環(huán)視了店內(nèi)一圈。不算寬廣的室內(nèi)擺著大大小小加起來共四張的暗色木桌。除了從天花板垂吊而下的燈具以蒙朧的光線照亮四周外,因玻璃而變成綠色的戶外光線從面向庭院的巨大采光窗照進(jìn)來。在店內(nèi)深處還有座柜臺,內(nèi)側(cè)應(yīng)該就是調(diào)理區(qū)。 「——哎呀,歡迎光臨?!?/br> 當(dāng)我的視線正巧落在與這類咖啡店有些格格不入、帶有高級感的濃縮咖啡機上時,一位少女從咖啡機陰影處探出頭來。 外表看起來應(yīng)該是女高中生吧!她穿著白色襯衫和黑色褲子,外面再套上一件深藍(lán)色圍裙,看起來簡直就像穿著制服的工讀生。少女繞過柜臺一端,安排我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店里沒有其他客人的冷清氣氛讓我腦中閃過一抹不安。 「給我一杯熱咖啡?!?/br> 我一坐下就立刻點了飲品,并在心中默念:要這問店里最美味的。 「知道了。」 她先是露出微笑,然后朝店內(nèi)角落輕輕一瞥。 我其實早已注意到有人坐在那。但他一直用攤開的報紙遮住臉,直到聽見我點餐的聲音,才緩緩闔上報紙站起來,我這才知道他是個老人。他的鼻子和嘴巴四周留有銀白色胡須,頭上戴著苔綠色針織帽。銳利的眼神給人的感覺就像在訴說著自己早已看遍人生百態(tài)。 咖啡的苦澀味和沖泡者的深度應(yīng)該沒有關(guān)聯(lián)。我選擇相信那名老人的技術(shù),于是走向位于店門口旁的廁所,想把弄濕的衣服和頭發(fā)擦乾,關(guān)心一下我那冰冷下腹的抱怨。 當(dāng)我回到座位時,少女家是早已準(zhǔn)備好,用托盤盛著咖啡走了過來。我在期待和緊張的心情下喝了一口,然后——我終于遇見了! 一開始,我費了很大工夫才從沖擊中反應(yīng)過來。緊接著與理想面對面的感動和愿望實現(xiàn)的滿足感有如咖啡因般,緩緩滲透進(jìn)我的體內(nèi)。當(dāng)我以這種心情抬起頭時,女店員對我露出微笑,我只能失神地呆坐在座位上。此時,我口袋里的手機響起,我心不在焉地接起電話。 「你在哪里?」 唔呃,我的喉嚨發(fā)出奇怪的聲音。 「我在咖啡店躲雨。倒是你,究竟跑去哪了?」 「天啊,真不敢相信。我因為擔(dān)心你,折回剛才那間店了耶。沒想到你竟然一個人悠閑地喝著茶,我要跟你分手……」 「好啦、好啦,我現(xiàn)在馬上過去找你?!?/br> 「你有辦法離開那里嗎?你的錢包在我手上喔。」 我嚇得臉色刷白,手趕緊伸向位于屁股的口袋。真的沒有。 「你的錢包掉在漢堡店了。這樣不行喔,要仔細(xì)看好錢包啦?!?/br> 「是你害我的錢包飛出去的吧?」 站在一旁的少女吃驚地看著我。好想哭。 「如果你不在我數(shù)到十以前過來找我,你的錢包會變成怎樣我可不知道喔。倒數(shù)開始,十——」 「等一下,我沒有錢包沒辦法付錢??!」 「那是你自作自受!九——八——」 「好好好,我過去、我過去總行了吧!」 就在我驚慌地想沖出咖啡店時…… 「等等,這位客人!」 在我即將踏出店門前,少女叫住我。雖然她這么做也沒錯,但就算我想結(jié)帳,也沒錢可結(jié)啊。 于是我硬是在這時折回。門旁的短柜上放著一臺只要打開就會響起叮的一聲收銀機,在收銀機旁則放了一疊名片大的卡片,上面寫著這間店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我心想,這里一定會有某樣?xùn)|西,于是找了一下,便發(fā)現(xiàn)收銀機的陰影處躺著一支原子筆。 我迅速拿起筆并抽出一張卡片,在背面空白處飛快寫下自己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090-0000-0000 連信箱也寫上去,是我突發(fā)奇想下的結(jié)果。我覺得將空白處填滿,比較容易掩蓋沒有寫姓名的突兀感。 「不好意思,我來這里的路上弄丟錢包了?!?/br> 我手里拿著卡片對少女這么說。 「我改天一定會來還錢的。這是我的聯(lián)絡(luò)方式?!?/br> 接著我沒等她回答,便沖出咖啡店,趕往漢堡店與等待我的情人會合。這時我已經(jīng)聽不見少女呼喚我的聲音,說不定被雨聲蓋過了! 之后等著我的卻是始料未及的發(fā)展。當(dāng)我再次濕淋淋地抵達(dá)漢堡店后,情人卻對我說「我要跟你分手」,我一回答「好」,她便開始追問我?;蛟S是與咖啡相遇的興奮產(chǎn)生了效果所致,我刻意不向她解釋。因為和以往發(fā)展不同,她氣得滿臉通紅,把錢包丟向主人后只說了聲「再見」便揚長而去。此后我再也聯(lián)絡(luò)不上她,所以我們應(yīng)該算是分手了吧!或許有些無情,但我覺得除了認(rèn)命之外,我也別無他法。 「……換句話說,你從我的信箱地址猜到我的名字?!?/br> 我像是要把嘴里的苦澀感吐出似地說。 喝了咖啡卻沒付錢這件事一直讓我很過意不去。原本應(yīng)該盡快來付錢,卻一直抽不出時間,也仗著對方?jīng)]有來電,就這么拖過了一星期。當(dāng)我好不容易誠惶誠恐地來到店里,少女店員卻在把我?guī)У酱斑叺奈恢米潞罅⒖涕_口——也就是稱我為「青山先生」。 「沒錯?!顾冻龅靡獾男θ?,「若談到電子信箱,可以從表示姓名和生日這條線索來推測。以這個信箱的情況來看,『nogod31』指的是神無月(2),也就是十月三十一日,應(yīng)該是生日吧!既然這樣,前半段也同樣可以推測出是某些字的英譯。若說到『blue-mountain』,像我這樣的人,當(dāng)然會聯(lián)想到咖啡豆的品牌,但如果直譯成日語,便是『青山』。這應(yīng)該就是姓氏了。然后再以下劃線連結(jié)姓和名,『truth』代表『真』或『誠』,我或許該稱呼您為makoto(3)先生才對。」 2神無月為日本十月的別稱。 「看來你應(yīng)該希望我稱贊你是位非常聰明的小姐吧!但我只覺得可怕,真的。」 我扯開嘴角這么回答。這種「我已經(jīng)明白你的來歷羅」的壓迫感,或許真能防止客人白吃白喝,不過對來還錢的人發(fā)怒,應(yīng)該也沒什么意義吧! 「是我失禮了。在詢問別人的名字前,應(yīng)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對。」 雖然我想說的并不是這,但她誠摯地向我道歉后,便把手交疊在腹部前方,恭敬地露出微笑。 「我是這間咖啡店的咖啡師,名字是切間美星?!?/br> 2 「……咖啡師嗎……」 聽到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一時忘了禮貌,忍不住仔細(xì)觀察她。 她帶有光澤的黑發(fā)剪成短短的鮑伯頭,眉毛不會太細(xì)、鼻子不高也不低、再加上厚薄適中的唇瓣,雖是五官端正,卻顯得有些平凡,不過圓圓的臉型和漆黑大眼,讓她看起來有種難以形容的魅力。至于她嬌小的身體,依舊穿著和上次見面時相同的制服。 「咖啡師(barista)這個職稱,源自義大利的義式咖啡屋(bar)(4),也就是在夜間兼營酒吧的咖啡店。義大利是濃縮咖啡的發(fā)明地,負(fù)責(zé)在義式咖啡屋制作這種廣受民眾喜愛的飲品的專業(yè)人士,就稱為咖啡師。換言之,說到卜萄酒就會想到侍酒師,雞尾酒則是調(diào)酒師,那咖啡的話就是咖啡師了?!?/br> 「呃,這我其實已經(jīng)知道了?!?/br> 我好歹也自認(rèn)為對咖啡文化的了解比一般人熟悉,不僅可以說出像是咖啡師的語源出自義大利文「在義式咖啡屋工作的人」(bar ~ista),英譯的話,就會變成酒保(bar tender),展現(xiàn)出我的學(xué)問淵博;我也能針對咖啡知識進(jìn)行補充說明,例如咖啡師這種職業(yè)能在世界上廣為人知,其推手之一,就是目前在我國相當(dāng)風(fēng)行,以星巴克為代表的西雅圖系咖啡店。所謂的西雅圖系咖啡店,泛指發(fā)跡于美國華盛頓州西雅圖市,以濃縮咖啡衍生出的花式咖啡為主要飲品的咖啡店。 「重點不是這個……上次我喝的咖啡是你煮的?」 她點了點頭,動作雖然很輕,卻帶著一絲驕傲。 我不禁低吟了一聲。因為剛好沒看到她煮咖啡的情景,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在這里打工的女高中生。相反的,我一直深信那位正滿臉不悅地站在吧臺內(nèi),感覺會對手中咖啡投注超乎尋常熱情的老人,才是能重現(xiàn)那完美味道的人。沒想到那杯咖啡竟是出自這名五官還帶有一絲稚氣的少女咖啡師之手。 3日文中的「真」和「誠」發(fā)音皆是makoto。 4原文バール在義大利是指提供輕食和飲品的餐廳,為和英文「bar」的意思區(qū)別,在此翻作義式咖啡屋。 「我一直以為是坐在那里的老板煮的呢!」 「老板……啊,是指叔叔嗎?」 咖啡師朝吧臺看了一眼。 「他是本店店長兼主廚,同時也是我的舅公,正確來說,應(yīng)該是外婆的弟弟。雖然我叫他叔叔,其實年紀(jì)已經(jīng)跟老爺爺沒兩樣了。我總覺得在工作場合這么叫他,對客人有些失禮,不過可能因為從小叫慣了,要是換成其他稱呼,反而會相當(dāng)不自在?!?/br> 「不管怎么說,他看起來還是有可以煮出好喝咖啡的氣質(zhì)?!?/br> 「才沒有那回事呢!」她壓低聲音說,「我偷偷告訴您,不知道為什么,叔叔煮的咖啡就是不太好喝。明明使用的咖啡豆和器具都一樣,真的很奇怪。」 就算她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美麗的微笑,我也只能苦笑以對。 「原來如此,因為有專業(yè)的咖啡師駐店,店里才會擺著那么高級的濃縮咖啡機啊。老實說,我之前還曾覺得它跟這間店的外觀有一點點不相稱呢!」 「那是我要求引進(jìn)的,這樣就能告訴別人我是咖啡師了?!?/br> 「為什么?」 「您不覺得這職稱聽起來很帥氣嗎?」 由于她回答的口氣實在太稀松平常,以至于我完全忘記糾正她話中錯誤的因果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會cao作濃縮咖啡機才被稱為咖啡師,而不是因為想擁有咖啡師的名號才買咖啡機。 其實這時店里還有其他客人,她卻完全沒有要離開我這張桌子的意思。我正懷疑她為何這么熱情地和我攀談,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目的尚未達(dá)成。 「請給我和之前一樣的熱咖啡,結(jié)帳時算兩杯的錢?!?/br> 「我明白了?!?/br> 我會在七月點熱咖啡,除了想再次品嘗那完美的味道外,另一個原因則是至今仍不斷打在窗外草地上的梅雨,在我前來這里時奪走了我的體溫。這陣雨從早上就一直沒有間斷,我今天總算沒有忘記帶傘,不過還是無法阻擋體溫流失。我那把已經(jīng)結(jié)束戰(zhàn)斗的苔綠色雨傘就放在店門口內(nèi)側(cè)的鐵制傘桶中,與先來的客人們的幾把雨傘濕黏黏地糾纏在一起。 我身后的桌子坐著一群女大學(xué)生,在等待咖啡送上的時間,她們聊天的聲音不斷鉆進(jìn)我耳內(nèi)。她們一共有三個人,其中兩人臉朝向我。最初帶位時,我坐在桌子內(nèi)側(cè)的椅子,現(xiàn)在則改坐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完全避開與那群學(xué)生面對面的機會。 其實我大可以走近那三名女學(xué)生,自然地加入她們的對話。但我的耳朵卻清楚聽到前去準(zhǔn)備飲品的咖啡師對站在一旁的老人隨口低語的內(nèi)容。 「看,他不是白吃白喝吧?」 我嚇了一跳。同時背后的對話聲也停止了。 老人舉止夸張地抬起頭來。從浮腫的眼皮下射來的眼神極為銳利。我身子僵直,準(zhǔn)備承受他那藏在胡須下的嘴巴所說出的話。 「——是搭訕吧?!?/br> 太糟糕了。 「不是這樣的!」我慌張地沖向柜臺?!肝覄偛挪皇墙忉屃藛幔课抑皇桥獊G了錢包,我沒有白吃白喝,更別說是搭訕!」 「你沒膽直接問別人電話,才會耍這種小手段吧?只要打電話給你,不僅可以達(dá)成你的目的,還可以當(dāng)作再來店里光顧的藉口。還真是年輕小伙子會想到的方法,不過我們家咖啡師才不會被你唬住呢!對于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我來說,搭訕就是要死纏爛打才行,就算遇到挫折而覺得沮喪也不可以放棄唷?!?/br> 我頓時啞口無言。三名女學(xué)生的竊笑聲傳進(jìn)我耳里。 這名老人和其沉著的外表完全相反,不僅嗓音尖細(xì),口氣還很隨便,嘴里吐出的內(nèi)容更是輕浮。nongnong的京都腔聽起來也莫名陰柔。我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他煮的咖啡為何會難喝了。他身上肯定連半點讓咖啡產(chǎn)生苦味的綠原酸(5)的氣質(zhì)都沒有。 「你怎么可以對客人說這種話呢!」咖啡師神色丕變,滿臉通紅地怒斥。 「怎么,你知道人家想搭訕你,鼻子就翹起來了(6)嗎?」 「我的鼻子才沒有翹起來!」 她聽到老人說的話后變得更生氣了,我卻不太明白「鼻子翹起來」是什么意思,是類似「得意忘形」嗎? 「那個……你還好嗎?就各種層面上來說?!?/br>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插嘴問道,咖啡師才終于回過神來。 「竟然連我都失去理性,真的很抱歉。請您將剛才那段對話忘了吧!這個人也會深深反省自己所說的話的?!?/br> 「我會剃掉發(fā)髻謝罪的,原諒我吧!」 我心想,絕對不原諒你。 「叔叔你別再說話了,只會把事情弄得更復(fù)雜!你的頭發(fā)根本連綁發(fā)髻都不夠……啊,請您別誤會,青山先生,事情不是這樣的,這個人雖說是親戚,其實只是四等親,幾乎跟外人差不多……啊,不過別看他這樣,叔叔做的蘋果派非常好吃喔。只要吃上一口,我想一定能讓您原本寬大的心胸恢復(fù)?!?/br> 我心想,我死也不會吃的。 我拋下很有生意頭腦的她,隔著柜臺看向老爺爺?shù)氖诌叀D抢锓胖粔K頗厚的派皮,里面塞滿了蘋果餡料,正準(zhǔn)備放進(jìn)烤箱里。 「所以你剛才露出一臉嚴(yán)肅的表情,就是在做派嗎?」 「最近我的眼睛不太好,眉頭很快就會出現(xiàn)皺紋,一張帥臉就這么毀啦。」 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拿來說嘴的事吧? 「派皮是在早上揉好的嗎?」 5咖啡里所含的化學(xué)物質(zhì)之一,能讓咖啡產(chǎn)生苦澀的味道,隨著烘焙時間增加,苦味也愈重。 6這里的原文いちびる在關(guān)西地區(qū)為得意忘形之意。 「是啊。因為還得在冰箱放一陣子?!?/br> 「所以這段時間做餡料?」 「不,餡料昨天晚上就做好了。但放上一晚,把水分完全去掉,烤起來的派才會酥脆好吃?!?/br> 難怪咖啡師如此推薦,看來老爺爺在制作蘋果派上費了不少工夫,或許我該改變主意嘗嘗看。 「我可以在這里等到蘋果派烤好嗎?」 我這么告訴咖啡師后,她似乎對我的讓步感到安心,彷佛自己被夸獎了般,帶著滿面笑容說: 「也很推薦拿坡里義大利面喔!」 ……在這種情況下,真佩服她還能得意地翹起鼻子呢! 3 老人名叫藻川又次。這名字讓我聯(lián)想到因為一曲而為人所知的葉門咖啡豆摩卡瑪塔莉(7)。 等著蘋果派烤好的時間,美星咖啡師跟我閑聊了起來。她這么做或許也是在對剛才老人無禮的發(fā)言表示歉意吧!雖然我不討厭這些話題,但她和我聊的內(nèi)容,卻都是在介紹兼宣傳這間咖啡店。 「您是否很驚訝呢?沒想到京都街道深處竟然有一間像這樣的咖啡店。」 「是啊,這么說或許有些直接,不過還真是奢侈的土地利用方式呢!」我邊將她端來的咖啡送到嘴邊邊回答。每一口都能品嘗到和第一次飲用時完全相同的感動,讓我體會到這杯奇跡似的咖啡是真實存在,而非奇跡。 「這里原本是叔叔去世的太太所開的店,因為家里似乎代代部擁有土地,在繼承這塊地后,才開了這間兼顧興趣和收益的店。叔叔因為入贅而從外地來到這里,后來就幫忙打理這間店?!?/br> 「所以他其實不是本地人羅?」 「是的。我想您應(yīng)該也察覺到,我也不是所謂的京都女孩喔?!?/br> 「難怪你說話沒有關(guān)西腔……不過,既然這樣的話,為什么藻川先生他……」 「很奇怪,對吧?一個男人竟然會說『不可以放棄唷』這種話?!?/br> 咖啡師掩嘴笑道。 「他以前好像是個相當(dāng)穩(wěn)重的人喔。因為受到個性開朗的太太影響才會變成這樣,在和別人交談時,會脫口而出太太教的京都腔。他太太過世后,整個人就像完全拋開了矜持,一天到晚搭訕年輕女孩子……我想他可能是為了排解失去太太的寂寞,才會做這種事情吧?!?/br> 7「藻川又次」的日文發(fā)音為mokawamatazi,與摩卡瑪塔莉(mokamatali)相似。而瑪塔莉為葉門的咖啡產(chǎn)區(qū)。 在她沉浸于感傷的情緒時說這個雖然有些抱歉,但我實在很難想像藻川先生以前個性穩(wěn)重的樣子。 「我也是在成為短大生并搬到這里后,才開始在塔列蘭工作。一開始,我只是在這里打工,當(dāng)時他太太教了我許多事,甚至還因為很看好我的素質(zhì),跟我說『這間店就交給你經(jīng)營吧』……兩年前她突然過世時,我雖然也相當(dāng)悲痛,但還是打起精神對旁徨失措的叔叔說:『我會代替太太接管這間店,讓它繼續(xù)營業(yè)下去吧!』剛好那時我也快從短大畢業(yè)了?!?/br> 為了不讓這間充滿與故人有關(guān)的無可取代之回憶、自己也相當(dāng)重視的咖啡店消失,做出這樣的抉擇。真是段美好佳話。將故人的遺志像這樣一代接一代地流傳給后世的人們…… 短大?畢業(yè)?兩年前? 「呃,我可以冒昧請問咖啡師你今年幾歲嗎?」 「這的確是個挺冒昧的問題呢!」她回答時依舊笑容滿面,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反而更讓人覺得恐怖?!肝医衲昃蜐M二十三歲了,不過每天還是有很多需要學(xué)習(xí)的事情?!?/br> 「竟然比我還大!」 因為太過驚訝,我粗心地大喊出聲。我到了十月就滿二十二歲,雖然只相差一歲,她還是比我年長。我原本還以為她是高中生呢!女性掩飾年齡的技術(shù)簡直就像魔術(shù)或騙術(shù)。 我的反應(yīng)太粗心,似乎惹她不高興了。雖然我認(rèn)為自己說得也沒錯,但由于這年紀(jì)實在很尷尬,無論用實際年齡比外表還老,或用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小,都很難解釋清楚。于是我急忙轉(zhuǎn)開話題。 「你們兩人突然必須接手經(jīng)營這間店,一定很辛苦吧?」 「這倒是不會喔。剛才我也說過,太太繼承了一塊土地,所以這間店就像為了滿足晚年興趣而開的……這種悠閑的感覺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什么改變喔。嗯……雖然要是我不努力招攬客人,將來可能會陷入困境,但本店除了每個星期三、年節(jié)和中元節(jié)前后一周外,還會不定期休業(yè),和其他店家比起來,我們的經(jīng)營方式已經(jīng)悠閑到都覺得不好意思了?!?/br> 這其實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明明是能端出這種水準(zhǔn)的咖啡的店,卻讓對這附近的咖啡店知之甚詳?shù)奈乙恢睕]發(fā)現(xiàn),的確可以說沒有努力招攬客人。但反過來想,正因為這間店的咖啡好喝到會威脅同業(yè)生存,所以其他店的店員如果喝過這間店的咖啡,應(yīng)該都會這么想——拜托你們維持這種默默經(jīng)營的風(fēng)格吧。 「無論其他受歡迎的店家生意有多好,還是決定貫徹自己的步調(diào),對吧?」 「您說的受歡迎的店家,是指inodacoffff,或位于今出川通的ro咖啡店嗎?」 聽到她毫不猶豫地說出幾個咖啡店名,讓我嚇了一跳。inodacoffee是只要住在京都的咖啡愛好者都知道右店,使用自行烘焙的咖啡豆;ro咖啡店則座落于以學(xué)生眾多著稱的國立大學(xué)旁,是京都最近急速成長的熱門店家。老實說,一周前和我分手的情人就是在那間咖啡店看到我和女生交談,所以我才會對她說出的店名特別有反應(yīng)。 「這個嘛……我在逛街時也會和一般人一樣去這些咖啡店坐坐,但目的不是因為嫉妒或羨慕,想查探其他店家的資訊。我只是忠實地將太太教給我的味道傳承下去而已?!?/br> 她的笑容非常溫柔,帶著一種連過世的人都不禁為之傾倒的高雅氣質(zhì)。 「——喂,派差不多快烤好羅?!?/br> 此時突然傳來老爺爺慢悠悠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對話。真可惜,看來要問出美味咖啡的秘訣得再找機會了。 一打開烤箱,烤得恰到好處的蘋果派甜香便在店內(nèi)飄散開來。我立刻有種彷佛蝴蝶被花香誘惑的感覺,沒想到剛才的女大學(xué)生三人組竟在這時起身前往結(jié)帳。 「你們不嘗一點派嗎?」 感到有些無趣的老人這么問道,有著一頭咖啡發(fā)色的女生便回答他: 「我們現(xiàn)在減肥啦,大叔你真的很過分耶。聞到這種味道,對人的心理健康實在不太好?!?/br> 我看到笑著這么說的她那壯碩的體型,內(nèi)心不禁暗想:所謂的減肥只是嘴上說說吧。 三人組回去后,咖啡師開始收拾桌面,我則享用起切好的蘋果派。甜中帶酸的內(nèi)餡和奶油香味完美融合。除了品嘗薄厚適中的派皮味道外,還能享受其富有嚼勁的口感。在調(diào)味料的搭配上,無論是用來鎖住風(fēng)味而添加的少許蘋果酒,或是味道不會太重的rou桂,都足以用「絕妙」兩字來形容。 「嗯,真是太好吃了?!?/br> 我轉(zhuǎn)眼間就吃完了蘋果派,甚至想對做出這派的人說句甘拜下風(fēng),但是很不巧的,藻川老伯在不久前說要處理進(jìn)貨的事情,然后就離開了。 「不知不覺就在這里待了好久呢!如果打擾到你們工作也不太好,我今天就先離開了。」 「感謝您的惠顧。」咖嚌師走向收銀機。「若您今后有空,還請再來光顧本店喔。我絕對不會像叔叔那樣懷疑您是壞人的?!?/br> 她帶著苦笑補充道。 「感謝你們的招待。」 「不客氣。」 她那若有似無的體貼讓身為客人的我覺得很高興。于是我忽略心中浮現(xiàn)的些許異樣感,打算走出店,就在這時…… 「青山先生!」 咖啡師又叫住我。她站在柜臺另一端,伸手指著店門口旁邊,食指前后搖晃的動作相當(dāng)滑稽。 「……啊。」 我沿著她的手指往前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東西忘記拿。有個傘桶就放在店門口旁,我察覺到的異樣感,正是先前那場傾盆大雨停了所造成的。 不過,我剛才會發(fā)出短促的驚呼,不是因為對自己的粗心感到羞恥。 「怎么了嗎?」 咖啡師輕輕地歪了歪頭。我拿起傘桶內(nèi)僅有的一把傘對她這么說: 「咖啡師,你覺得這像是我會拿的傘嗎?」 我努力在相當(dāng)安靜的店內(nèi)不發(fā)出噪音地打開彈簧傘——那是一把有如還沒變成蘋果派前的蘋果般,顏色鮮艷的大紅色雨傘。 4 「……其實跟您還挺搭的喔,雖然感覺有點花俏啦。」 看到她臉上僵硬的笑容,我覺得她真的不用勉強自己稱贊我。 「我的意思是你弄錯了。這不是我的傘。」 「可是,這樣一來……」她的視線移到傘桶上后就沒再繼續(xù)說了。 沒錯。在我腳邊的傘桶里已經(jīng)沒有傘了,也就是說我的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被遺忘在這里的紅傘。 「這下可傷腦筋了。我還挺喜歡那把傘的耶?!?/br> 「真的很抱歉,是我們沒有盡到保管的責(zé)任?!?/br> 「呃,我不是在責(zé)怪你啦。反正如果不是非常注意的話,也沒辦法事先防范客人拿錯傘嘛?!?/br> 唯一慶幸的是雨已經(jīng)停了。因為不知何時又會開始下雨,我決定放棄找傘,就此離去,但咖啡師再次拉住我。 「既然您說很喜歡原本那把傘,代表您喜歡紅色羅?」 「咦?呃,我就說這把傘不是我的……」 「但這把傘應(yīng)該跟您的傘很像吧?所以才會懷疑是其他人拿錯了?!?/br> 我頓時恍然大悟。 「這么說來,這把傘跟我的一點都不像耶。我的傘是苔綠色的。那種在便宜塑膠傘上看不到的暗沉色調(diào)讓我愛不釋手。怎么想都不可能和這把紅傘搞混?!?/br> 咖啡師伸手撐著臉頰,對我微笑了一下。 「讓我們一起思考看看吧!說不定有機會拿回青山先生您的愛傘?!?/br> 接著她走進(jìn)店內(nèi)的吧臺,背對著我開始翻找起什么東西來。 「拿回?怎么做啊?」 「一般來說,苔綠色的傘和大紅色的傘是不可能拿錯的吧?而且這把傘看起來跟全新的一樣,也不會讓人想偷換一把比較好的傘。我們應(yīng)該要針對為何傘會被調(diào)換這點進(jìn)行調(diào)查。根據(jù)調(diào)查結(jié)果,說不定能提高找回那把傘的機率?!?/br> 「這樣啊……那你現(xiàn)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咖啡師轉(zhuǎn)身面對我?!甘沁@個啦?!?/br> 從她的手上傳來「喀啦喀啦」的聲音。 那是一個手搖式磨豆機。木箱外形上有個球形儲豆槽,用來放入豆子,看起來相當(dāng)?shù)溲?。沒想到在我手上拿著不知道是誰的傘,正無計可施的時候,她竟拋下我開始磨起咖啡豆。 「你在用手搖式磨豆機磨咖啡嗎?」 「是啊。我們的濾沖式咖啡所使用的咖啡豆全都是用手搖式磨的。據(jù)說這樣咖啡豆比較不會因為摩擦生熱而影響風(fēng)味。另一方面,如果是濃縮咖啡的話,由于得極細(xì)度研磨,所以會用外國制的電動磨豆機?!?/br> 雖然我要問的不是這個,還是不知不覺對她的話產(chǎn)生興趣。 「但如果客人點了之后才開始磨,應(yīng)該挺花時間的吧?」 「要是不在沖泡前才磨,咖啡風(fēng)味就會打折扣。雖然讓客人等待的確很不好意思,但一點都不辛苦喔,因為我